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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楮堂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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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楮堂把沈吟招安置在大铁门外,开了手机电筒就往门里走去。

越过吱呀作响的大门,刚开始还有几盏灿白的路灯,光影也憧憧,越到后面就越发漆黑。森林静谧得像是万物都忘了喘息。

魏楮堂拨开草丛,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越往里走,泛起的腐腥越重,被微冷的晚风裹挟着到处乱窜——也分不清是什么悄无声息地在暗夜里发酵。枝叶半天才发出簌簌的响声,恰如叹息。

魏楮堂循着人类踏出来的小道往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

忽然,一道瘦削的白色身影遥遥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的背挺得很直,她的衣摆被山风吹得鼓胀起来,又倏然凹陷,紧出水波般的纹路——或许更似一株无根的浮萍,随风飘荡。

他放缓了脚步,却又刻意踩折了一枝枯枝,弄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半晌,他确定方晓晓知道了他的到来后,才缓缓开口,“晓晓。”

他听见方晓晓很浅地吸了一口气,木然地回头,后又缓缓侧过身,被她身影遮挡住的树干旁依偎着一个人。

是方知苏。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紧闭,嘴唇却红艳非常,像是上过唇。她安静得像是只是浅觉了一场。但她的胸口却插着一把小刀,素白柔软的白裙长浸满了干涸了的赭褐的血迹,她的左手垂落在地上,手腕断裂了半截,隐约露出白骨,一泼干涸的血迹晕染在地上。原野的泥土气味混杂着血腥味。

不算美观的一个场景。魏楮堂心脏紧缩,猛地抬眼望向方晓晓。可方晓晓她没有大哭,没有大恸,她的神情恰似一汪一眼望不到边的冰潭,从不泛滥,从不破冰。

不知从何时开始,曾经灵动活泼的方晓晓不见了踪影——她此刻的神情让他熟悉。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魏楮堂觉得她太像一个人了。

太像沈吟招了。

这种相像不是外表上的相似,而是灵魂与神色上的相似。

像是找寻行文论据一般,他的记忆忽地拉得很长。魏楮堂记得某次沈吟招放学的时候,他在马路对面等沈吟招,他从人群中缓步走出来,弯着一抹笑意,跨出一步,朝魏楮堂他歪头。

对面一部深蓝色的公交车驭过,像一座移动的深沉海浪般淹没了魏楮堂的视线,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激烈的惨叫,不似人声。

公交车的车速忽地缓了下来,像是碾压到了什么东西般颠簸了一下,导致后面的车辆极速拐弯,差点追尾。

大道上鸣笛声大响,场面顿时混乱一片。

当时一个不太理想的念头划过魏楮堂的脑际,他的手心冒出了一层薄汗,他横穿过马路,避开骂骂咧咧的司机,越过嘈杂的人群,他觉得自己似乎走过了这世上最长的马路——他终于奔跑到了案发现场。

地上的生灵粉身碎骨地淌着鲜艳的血,像是一只毛色混杂的野猫。

他松了口气,看了一眼便略带不适地收回了视线——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叹声幸好。

魏楮堂连忙转头,视线扫过慌乱骚动的人群。他身边的女孩们一轮接一轮地惊慌地尖叫起来,过路的家长都皱着眉赶忙拉走了自家的孩子——人群中,他一眼就找到了沈吟招。

沈吟招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只猫的尸首,眼神冷静得像是在解剖一篇语言晦涩的论证文,却思路清晰。他在这一片喧嚣中显得无比突兀,又像是明艳油画中央处的不协调的一滴乌墨。

魏楮堂急忙跑过去,却又在距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看见沈吟招手里拿着手机,上面显示着尚未播出去的110。

像是在犹豫。

犹豫那条生命。

沈吟招像是被惊扰了般,惊醒般地回头,与他对视,烟灰色的眼眸渡上些许讶然。在那么一刻,魏楮堂觉得一切不过都只是错觉。沈吟招又恢复了他的神采。

他像往常一样喊他哥。还拽住了他的衣角。

魏楮堂回过神来,下意识捂住了他的眼睛,哪怕他知道沈吟招十分冷静,哪怕他知道他不会害怕。

他的冷静,就如此刻。沈吟招波澜不惊地问他,方知苏是怎么死的,又为什么告诉他。

人的记忆总是跳脱的,魏楮堂又想起了以前,那时许琦素还没跟沈轩程离婚,她就和他母亲谭维过节上山祈福,许琦素她不信神佛,但她遵从某些习俗。他母亲谭维信神佛,尤其信因果。她们约着上山祈福,魏楮堂和沈吟招也跟着一起去了。

他们去的到山脚下的时候没带司机,两个女人就这么带着两个孩子上了山。半山腰上人来人往,成百的祈福香插满了各个有香炉的角落,雾白的烟扑盖了小半座山,四处皆迷迷蒙蒙的。去往寺庙要爬上几百阶楼梯,攒动的人头蚂蚁般地往楼梯上挪动,走得很缓慢。

她们俩一致认为人太多了太危险,叫他们别挤着上去,让魏楮堂他带着沈吟招在原地等着。

“看好吟招啊,我跟你素姐待会就回来。”

许琦素也在一旁叮嘱沈吟招,叫他好好跟着他楮堂哥哥,又笑着对魏楮堂他说吟招其实很乖的,在外面从不哭闹,他要觉得无聊可以带着他到山脚下的集市玩玩,到时候她们下来跟他们碰头就行。

魏楮堂应了,等她母亲和许琦素身影埋没在人群中后,他才蹲下来问他眼前的小孩儿,“招招想去逛集市吗?”

着小孩拽着他一根手指,像是低着头思考了一阵,最后得出结论,“你要想去我可以跟着你去。”

“好嘞。”魏楮堂自然而然地把他的意思理解成他想去。他走了两步,考虑到人多不安全,小孩还是抱着走比较安全,于是乎一把把他抱起,抱在臂弯里颠了颠,“我们下山去。”

沈吟招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抱起吓到了,赶忙抱住了他的脖子稳住自己,半天才说,“你下次抱我的时候能不能预告一下。”

魏楮堂哟了一声,又颠了颠他,“你还没上小学吧,‘预告’这个词都会用啊。”

沈吟招嗯了一声,转而说:“你居然能抱我走这么长的路。”

“哥哥在你看来有这么菜吗?”

沈吟招又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你爸拿着戒尺追着你练字,你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的样子是挺菜的。”

“……”

他记得那会儿集市里的人也格外地多,魏楮堂抱着沈吟招下了好几阶楼梯,怎么说手都有点酸了,便放下他托着他的手走,他那时候想这小孩闭上嘴的时候是真的乖,说抱就抱要走就走,安静得像只流着活血的冷面橱窗娃娃。

但是之后沈吟招就莫名其妙地走丢了,具体怎么丢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被一集市上点燃的祈福香熏了满脸,熏得他直咳嗽,回过头来沈吟招就不见了。

他那时吓得要死,顺着原路拨开人群,边找边喊招招,喊到最后又喊沈吟招。

但最后还是没找到人,一通电话倒是打了过来,魏楮堂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脑子一热,把所有最坏的结果都在脑子里过演了一遍,然后摁下了接通键。

幼童独有的软糯声音和毫无起伏的语气融在一起,从听筒里传来,“楮堂哥哥,转身看右手边。”

他慌忙回头,远远看见沈吟招捧着部比脸大的手机放在耳边,小大人似的讲着电话,他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地,他又听见沈吟招说,“哥哥,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啊。”

魏楮堂一时间哭笑不得,挂了电话朝他跑去,一把抱住他说,“你可吓死哥哥了。”

沈吟招转手把电话还给一个人,魏楮堂才看见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坐在他们身边,他身前有张明黄桌布铺就的桌子,像是位神棍——他们一路过来,见过许多自诩为“风水大师”“算命大师”的人,张口不是“血光之灾”就是“我看你骨骼清奇”。

不过眼前这位可能有些许不一样,他看着沈吟招说:“这孩子啊,聪慧过人,机敏过人,也沉稳过人。”

这人又说:“但可惜美玉有玷,人无完人,他命里比常人缺了些东西,要是找不回来,容易育成坏种,长成劣根,最终招致祸患,徒留吟叹。”

他说完便摇摇头,似乎也知道自己说了太多,便转而闭目养神,静如佛像。

魏楮堂一开始没太听懂,仔细嚼味后觉得这老头“但”字后头说的话都是些丧语,便有点心生不满,不过他也没追问,听完就过了,因为他不信这些。

但现在的他想到沈吟招看到方知苏尸首的眼神,想到他看惨死在路边那只猫的神色,心里有些动摇。开口就搪塞他说:“可能是因为,你实在是太聪明了。”

可缺的到底是什么?他好像触碰到了点答案,却又无法抓住。

在这之后,魏楮堂他偶尔去探望过方渐曈,她懂事又能干,安静且不逾矩。魏楮堂想,在这片阴霉的小楼里,似乎又孕育出了一位过分成长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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