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很好。雾散透了，天气凉凉的，感觉像入秋。南红拂把被子都翻出来，让小狗大狗一起洗，全部晾在村子外围。

风从湖面吹过来，难得有那么秋高气爽的时候，她心情也很好，懒洋洋地不想动。远远地，她看到蛋黄坐在家门口，拿着小垫子缝东西。她用的是南红拂上次拿过来的丝带，不知道在缝什么。

她身上有一种慈祥的味道，似乎蛋黄是这里面最大的。不对……花花到底多少岁了？

另一边，好多狗在晒被子，看起来很和谐……狗的花色和被子融为一体，南红拂有点困了。她打了个呵欠，找了张躺椅，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这里就很好。刚好头顶有棵树，风又刚好吹过……一切都很好。她拿了个抱枕来放在脑袋后，慢慢地犯困。

好像有一只狗过来，给她的肚子上盖了个小薄被。

……虽然她都没肚脐眼了，但是还是怪好笑的。

隐隐约约地，她在风里听见另一只狗说：“去接？”

“接。现在！”

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狗摇着尾巴跑走了，南红拂陷入秋天的香甜的，带着红薯味的梦里。哪只狗在烤红薯？应该是毛豆。毛豆就是很喜欢吃红薯，而且连皮一起吃。嗯……实在是好困。她想吃栗子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可能20分钟，也可能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她闻到了栗子味。

南红拂皱了皱眉头，一睁眼，看见有人在土灶上糖炒栗子，香的咧。她就算死成这样了，都闻到一股香味。

……人？

南红拂睁开眼，坐了起来。小被子滑了下去，她手快，抓了起来。

咕噜咕噜，栗子裹上糖浆的声音。南红拂抓着被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同时发现还真是个陌生人。嗯……也不能算陌生，至少这辈子没见过。

柳嘉米穿着她的围裙站在灶台前，这围裙显得很大——她比柳嘉米高半个头。这土灶也高了点，因为狗和她都不矮，结果就是柳嘉米像小孩做饭似的。

南红拂非常直接的喷了：“你就不能找个凳子垫一下吗？”

柳嘉米转过头来。比起她记忆中的样子，这幅脸明显显得平和，要说当时的柳嘉米显得很厌世……现在这脸连眼角细纹都显得温柔。她皱着眉头，看到她的时候才松开，说：“……你为什么一点也没老？”

“过去多少年了？”

“十三年。”

她们熟悉得像好朋友，抑或本来就是，几乎没有寒暄。柳嘉米回头翻炒栗子，她还是那样扎着马尾，看起来也不算老。十三年，南红拂轻轻吸气——至少不是三十年，看到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友，而她还用着青年面庞。

她摸了摸下巴，有点难以想象自己老了的样子。南红拂坐在一旁，说：“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刚刚。”柳嘉米指了指地上的篮子，全是栗子：“幼儿园放假。正好也没事……好多小狗在这里，芝麻和我说过来玩。”

“外面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走了之后……”柳嘉米停了话头，没说话。南红拂也等着，柳嘉米说：“仍然是天灾。过了五年，整个世界都崩溃掉了，我跟着花花通过了通道。”

“当时热闹吗？”

“怎么会热闹？”柳嘉米好像习惯她这么没头没脑的，“没有别的狗。我和芝麻带着动物过到了另一个地方，最后开始照看花花捡回来的小狗。后面就这样了，习惯了。”

“芝麻呢？怎么不陪着你在幼儿园上班？”

柳嘉米没停下锅铲：“没必要，我让她来的。”

过了一会，她从锅里伸手摸出一个板栗，塞到南红拂手里。南红拂都被她烫到了，幸好她身体强化过，好不容易剥开这薄皮栗子，发现里面是金灿灿的栗子，她笑得开心，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柳嘉米也拿出一把，找了个椅子在旁边吃。

“为什么有栗子吃？”

“家长送过来的，花花说你爱吃。”

南红拂被哽了一下：“那她狗呢？”

柳嘉米轻轻笑了：“我怎么知道。”

南红拂没说话，她在专心的剥栗子。花花说的没错，她确实喜欢吃栗子，甚至剥得好，不一会就小小一兜。她揣着一兜栗子准备出去，发现芝麻站在门口，用黑漆漆的圆滚滚的大眼睛看她。狗咕噜咕噜地叫：“嘉米！青衣。”

狗连叫人都有区别，南红拂觉得好笑，但没管她。她顺手在狗脑袋上……擦了擦手，假装无事发生，带着一兜子栗子往外走。

暂时不是寒暄的时候，还是栗子重要。路上遇到了毛豆，她嘴边还沾着番薯皮：“老板！”

南红拂掏出两个栗子给她：“去玩吧。”

毛豆皱起眉头，不知道她干嘛。不过老板说去玩就去玩，狗吃着香甜的栗子，蹦蹦跳跳地跑着，去坐滑滑梯了。栗子怎么来的，和狗有什么关系？

蛋黄缝好了一条围脖，看到她来了，露出笑脸：“青衣。”

“怎么缝围脖？”南红拂又把栗子塞到她手里。蛋黄咬着栗子，摇着尾巴说：“给芝麻做的！新围脖。”

“花花呢？”

“不知道。”蛋黄说，“去接嘉米了！回来了，然后出去了。”

找狗还真是个麻烦事。她想要找那团屁股烧焦的棉花糖的时候，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南红拂把栗子收进空间戒指里保温，想了想，她便脱了衣服，跳进湖里，潜泳到湖的对岸去。

湖的那头雾气也散了，远远地有一只白狗站在冰箱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南红拂从空间拿出毛巾擦了擦身体，穿上T恤，走过去问：“你在这干嘛？”

于是白狗就低下头来。白狗的吻部要小一些，看起来很清秀，她眨着眼睛，说：“你在这干嘛？”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南红拂嫌弃道。她招了招手，叫狗下来，给她吃栗子。见到金棕色的栗子，花花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心翼翼地用白色的爪子拿起来，用犬牙嚼碎，吃完了还舔舔嘴巴：“甜，嘉米炒的？”

“嗯。你带她过来的？”

“不好吗？”白狗凑过来，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南红拂用栗子喂她，一边说：“她只知道我去别的地方了？不知道我死了？”

“嗯。”白狗乖乖地被喂，不一会吃了好多，她才不吃了，说：“红拂。”

南红拂有点恍惚。只有她这么叫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白狗要在此时此刻叫这个名字，因为柳嘉米才叫过青衣，所以她甚至觉得这个名字陌生。

白狗从兜里摸出最后两颗，说：“你吃。”

南红拂垂下眼睑，说：“好。”

两人往回走，南红拂甚至没继续问她在干嘛，说了一些别的事情。花花听着她说话，跟在她身后。说完了，两人潜水回去，刚上岸，南红拂正要擦干身体穿衣服呢，听见一声惨叫。

柳嘉米抱着一锅小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你的肚子——”

南红拂摸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腹部空荡荡这件事。她表情僵硬地摸了一下，脑里恍然想起没肚脐眼这事。她又胡了口气，无言地先把衣服穿上了。

两人类对视，过一会柳嘉米又说：“你死了？”

“……差不多。”由于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南红拂难得气势有点弱势。

一锅小狗崽哼哼唧唧，旁边端着红薯的骨头路过，有点见怪不怪。柳嘉米说：“就我不知道？”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南红拂忽然心情又调理好了，“死就死了呗，还能咋的。”

柳嘉米看了一眼花花，显然是想白狗来管南红拂一下。但白狗在忙着抖水，像个发面馒头，暂时没空管人。她也想了想，还是一锅小狗重要……对，她确实拿了个大铁锅装小狗，“算了，我去洗狗，一会你做饭吧。”

“吃啥？”两人就这样把话题揭过，反正原来的世界也死了，不差自己了。

“随便，哦，煮点锅边馍吧。我想吃。”柳嘉米难得提意见。南红拂对她还停留在不怎么会提建议的印象上，但也没反对，点了点头，发现芝麻屁颠屁颠地跟在柳嘉米身后，尾巴摇得跟风扇似的。

柳嘉米看着芝麻，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也现在才发现！嘿嘿。”芝麻也压低了声音，一脸正经地说。

南红拂全都听到了，她沉默了，没说话。如果说在那之前她想不出她俩怎么在一起的，现在相信了，这一人一狗就这样过的。

她忽然笑了，一手提起小花花，去厨房了。

花花说以前都是柳嘉米做饭，嗯，看她那熟练地样子是很有可能。但既然这是客人，就没有让客人第一顿饭就做饭的道理（意思是以后可能会），她便开始和面，在铁锅上做锅边馍馍，又杀了两只大阉鸡，先把鸡煸干，然后开始加入栗子，一锅闷煮了。

白狗负责抓鸡，南红拂把鸡头给了她，狗立刻抓走吃了，嘎吱嘎吱地咬骨头。

不一会，天色暗了。柳嘉米也洗干净了狗，一锅兜了回来。小狗们各个擦干净了，她检查着小狗：“现在有多少狗了？”

“加一起得有快20只了。”南红拂说。还好狗是一坨一坨睡觉的，不然这屋子都快不够住了。不过狗住在一起其实很安静……她们不爱说话，多半时候都是肢体语言和气味主导，只有狗走路的声音，吃东西的声音，干活的声音。

一点不像人，人住多了有点吵。

“东西够吃吗？”

“够。”主要是捡垃圾够。当然这个她没打算和柳嘉米说，她总觉得会被骂。

柳嘉米忽然笑着说：“还真像以前，每次你都会招来很多人围着你。”

南红拂虽然想说自己不喜欢人多，可想了想好像真是，没说话。

她确实和柳嘉米是朋友。她又察觉到这点，感觉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