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我照例待在床上看书,然后收到了郭瑞齐的消息,郭瑞齐偶尔会找我微信聊天。不过这里的信号不好,我平常用手机也是蹭了楼下小卖部的WiFi,平常收到的消息却依旧会有延迟。
郭瑞齐发来的消息总结下,就是他感叹他踩着艺术特长生线考上了隔壁六中重点。
[郭瑞齐:谢谢沈大爷临考前的让我抱了您的大腿。]
[郭瑞齐:熊猫磕头.JPG]
我还没来得及换上魏楮堂送给我的新手机,而许琦素用剩给我的这部二手手机十分卡顿,发送出去的信息要缓冲半天,所以我一般把要发送的话尽量都凝结合并。
[沈吟招:恭喜你。不用谢。]
跟他简单地说了几句,郭瑞齐就扯到了前几天晚上的事。
[郭瑞齐:沈大爷,去KTV那天晚上的是兄弟不义气,没跟你提前说,但是我那天考完试后被一群女生连续围攻两次,请我一定要让班长见到你,你说,但凡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吧。]
郭瑞齐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那份所谓的告白礼物还被我原封不动地放在抽屉里这件事。
[郭瑞齐:这样,为负荆请罪,兄弟请你吃顿饭。]
[郭瑞齐:随便叫上谢言。]
他附上了一个[搓手]的表情包。
我在反应迟钝的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碎屏的屏幕有点割手:嗯,一举两得,一顿饭你请了两个被你得罪过的人。
我短暂地注视了一下这行话,仔细分析品味过后,觉得言辞还是过于锋利。我摁住删除键,卡顿的手机键盘迟钝地反应着,我把话删得只剩下一个“嗯”字。
[沈吟招:嗯,好。]
之后郭瑞齐当机立断地给我们三个人拉了个群,说他家位于我们俩人家的中间,到时候可以去他家楼下集合。
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必要去深交什么人,毕竟所谓的人际交往被我身边的人演绎得太过乏味不堪,比如学生时代里稚幼的友情纠葛,比如邻里们的人前背后。但是很多事例和文章都极力强调着“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和“物以类聚”这一类观点。而我想把自己从我生活的阴雨霉湿之地里拔出去,我就得去学着去模仿更多霉湿之地之外的人,去向他们靠拢。
我从来不去否认我的功利性,就如同我从不去否认我的冷漠。
简单跟许琦素打了招呼后,我就如约赴约。
我本来打算在郭瑞齐家楼下等他们的,结果他的电话打了进来。
“诶,沈大爷你到了啊,你要不先上来我家吧,我给你开了单元门了,六栋一单元1204,到时候谢言会给你开门的!”
郭瑞齐没头没脑地一通喊话后,急忙挂了线,我顶着疑惑,按照他的话上了他家,谢言帮我开了门。
“吟招,你来了。”谢言笑盈盈地开了门,“啊瑞齐他说不用换鞋,你也直接进来吧。”
“谢谢。”我疑惑地看着他,“郭瑞齐怎么了?”
“他说他睡过头了。”谢言把我领到沙发前,“我也才刚来。”
“这样。”
我和谢言一起坐在沙发上等他,郭瑞齐的家是那种小康家庭里最常见三室一厅,墙上挂了一些水墨画,有花卉山水,电视机旁挂的一副还是我帮他题过字的那一张。
我心头一动,问:“这些画都是郭瑞齐画的?”
“你怎么和我刚才问的问题一样啊。”谢言笑说,“对,他说都是他画的,美术高材生果然名不虚传啊。”
郭瑞齐跻着拖鞋从卧室里出来,羞赧地朝我们一笑,“抱歉家人们,我迟到了。”
我再次瞥了一眼他家墙上的挂钟,“5分49秒。”
郭瑞齐明显瘪了一下嘴,表示无辜。谢言带着疑问地啊了一声,转眼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我说的是郭瑞齐迟到的时间,“你连秒都算好了啊?”
郭瑞齐耸耸肩,“沈大爷他一向都这样,别人看种表都是时四舍五入的,他连一秒钟都要掐上。”
我反唇相讥,“那又是谁三年里,都要在下课前几秒钟掐表倒数下课铃什么时候打响?”
郭瑞齐心虚地咳嗽。
终于等到郭瑞齐出门后,我跟他们在附近逛到了中午,郭瑞齐带我们去了火锅店,聊天中郭瑞齐才得知到我和谢言都上了一中,然后一顿后悔自己没报一中,不过后面又转口说就算报了也不一定能考得上。
吃饭途中我居然接到了魏楮堂的电话,我细想一下今天是星期五,而且还是上午,疑惑魏楮堂居然有空给我打电话。
我接通了电话,“哥?”
“招招。”魏楮堂说,“听素姐说,你跟你的小同学们出去玩了?”
“嗯。”我问他,“你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
“就算没空也要腾出时间给我们漂亮小孩打给电话啊。”他话音刚落,电话对面就有人喊了他一声魏总,说这份文件要他签字。
“哥,你上班开小差都不怕被别人发现的吗。”
魏楮堂似乎又在我的耳边轻笑,他这下没说话,那边传来他翻动书页的声响。
意识到他在工作,我便等着他,盯着沸腾的火锅上被灯光照耀的飘然雾气,也没说话。
魏楮堂应该是处理完事了,“给你的手机还好用吗?没有什么损坏吧?”
“很好,没有损坏。”我几乎是不过脑子地补了一句,“你特地打电话来就是来问候手机的?”
魏楮堂那边传来一阵低笑,我一时没忍住偏了偏耳朵,远离他这搔人耳朵的笑,他语气挑逗,“小孩儿,你连手机的醋都吃啊。”
“不是。没有。你想多了。”我否定三连。
我赶紧转移话题,“你中午好好吃饭了吗?”
魏楮堂嘶了一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差点错过饭点了,但他转而想想,感觉到不对,“不对啊,小孩儿,这话得换哥哥问你才对吧。”
我轻笑一声,让他自己意会。
“好了好了,哥哥现在就去吃饭。”魏楮堂只好再次妥协,“那你们玩得开心。”他忽而严肃地补了句,“记得注意安全。”
我说好,跟他说了些道别语后就挂了线,然后在我抬头后,发现自己被两双乌亮的眼睛注视着。
“怎么?”
我差点都要开口问我脸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谢言就憋着微妙的笑意,幽幽地开了口,“招招?”
我:“……”
郭瑞齐咽下了一口肉丸,脸色古怪,“漂亮……小孩儿?”
我:“……”
我不自主地磨了磨牙尖,在这两人的死亡凝视下,默默地点开了新手机的设置软件,眼睛盯死在手机听筒那一栏,然后把满格的听筒音量调到了最低。
坐在我旁边的谢言看着我的操作全过程,终于忍不住发笑出声。
郭瑞齐直摇头,啧声连连,“我一直以为魏哥叫你‘招招’已经是对你的最大误解了,但是没想到……”
“没想到还有个‘漂亮小孩’。”谢言立马笑着补充。
“沈大爷,我今天才发现称你为‘大爷’真的太高估你的高冷气质了。”郭瑞齐说着也没忍住笑了,“没想到你私下里这么的……乖萌。”
我感觉自己深陷入一个群嘲泥潭中,我试图辩解,“只是魏楮堂在瞎称呼而已……”
“好好好。”郭瑞齐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我们都懂——”
我自己都没懂。
你们懂个……
不能骂脏。
我深吸一口气,“你们的毛肚煮了快一分半钟了。”
“噢噢你不说我都忘了。”郭瑞齐赶忙把毛肚捞出。但是谢言依旧没放弃刚才的话题,含笑问,“诶瑞齐,你觉不觉得魏哥刚才叫沈吟招‘招招’的语气有点……不一样?”
郭瑞齐思索了一下,“嘶……好像是有点。”
他做出思考的表情,“虽然我妈平常也经常叫我齐齐,但是语气好像不是这样的。”
不一样。
关于魏楮堂的论题于我而言,总是带着间歇性的特效魔力,魏楮堂近在我眼前的时候从来不会显现,可一旦他远离我的视线,魔咒就像是丢了主人一般开始肆虐。
比如此刻,我的心脏如中了梦魇的恶咒般猛地一跳,而魏楮堂那些如贴在我耳边低哑的轻语和称呼要了命一般缭绕在我耳畔。
我不禁摁了一下耳朵,“看人而已。”
郭瑞齐好像也赞同,“对啊,应该要分人的吧。”
谢言挑挑眉,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瞥了我一眼,“噢……原来只是分人啊。”
四格鸳鸯火锅不相容地各自沸腾着,我居然觉得有点像桌上三个心思各异的人。
郭瑞齐一向都是话题的牵引者,有他在几乎不会怕冷场,这会儿他又转言抱怨我不义气,“欸沈大爷,我现在才察觉到不对,你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你自己?”
“什么?”
“你刚刚跟你哥那短短几分钟里说的话,差不多能抵和我们逛一个早上里说的话。”郭瑞齐佯装不满,“说,你是不是有了哥忘了爹?”
我差点还要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兄弟得肝胆相照之类的话,听完最后一句才发现,郭瑞齐还是那个郭瑞齐。
我给了他一个眼神,“滚。”
“谢言,你看这人。”郭瑞齐鼓起腮帮子。
谢言只是撑着脑袋,礼貌地笑着。
“那你想怎样?”我语气淡淡,“我自罚三杯饮料?”
“喝饮料可便宜你了。”郭瑞齐用下巴点了点他面前的火锅,“自罚三杯火锅底料吧。”
我垂眼看着那锅浮满油脂的火锅汤底,冷嘲道:“你会想。”
吃完饭后我被他们拉去了电玩城,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我荣幸万分地沦为了他们贴身保姆。
而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情绪管控上出了什么史诗性的差错,关于魏楮堂的论题的魔力似乎不再是间歇性的,他如不灭的日中火,烧得我莫名浮躁,飘飘然,呼吸困难,又像是呼吸过度后的脑要醉氧。
整个下午我都处在这种奇怪的情绪汪洋里,原谅我的词藻匮乏,我依旧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概述这一论题的最终源头与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