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这么久?”锦书接过贾晴递来的茶水,有些吃惊。
贾晴靠在沙发上,有些疲倦地点点头。她的面色看着有些累,但有拼搏的朝气。“是啊,今天是1751年的腊月十七,又快除夕了。这两年事挺多的,你想知道什么?”
锦书喝了口茶,稍微缓了缓。他本想着最多过去个一年,没想到……
“公司这两年发展得不错。”他想了想,还是以这个话题切入。
贾晴笑了:“是啊,托老秦的福,现在算是业界翘楚了。”
“怎么还多了算命的业务?”锦书指指贾晴身后鱼贯而入,排成一排的人们,挑了挑眉。
他们大多穿着长袍,戴着墨镜,是挺像算命的道士。其中领头的那个是个看着年龄不大的姑娘,腰上挂着个格格不入的布袋子。
她听过手下的汇报,脸上浮现了几条黑线,上前一步朝锦书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正色道:“晚辈特殊事务部特遣二队队长邢奚舟,见过荣大人。”
能认出他的身份,看来算是个主事之人,他和秦云雁的身份也都被翻到明面上了。
锦书抬眸淡淡扫了眼那一排人,他一个回合都能解决。视线又移到邢奚舟身上,轻轻点了个头,道:“请起,坐下来聊聊吧。”
“特异司的?”他问邢奚舟,又想起之前看到的秦云雁的记忆,锦书自己改了口:“特殊……事务部?之前那个宁长安也是你们的人吧。”
相关人员大都知道特殊事务部的前身是特异司,但几乎没人知道特异司的前身是荣家怀异堂。
邢奚舟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宁老是南恒时期的司长,属于……退休返聘。”
北恒在顾雩风后第三代就乱了,皇帝向南逃定都,史称南恒。但南恒存在时期极短,只有二十二年。南恒之后又有一段乱世,数个政权并立,后来谁也不服谁,百姓也都不服皇帝了,就成了议会制国家。再后来人民反抗表面民主事实上专政的会议,组成了人民政权,也就是现在的华国。
特异司也是随时代的变化换了各种各样的名字,有的时候受政府管辖,有的时候成了民间组织,直到华国建国后改组成了特殊事务部。
这些特异者也都是托了梁松云带来的那些法器的福,世界意识能限制梁松云的行为,但它管不到细枝末节。也算是蝴蝶效应,不然这种低灵力世界是不会有异能觉醒的。
时间越长觉醒的人越多,锦书记得北恒时期有异能的人不到五个,现在对面站一排的就不止五个了。
但这种觉醒所激发出来的效果也不会有在隙间那么好。灵力太稀薄,就算再厉害的异能也发挥不出多少力量。毫不夸张地说锦书能在一个回合之内把这个世界的特异者都解决了。
又是几次对话,锦书基本上把特殊事务部的结构和责任都摸清楚了,又去问贾晴公司和秦云雁的情况。
“……地下停车场,一层接待,二层食堂,三楼到……十九层是秘书部和老秦的办公室,二十层是特殊事务部在幸城的据点,二十一层是老梁的工作室新址,二十二层是老秦他自己的一些东西。”贾晴给锦书解释道,这栋楼都是归雁的。末了她又补充:“老秦现在不定期来公司。”
“为什么?”
贾晴看向邢奚舟,邢奚舟利索地接过问题:“司长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异能了。”她像是早就想吐槽这事了,得到锦书的同意,说道:“他的异能不是封印吗,现在总是乱封印,一个不注意就把别人的异能或是思想封印了。该封印的也封不住,之前三十六号封印物忽然就跑出来了,伤了不少人……他自己的记忆也是乱的,十个身份来回折腾,可能刚才还聊得好好的,下一秒就问你是谁……”
锦书越听越耳熟,抬头望向雪白的天花板。
该死,异能紊乱症传染了。
“那他现在在哪?”锦书揉了揉眉心,耳边耳坠跟着晃了晃,却没有什么声响。
“不知道,他不让我们跟着。”邢奚舟答道。
贾晴看着那耳坠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些怪,好像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她跟着回答:“上次出现是周一。我问过他去哪,他说他找了个地方好好睡了一觉。”
“睡一觉?”
“他用的词是长眠,说那个地方能让他静心。”
……
谈话结束后锦书独自去了一趟二十二楼,是顶层。
秦云雁的家里经常被复皇的人装摄像头窃听器,而且复皇的人不知道他的其他身份,所以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让秦云雁放二十二层里了。
密码……
锦书可以直接用隙间的科技来破解,可他就是想试试。
老样子的0616不对,是八位密码。他想了想输入了01140616。
结果门还真开了。
门里的景象好像平平无奇,没什么特殊的。似乎就是传统的玄关、客厅。比起秦云雁家里也就是面积更大些,房间更多些,更干净些。
可等锦书随便拉开一扇门,却发现这可太不一样了。
这房间是没有窗子的,一眼看去乌漆麻黑。开门后光投在层层叠叠的矿物颜料上,有些地方亮晶晶的,似黑夜的荧光。锦书慢慢走到房间中央,点上那盏罩着琉璃罩子的灯,抬眸看去,见屋子里密密麻麻挂满了画像,或悲或喜,或站或卧,一瞥一笑之间惟妙惟肖,仿若下一秒就能从画里走出来。都是一人,都是锦书。
看服装与背景,有他们别扭的前世,也有未能相认的今生。
站在中央就仿佛被如花苞般密不透风的爱意包裹,又仿佛站在无数幻影前,可望而不可及,有些窒息。
就像秦云雁第二世死前与他一同陪葬的那栋高楼。
只不过这间房间里,画像上锦书的眼睛都是琥珀色的。哪怕整幅画都是墨,也要点上睛。画者如同对此有疯魔一样的执念,那眼睛晶莹剔透,孕着烈火都灼烧不了的深情。
锦书贴近了些,伸手去碰那画,似乎有温度。他总感觉画者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告诉自己那人回来过。
云雁在怕——锦书想到。他关了灯,悄悄走了出去,贴着关上的门板叹了口气。
下一个房间——
锦书深吸口气,推门看见大大小小,高低错落,木雕石雕的影子被门口的光拉得很长很长,神情如佛般慈悲怜悯,如仙般冷淡出尘。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升而去,对世间毫不留恋。
这是多怕我走啊,锦书想。
他关上门,来到最里间的房门前,这间像是书房,陈列的书柜,落灰的电脑桌与电脑。
书柜都有玻璃罩子,锦书拉开柜门,他的指腹仔细点过每一本书的书脊,拂去上面几乎看不见的灰尘。他能想象到秦云雁没恢复记忆时的挣扎和求索。
如他一样。
灰被擦掉,露出一个个烫金的大字:
《北恒回忆录1-20》——桑原
《“双党之变”的真实历史》——桑原
《北恒名相录》——桑原
《恒文帝后半生回忆录》——桑原
《那个“傻子”皇帝与他的小将军》——桑原
《八封遗书》——桑原
桑原?
锦书打开那本《八封遗书》,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死之前留给同僚们,以防顾雩风发疯的安抚信,还有那封他留在房梁上的遗书。
据他这两年翻史书所知,这些都被顾雩风带坟里去了,根本没有向外公布。
再翻翻其他书,都跟正史有些出入,但都符合锦书记忆里的那个北恒。
是云雁的前世吗?
但为了确认他的想法,他想上网查一下。
电脑没电,不肯开启。他也只好等着电脑充上电再说。出于打发时间,锦书开始仔细翻这些桑原写的书。
是那本《恒文帝后半生回忆录》。
书的首页介绍作者那里写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不是1651.6.16——约1719,如果桑原是他的话,就是顾雩风的第九次转世。
……二人之前,起于孩童时的恻隐之心,发于灭门时的利用之意,止于决绝离开的告别之书。……
……顾雩风知道对方的所有意图,想利用自己,又不肯为他停留一阵,但他心甘情愿。他爱荣沧入骨,工作时间占一日之半,休息时间不到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怀念荣沧……
……若是可以,他会将荣沧的姓与名刻进自己的灵魂,永世永生与其相伴。他还要自己的名字与他一起名垂千史,受万人膜拜……
还有一句:……如果可以,他宁愿不做什么帝王,而是与荣沧一起做两只长相厮守的大雁,畅游于天地之间,享尽人间欢乐……
越写到后面越像顾雩风给荣沧的情书,字字杜鹃啼血,写尽痴情。
锦书的眼睛越看越红,最后撇开脸,强迫自己不再看。
电脑能启动了,他打开搜索网页,输入桑原两个字。
弹出来的人物简介:桑原(1651.6.16——约1719),著名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文学家,篆刻家。曾任北恒历史纪念馆馆长,同时也是该馆的建设者……于62岁确诊阿兹海默症,于1719年失踪,后被判断为死亡,享年68岁。
下面跟着的链接是北恒纪念馆的简介,地址在D市芜城。同时跟着一个吸引眼球的标题:挖地铁挖出皇陵!带你探秘这个挖不动的秘密……
是顾雩风的陵墓,也是顾雩风和荣沧尸骨的长眠之地。
锦书想自己似乎知道答案了。
也不知道是碰到了键盘的哪里,屏幕上忽然跳出来一个视频,不等锦书关掉又打到了旁边的幕布上。
是秦云雁的脸,比锦书上次见他青涩不少,开口就是:“你好秦云雁,我是你。”
锦书愣愣抬头,就听那人继续说:“我也不知道这回是你我的第几次见面,请记住我们的唯一真理:我爱阿锦。”
忽然被表了个白,锦书有些不知所措,脸不经过思维的允许擅自就红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爱的人亲口说出爱字。
可那视频没结束,突兀地跳了一下,换到下一个画面。这次秦云雁和锦书第一次见他那张脸时差不多,有些疲惫的样子。
“洗脑的话不可信,我是顾雩风,是有阿锦的顾雩风。”
什么洗脑?
屏幕里的场景再换,秦云雁穿了件全黑的衣服,连眸光都深沉了许多。
“阿锦回来过,相信自己的记忆,不要被心魔打败。异能可以控制,画圈同时默念想封印的事物发动【画地为牢】,点破即破解,若不小心将自己的思维封印了,做执念相反的事即可破解。”
画面再转,秦云雁憔悴了许多。
“异能失控,尽可能远离特异者与封印物,以防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坚持住,阿锦会回来,会的……”
他有些迷茫了,那两个轻轻的字砸在锦书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视频好像结束了,锦书愣神,手里的书也掉到地上,摔出一张纸。
捡起,上面写了一个地址,锦书拿它到电脑边对比,发现和北恒纪念馆的地址差不多重合。
看来这地方是非去不可了。锦书想。
一声婉转的凤鸣之后,绒毛般的墨色尾羽掠过窗外。锦书拉开窗子,一猫身跳了出去。正好落在飞机般宽阔的凤背上,拍翼之间,身下的场景已是变换数次。
所以他自然没有看到秦云雁最后的一段话。
那个秦云雁眼下的乌青如同缝上去了块黑布,血丝爬满了眼球。
“1752年正月初四‘扫尘’,不要忘记。至于阿锦……别等了,不缺这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