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似乎狗村入秋，天气变冷。南红拂居然感觉到了冷，虽然她不怕，不妨碍她假装怕。这段时间，南红拂穿了件风衣，据说这件是她的旧风衣，牌子货，真经穿，到现在穿着也舒服，还有护肘。

这衣服是花花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衣服上有股好闻的味道，是狗用香包熏制的草味，苦苦的。南红拂在内袋里发现一张价格标签和一张小纸条，价格标签大约两万，对她前家庭来说算得上日常——小纸条是家里前保姆写的，叮嘱她这件衣服不能水洗，送干洗去哪家。

她不由得想起那位从小跟她到大的保姆嬢嬢，她由于某些事情搬出来后嬢嬢自然是不能跟着了，她偶尔回家，嬢嬢还把她的护手霜之类的小物件准备好，说话也带苏杭口音，听起来像她做的酒酿丸子，软绵绵的香甜。

南红拂就因为这件事开始想吃酒酿丸子。

她记得村头有两棵桂花树，当机立断，拿了个小盆去摘桂花。

由于也许这几次的事情，她记得了更多以前的事情。加上自己写的小纸条，不难推理出以前的一些事情。她家庭算得上是有些背景的，自小她也算千金大小姐了，虽然从小就聪明，但早期的南红拂还算是会掩盖自己的叛逆性格，装得乖。

但过不了多久，她有了个弟弟。没错就是那种百合文里一出来大概率就要糟心的东西。而家里情况嘛……看她这原名也知道，红拂红拂，再怎么样也没正名，不过是夜奔男人名下，慧眼识英雄的一品夫人。虽然确实带了些侠气，但也可看出家里对她念想是如何的。

南红拂便和家里闹得不怎么太平，最后算是被半放弃了，丢进学校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南家底蕴深厚，刚开始末日兴许活的还不错，过了几年就不知道了。

谁在乎呢。她还是更想念李嬢嬢，嬢嬢叫李念秦，斯文的名字，也很秀气，眉心有颗痣，看起来很慈祥。

桂花摘到一半，花花过来了，说：“你在，摘桂花。”

白狗洗过了澡，毛茸茸的，很洁白。南红拂嗯了一声，说：“我想吃酒酿丸子。”

“酒酿呢？”

“这个还没想。”

狗睁着琥珀色的眼睛略有些无语地看她，过了一会跑掉了。柳嘉米抱着一捆柴经过，也问她：“你在摘桂花？”

……为啥要问那么多次？但这可能就是他们关心的渠道。南红拂已经成长到习惯别人关心，又回答了一次。柳嘉米说：“酒酿呢？”

“你会做吗？”

“这个真不会。”

柳嘉米想得很开：“那做桂花汤圆吧，有芝麻。”

远远的，芝麻的耳朵竖了起来。南红拂觉得这个也不错，她摘了许多桂花，洗干净揉搓过，在日光下细细地择着不要的叶子和梗，又拿去晒干。蛋黄经过了，说：“晒桂花？”

“嗯。”

“不能这样晒。”和桂花颜色很像的狗说，“会晒黑乎乎的！不好看，去拿那个，抽湿机。”

狗们知道机器是什么，也知道怎么用。蛋黄带着围裙，把桂花放在盒子里，再用个保鲜袋连着盒子一起套在抽湿机的顶部，给桂花抽湿。她不知为何心情很好，摇着尾巴说：“要做桂花糕？”

“不，要做丸子。酒酿也行，汤圆也行。”

“有酒酿吗？”

南红拂举双手投降了：“没有。我研究一下吧。”

蛋黄说：“我会做呀！我带了酒曲过来。”

这下她才是真的惊呆了，眼见着蓬松大面包跑走又回来，手里拎了一袋密封丸子似的酒曲：“狗用的，好喝的！”

南红拂只能点头：“好吧，挺好的。米酒好喝的，你做多点。”

……她对于狗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支持的份上，反正狗也不会干什么事情，由她们去吧。

等花花拎了一盒酒酿回来的时候，糯米饭已经蒸好进缸了。见到蛋黄在戳见酒窝，白狗震惊了：“你会做呀！”

“会做呀！平原狗，会做酒，卖。不过，高原狗不爱喝，喜欢喝热乎乎的。”

南红拂在脑袋里给狗翻译：平原的狗会做米酒售卖，但是高原狗不爱喝度数低的，或者不喜欢凉酒，就爱喝那种喝完暖和的酒。她不由得畅想狗的民俗生活，一时间有点着迷。

狗们用毛色、地域、口音、味道区分彼此，但似乎并没有歧视。在这方面狗很纯粹，因为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狗是一种不太关心别人的生物。她们虽然有很强的群体意识，但却并不很有归属感，也没有那种小群体的感觉。

她们也不太理解离别之类的事情……扯远了，但似乎花花是明白的。

所以花花是一只特别的，白色的，聪明的狗。

她低头看到白狗手里不知道哪里来的超市酒酿，而狗立刻放到了屁股后面，妄图用尾巴盖住。

“你哪找来的？”

花花试图从厨房倒车出去，狗屁股挪了半天，一屁股撞到了想进门的柳嘉米。车祸现场，狗只好换了个方向，一边说：“随便找的！不知道哪里找来的！”

柳嘉米没惯着她，顺便从她爪里接了过来，说：“拿都拿来了，别客气。”

南红拂再顺理成章接过来，放在灶台上，“米酒要过两天呢，这也用得上，别拿走啊。”

狗哑口无言，气鼓鼓地出门了。南红拂觉得好笑，交代了蛋黄搓丸子后，她跑出去找白色的狗。狗倒也没跑远，在门口那椅子上幽怨地看她，眼睛圆滚滚的。

南红拂也没客气，拉了椅子坐过来：“干嘛跑？”

她的脸仍然生得多情，桃花眼，看狗都深情…………嗯，虽然对象确实是狗。狗脸气鼓鼓的，露出了前面的犬牙。南红拂觉得好笑，便脱了风衣，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给我找的吗？。”

“……”狗显然明白道理，但仍然不太高兴。

“我挺高兴的。”南红拂放缓了声音，仍带着笑，“我是真好奇你在那找的。”

花花说：“我有自己的办法。”

南红拂并不介意她不说。这不是重点，再说，她心情很好，又笑着说：“我很高兴你为我做这件事。”

狗却忽然问她：“为什么，这样？”

她知道狗在说什么。往常这事不算什么，她不会这样说，显得有点故意讨好。可也许今天就是很想，也许她就是觉得坦诚点也没什么。她没说这个问题，只说：“我觉得今天天气挺好的。说了就说了呗，啥时候后悔也不好。”

花花没说话。她细长的白色的长发轻轻地摆动着，风不小。

南红拂又说：“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你是只奇怪的狗。为什么呢？是因为你更聪明。所以才能学习这些东西，所以更加变成这样吗？你对这些事情的感触又是什么？”

花花也没有觉得古怪，她只是想了想，说：“特别吗？”

“你很在意这件事。”南红拂说，“其实很多狗并不理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好像……你因为太细致而察觉到一些别的东西。”

她忽然没说下去。狗却笑了，说：“因为我以前不是这样？”

南红拂不可置否。她发现旁边有一盆番薯，端过来开始剥皮。

花花说：“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吗？我早就想过这件事了。因为兜来兜去发现我还是喜欢红拂。”

南红拂先是嗯了一声，然后番薯滚地上了。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背是黄色的小狗冲出来，叼了番薯就跑。南红拂也没反应过来，番薯跑半路了，被毛豆截胡了，毛豆塞嘴里咬了一口，给小狗喂了半口。

南红拂假装没发生什么事，给花花剥了另一个紫心的番薯：“……然后呢？”

“所以才会变化的。因为害怕被讨厌，才会变成这样。就算很不像我也没办法，因为不想被你讨厌。”狗说，“但是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因为无论怎么样，你都只是这样。”

“你干嘛抢我话题？！”南红拂说：“明明是你这样……”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狗才是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感情的……狗了。也许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只是雪之下有某种坚硬的东西，一直存在。

于是狗也笑。她脑袋探过来，嗷呜一声吃掉了番薯。她又歪了脑袋，说：“这样不好吗？”

“挺好的。”不就是别扭吗！习惯了也挺有风味的。

她丢了番薯皮，另一只小狗冲出来偷吃。她拍了拍大腿，说：“你坐过来。”

狗也没说什么，一屁股坐了过来，说：“干嘛呢？”

“和我说说狗的事情吧。”南红拂说，“有点好奇。反正也得等蛋黄搓团子，打发一下时间。”

狗对她主导一切没什么感想，开始和她闲聊起来。南红拂反正也出不去，听她说狗的部落生活还是挺有趣的。过了一会，蛋黄过来叫她：“做饭啦！做你要吃的东西。”

狗原先是不会这样叫的。可是和人一起住的狗，会变得有点像人。

……人也会有点像狗？南红拂不想去想这个问题。她倒是宁愿在这个时候想过几天要入棉衣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