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对方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哪个,一时间不由得出了神地看着对方。
却见女子身旁闪出个矮小的身影,朝着自己下拜,口中叫道:
“师姑!”
霍止瘁一见是张绵,这才顿时想起,眼前这女子是哥朵!
她大吃一惊,连忙回礼,上下细看一回哥朵,感叹道:
“你、你……你已经好啦?!”
哥朵携着张绵,一同与霍止瘁见礼。她红光满面,原本消瘦的脸颊上,此时已是略见丰腴,与昔日大异。
霍去病便道:“哥朵夫人已经病愈,早想着过来见你一面。之前她与绵儿,还想来看我,我见她未曾病好,劝她先安心休养。”
霍止瘁打量着哥朵,越看越是诧异。哥朵如今脸色红润,粉脸桃腮,简直跟自己曾经见过的病时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要是走在街中,你不曾喊我,我只怕都认不出来了!”
听得霍止瘁这般说,哥朵又是嫣然一笑。
“女公子还是这么会说话,又来笑话我了!”
卫思十分好奇,不住扯着霍止瘁袖子,连声追问:
“阿母,这人是谁?她、她……也会法术?”
因见母亲跟这个女子有说有笑,因此卫思下意识便以为哥朵也是仙界中人。
霍止瘁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时,却听得哥朵笑道:
“这位便是思思?果然与你母亲很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听得对方这样夸,当真是一下子夸到卫思心里去了。
她嘻嘻笑着,看向霍止瘁,又看看旁人,那模样,仿佛在说:
“我和阿母当然长得一样啦!”
霍止瘁一抬眼,见霍去病朝自己递个眼色,便猜定是霍去病预先将卫思之事向哥朵提及,因而后者才能见招拆招,哄好卫思。
哥朵将自己与儿子的名字告诉卫思,又道:
“珊麻神君在天上时,便将思思的事常常跟我们说起。如今一见,思思果然就像神君说的那样,又聪明又乖巧!”
卫思闻言更是喜出望外,连声问道:
“阿母在天上真的这样告诉你们的?阿母果然记得思思!”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卫思高兴得又跳起舞来。
因为上回曾经见过卫思,如今又听师父解释,因此张绵已是见怪不怪。他也向卫思笑道:
“神君是我师姑,神君真的很厉害!之前就是她救了我和阿母的!”
见对方是个孩子,卫思更无畏惧,朝他嬉笑点头。
此时家臣又到,却是带了霍光前来。
霍去病便对霍光和张绵说道:
“你们在这儿随意玩耍,阿黑也在。”
他让家臣们不可约束孩子,只在旁看视便可。
霍光答应了,张绵见可以玩耍,自是乐意。
卫思一听,全副注意力顿时都转到孩子们与阿黑身上。
她看看外头,看看孩子,又转头看向霍止瘁,眼中满是期待。
“阿母,我能不能也过去和他们一块儿玩?”
霍止瘁点点头。“好啊,你要是玩累了就进来,别走太远。”
卫思响亮地答应着,连忙跟着霍光和张绵身后,兴冲冲地找阿黑去了。
家臣们早有数人领着僮仆守在院中各处,隽方也向霍止瘁请示,过来一同看视。
眼见孩子们离开后堂,往院中去了,霍止瘁刚一回头,便见哥朵朝自己点点头,眼中大有安慰之意。
“兴许是我看得不真切,但我看来,老夫人的状况,要比那时好不少。”
霍去病请她重新入座,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霍止瘁,说道:
“确实一如夫人所言,大母已是第二回犯病,但确实不似上次,而且在家中甚是安心。”
他说着,又向哥朵郑重致谢,谢她言及卫思有后福之事。
哥朵连忙还礼,又道:“其实此事说来,都是多亏骠骑将军家中上下辛劳照顾。我们外人,看着老夫人一派快活,实则家里人在其中忙前忙后,不知出了多少力!”
霍止瘁便问道:“你身上真的全好了?如今可还要请医服药?”
“幸好有女公子的妙方,我才能好得这么快!”
哥朵便将自长陵剿贼后,自己一家团聚,丈夫搜寻来青蒿为自己制药。
起初两日不见有何好转,张骞与张绵极是担心,只道是方子有错。
之后哥朵身上高热渐退,发冷一天比一天少,只是四脚背脊仍不时有酸痛,但精神已渐渐如常。
家中见此,自是欢喜不已。张骞更是大受鼓舞,依旧亲自治药,服侍妻子用下。
哥朵此病,得以对症下药,病症渐无。又因得卫青与霍去病命人送来补药,哥朵每日服用,身子痊愈后,更复壮健。
“我家那人整日念叨着两位将军并女公子,早想来拜见。偏生又因骠骑将军偶有不适,因此直拖到如今才来。”
“他今日进宫谢恩。下回,我们一家,必亲到府上致谢!”
哥朵提到自己丈夫,眼中亮光又现,显得柔情无限。
霍止瘁见自己那办法果然有效,很为哥朵感到高兴。
霍止瘁问起张家近况,哥朵便一一说来。她看看霍去病,笑道:
“如今我家那人不时常被陛下召见,这日也一大早便进未央宫了,还不曾回来。”
“我老是说他,眼下忙得脚不沾地,何时才能亲来拜谢女公子?他知道自己无礼,只能先让我和绵儿先行来一趟。望女公子休怪!”
霍止瘁见这对夫妻恩爱依然,想起他们相处时的情景,心里好笑,忍不住道:
“不急不急!只要夫人身子大好,张公必然精神大振,你们一家想何时来都成!”
哥朵见她这笑嘻嘻的模样,她虽是匈奴女子,也不禁脸上微红,只道:
“愿得女公子所言。到时咱们一家肯定来!”
霍止瘁正乐着,又想起一事,问道:
“张公最近常进宫面圣?不知陛下召见他所为何事?”
哥朵微微一笑,又看霍去病一眼。“多得大将军与骠骑将军进言,他呀,才能有再次为陛下效力的机会!”
霍止瘁听了这句,连忙看向霍去病。见他从容不语,已经猜到四五分,不由得笑道:
“这样妙极!除了张公,大汉还有何人更熟悉联通中原与西域之路?!日后平定了大漠,匈奴上下归顺,再要前往西域,非张公不可!”
哥朵见霍止瘁这般熟悉个中情由,起先一愣,随即瞥向霍去病,心想:
“这必是骠骑将军告诉他妹子的。不然,满朝中尚无人得知此事,女公子怎会一听便知?”
她如此想着,一边回道:“如今此事只怕还早。只因他去过西域、熟知路况,因此陛下特意召见,当面询问他一些事情。”
霍去病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霍止瘁,轻声问道:
“你怎么会这么说?”
哥朵一听,又是一愣。她见霍去病神色,又听他这语气,这才明白,原来霍止瘁方才所说,是靠自己推测的,并非由霍去病告知。
“别的我不知,但张公明知大漠凶险万分,还亲身前往,最后成功逃脱,携同夫人重归大汉。这样的功绩,便是在平阳时,我也常听人提起。”
“因此我便觉得,在大汉中,若是论起征战外敌,自当由我舅舅和兄长领兵前往;但若是说到要联通西域,张公定是朝中第一人!”
“如今陛下既连连召见,足可见张公之能。陛下雄心壮志,锐意打通河西之地,与西域各国互通来往。我斗胆开口,要是说错了,夫人休要在意!”
面对霍止瘁的致歉,哥朵连忙还礼,只道:
“女公子才智过人,一听便知,令人佩服。但愿能真如女公子所言,日后他能与汉家天使一同再往西域。”
“你们二位不知,他这人哪,脑子里压根忘不了西域。便是守着药釜时,还在地上胡乱画,专画西域三十六国。连陛下派人来接他的轺车,都被他起名叫西域国名,叫什么‘莎车’!”
众人边说边笑,笑声直传到堂外,和前院里孩子们、卫思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哥朵见霍止瘁如此谦逊,又称赞张骞的本事。她本已对对方感激万分,如今更觉得这大汉之内,除了皇帝和卫霍二人外,这位女公子便是张家的头等大恩人。
她正想着时,忽然见霍止瘁怔怔出神,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
哥朵便道:“女公子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们一家虽未必帮得上忙,也愿意为女公子效劳!”
霍止瘁谢过,这才迟疑着说道:
“实则、实则我有话,早想向夫人说清。只是碍于之前一直不曾有机会,如今……也该是全盘托出的时候了。”
哥朵见她郑重其事,神情为难,便屏息端坐,静待对方发话。
霍去病也好奇她会说些什么,再一瞧时,只见霍止瘁目光中颇有歉疚之意,朝自己看来,随即又向哥朵正色道:
“哥朵夫人,珊麻之位,我受之有愧,还是另请高明才好!”
说完,霍止瘁深深低下头去,以表歉意。
哥朵沉吟不语,便望了望霍去病,看他如何回应。
霍去病只是注目于霍止瘁,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半点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