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所有人都兴致缺缺的,没什么精神。导游大姐觉得这帮人还没夕阳红旅行团好带呢。
秦云雁生病在酒店待着了,锦书有些怕与他对视,拜托了贾晴留在酒店照顾他。
说不别扭是不可能的,锦书上一秒还跟前世没表白的对象生离死别,下一秒就看到这辈子喜欢的人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很怪,心里也冒出了心虚感,总觉得自己这个样子谁也对不起。
所以他选择躲。又怕秦云雁出事,他将顾锦的人偶放在隔壁新开的房间以防万一。
在大巴车上他就想:我为什么喜欢秦云雁?
旁边的蓝色座位摆着黑色的旅行包,没有人给他回答。
锦书发着呆,无意间拨动起耳坠,金属碰撞的细响在耳旁回荡。他是两年前以顾锦的身份来到的归雁公司,在此之前曾以幽灵的形式来考察过几次。
秦云雁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锦书最开始对他的印象是佛系、平凡。他住着平常的出租屋,与友人合作开了家工作室,可对于赚钱起家什么的一直随性而为,友人去喝酒应酬,他就在小工作室里备好醒酒的药物和热菜细粥,成了也温和地笑,失败了也不在意,只是说顺其自然就好。
就是这样,小工作室平凡地向上走,他也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事。
后来有一天友人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受不了这人表现出来的平庸,带着一大帮人跳槽了,留下来个空荡荡的工作室和一大笔欠款。
也有没走的,像江梧桐,像贾晴。
锦书那次来考察的时候贾晴哭得眼睛都肿了,反倒是背了一身债的秦云雁在安慰他,也有被背叛的愤怒,但更多的是目空一切的平常心。
“没事,再起步就好了呢。”
于是工作室改名“归雁”,锦书看到那个佛系的人变得认真,儿时就有的胃病也是在那个时候变得严重的,他还是那么游刃有余,但累了很多。
于是锦书出现了,穿了身泛白的衬衫,用着复皇给他的身份来到了秦云雁身边。
他看到了这个平凡表面下,隐藏着无底深渊的男人。秦云雁很有能力,不到一年还完了债,还把归雁做成了业内翘楚,自己一跃成了商界新贵。他健谈风雅,跟公司里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也能记住所有人的特点性格,到了某人的生日,他们会发现桌上多了一份备注是人事部的礼物。
但到了蒸蒸日上的时候,秦云雁又摆烂了。公司的一切平稳运行,每个人的工资待遇都是业内第一线,每个人也都有冲劲向上走,但就是有双手有意控制着归雁不成为最顶级的那种公司,业内评奖也混个一二三等奖,时上时下,让一切平凡正常下去。
贾晴抱怨过很多次这事,但秦云雁还是那句顺其自然就好。于是这一顺其自然就到了现在。
而秦云雁对锦书最开始是有试探存在的,大概是因为顾锦的那张脸让他熟悉又厌恶。但到了锦书救了他一次后,若有若无的试探变成了全身心的信任依赖与时有时无的暧昧。
就像荣沧七岁救了要自尽的顾雩风后,每次到冷宫看那个孩子时,那种伪装下的爱慕。
也像荣沧身每况愈下后,顾雩风小心翼翼的试探,怕让他更难受的若即若离。
他们的眼眸一样明亮,感情一样纯粹。并非因为身份的利用,纯粹是爱。
很像很像。
锦书忽然惊觉:我不会把秦云雁当顾雩风的替身了吧!
好像更谁也对不起了。
“锦哥,需要晕车药吗?”隔着条窄窄的走廊,江梧桐问他。
“啊?”锦书回神,将围巾松了松。“没事,我不晕车。”
“那在想什么呢?脸色好差。”小江关心道。她这两天都没怎么折腾,比其他人都精神些。因为今天要去的地方适合拍照,穿了身粉色的毛茸茸衣服。
锦书诚实回答:“在想秦云雁,在想我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江梧桐低低笑了,似乎是磕到了。
“我原来以为你俩是久别重逢呢。”
“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呢……”她朝周围看了看,过了走廊。锦书把包放地上,空出了座位给她。
“老板几乎是看到你就悄悄跟我们说:‘这个人必须留下。’我问他为什么,他脸红了告诉我:‘就是觉得不能错过他,他很重要。’晴姐还问他:“春心动了?”江梧桐模仿得惟妙惟俏,还有娇羞和恼羞成怒。
锦书不自觉笑了,也想到了那画面。而且他记得秦云雁刚见到自己的时候挺高冷来着。
“而且你俩一对视就跟忘了身边还有我们这群人似的,不知道怎么就笑了。做事也很有默契,几乎不用对方说什么就做好了所有事,你扮红脸他扮白脸,可把那群小孩吓坏了……”
一路絮絮叨叨,锦书才意识到他们初见时自己就没想着防着这位陌生人,反倒是从最开始就很亲近。
这是为什么呢?不该啊——要是我的警惕性那么差的话根本不可能在隙间活这么久……
不知不觉间,目的地也到了。
是一片古树林,也是相逢客栈的负责区域。中央是一棵七百年的梧桐树,四周的树也大都是四百年左右的古树,森林里修了很多可上可下的玻璃栈道供人观赏。
中央那棵梧桐古树不远处有块空地,是补给站和护林人员的木屋。有一块石碑记录着种这些树的那位老人的事迹。
“……西边的银杏树林是后来补种的,战乱时期伐木公司为了这里的木材大肆开采,打死了种树的那位独腿老人,甚至挖出了许星将军的墓……但后来据说是地震了,裂开了一条大缝,来伐树的大多都死了……没在当场的也暴毙了……说来也令后人奇怪,许星的墓是个环形,就像一个同心圆,所有随葬物品都在两圆的边相夹的那里。不像是个将军墓,更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在守护着什么……”导游大姐介绍道,领着大家沿着玻璃栈道走。
锦书没跟着走,在那棵梧桐树正上方的栈道上伸手去碰那古树。风吹过,这阵风不像往常那携带着尘土味道的燥风,这风是清凉的,仿佛带着一丝抚慰地抚过他的脸颊,吹走那一滴被挤出来的清泪。
他飞速翻过围栏,轻飘飘落在地上。
这树有四层楼高,树冠茂密,秋日的叶子还未落下,吹起来沙沙响,站在底下几乎晒不到太阳。树身粗壮,没有什么被自然与人为破坏的痕迹,得来三四个壮汉手拉手才能环住,一看就被照料得很好。树根向四周蔓延,将这一片都划为自己的地盘,在锦书正对面有两个不太自然的隆起。
隆起四四方方的,细小的藤蔓在上面爬出几个让人认不出来的字。
像两座碑。
“我回来晚了……”
锦书直直跪下,接着以一种极其端庄标准的姿态对着古树那两个隆起的根部行了三次礼。颤抖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他怔怔地盯着这棵参天大树,在他离开时还是株风一吹就会倒的树苗。他似乎想透过那粗壮的树干看清梦中那些已经模糊了的脸庞。
那些连荣沧都记不清了的面庞。
“娘,二哥,阿锦回来看你们了……”
与此同时,相逢酒店内。纱帘拉上了,光大多被挡住,华丽的房间里透露着些许慵懒。
“老秦,锦哥全名是什么来着?”贾晴靠在沙发上看手机,检查行程,忽然问道。
旁边桌子边,秦云雁披着毯子在做公司未来的计划表。他差不多退烧了,闲着也是闲着,于是……
他从电脑面前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怪。我总觉得他原来不叫这个名字。”贾晴在翻他们回程的机票,觉得那个名字有些怪异。
秦云雁把眼睛移了回去,打着哈欠回答:“有什么怪的?难不成会变?”
贾晴就是觉得不对劲,较真地问他:“你不会忘了吧。”
“怎么可能?”秦云雁正色道,眸光闪了闪,肯定地回答:“他叫锦书,荣锦书。”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贾晴锐利地盯着他,缓缓地、意味深长地说:“你确定?”
“当然。”
贾晴叹了口气,“那还真是我记错了。”她手机界面显示上就是这个名字。
“一定是空气太憋了,我去外面转转,透透气。”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留在暗室里的秦云雁抬手揉了揉眉心,发热的眼眶有些涩,他喃喃道:“不是梦啊——”
他无意中点了点眉心,有什么东西破了,乱糟糟的东西涌入秦云雁的大脑,一阵电流般的触感蔓延全身,秦云雁猝不及防被偷袭,一下子倒到在桌上,文档里出现了一堆乱码。
外出遛弯的贾晴也不太好受,她迷路了,被一群人堵在了小巷。二十几个人不知是从哪里窜了出来,身着的服饰不同,脸上的神情确实一水的木讷。手上拿着各种武器,仿佛公事公办的官兵。
为首的人戴了个鬼脸面具,比了个手势,后面的人就将贾晴团团围住,不怀好意。
有个爆炸头的人先开口:“小妞儿,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一下祭……秦云雁的房间号。”
如果他们手上没有拿那些武器,没有这么多人,没有直接说出秦云雁的名字贾晴就信了。
贾晴是真的出来遛弯,甚至还穿着拖鞋,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她紧紧咬着下唇,学着电视剧里看到的防御姿态两脚开立,双手握拳。
“我凭什么告诉你?”她努力摆出自己最狠的姿态,声音没有抖。
“如果你不想明天登上社会新闻的话。”爆炸头威胁道,猥琐的目光落在贾晴身上,让她很不舒服。
贾晴看这满巷子的人,评估了一下自己能撑多久,敛眸思索一番:“如果我说了你们就放我走?”
“那是自然。”
“哦。”贾晴选择相信相逢的安保,高声道:“在四栋1402。”
“确实在四栋十四层。”一个酒店保洁服饰的人核实道,朝爆炸头挤了挤眼睛。
贾晴试着向外走,又被拦住了,她愤愤道:“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
怪不得她今天有种出门有灾的预感,早知道就听自己的第六感了。
爆炸头还有几个相对魁梧的人朝她逼近,眼里冒着诡异的光。“你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还想走?”
贾晴:?
她有种想杀人的冲动:“不是,我知道什么啊……”
贾晴被逼得一步步向后退,胡乱向前打着绵软的拳头,不成想直接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她向上看,却看到了那鬼脸面具。
那大概是这群人的老大,其他人看到他都向后退,赔笑着请他先享用。贾晴刚有些许殊死反抗的想法,直接被那人的胳膊锁了喉咙。
那铜色的胳膊上有很多疤痕,甚至有很多被烟烫出来的痕迹。贾晴挣扎地抓那胳膊,不曾想一个冰冷的面具贴在了她耳畔,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道:“数十个数,跑。”
那人的声音很哑,像是故意的,贾晴觉得陌生。由不得她多想,另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把她带到墙边。
“你耍流氓啊!”贾晴挣扎的幅度大了些,胡乱间踹了那人一脚。
那人却仿佛被卡车撞了似的向后连连退去,发出了阵浮夸的哀嚎,似乎被命中了命根子。
“大人,追吗?”
“追个头!”那人咬牙切齿道:“还不快去绑祭品,盯着她个小姑娘浪费时间!”
“是。”
贾晴没时间纠结,用尽了力气朝着恰好没人的那边拼命跑,直到双腿疲软,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她扶着墙拼命喘着,凌乱的发丝贴在脖子和脸颊上,从里到外冒着热。
她当年体育中考时都没跑这么快。
向后看去,没人追上来。
劫后余生的感觉萦绕在贾晴心间,她顺着墙跌坐在地上缓了很久,捂住自己心口企图降下心跳。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衣服甚至都没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可嘴里的血腥味不会骗人,脖子上的窒息感……好像没有。
贾晴忽然站起身,手机从兜里掉出来摔在地上。有人给她发消息,屏幕亮了下,看到熟悉的锁屏她才想起来自己还带了手机。
“喂……警察吗?我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