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北右手在脚边抓起一样物品，没等段姜看清便丢进洗碗池，简单冲洗手上的油渍，示意准备好了可以一块出去。

段姜看着他若有所思。

一套过于丝滑的连招有时反倒是破绽。

“你住对面那栋楼601？”那边是小户型，大学生租住首选，这边属于老城区翻新，租户少，自住的占大多数，邻里邻外见面还会打个招呼。常出租的小户型公寓业主们相互有数。

就比如对面601。

“你安心住，那栋楼我熟，房东邻居都是好相处的，603李奶奶家里人少，你平常遇见了和她打个招呼说说话，有什么事找她都很方便的。”秦母竖起拇指又说，“李奶奶做饭是这个。你有福气了，我们想吃还吃不到呢。哪天遇见了我借你的光上门蹭吃去。”

意思是有机会带着段姜去603找李奶奶认人。

“国庆没回家寒假就早点回去，你们大了啊回家的时间会越来越少，特别是在外地求学的。”

“嗯！好的阿姨。”段姜笑着应承下来，没有多说。“谢谢阿姨。”段姜眉眼轻轻一弯，眼尾折痕清浅，就这样全心全意地看着面前这位姿仪出众，风韵天成的母亲。

“哎哟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们年轻人就是太客气了。真要谢寒假回来再来阿姨家玩。”阿姨还等着拐你做广场舞搭子呢。

虽然有成年人的小小心计，但秦母对段姜的爱是真的啊，爱是真的，那还有什么会是假的？no、没有、绝不可能！水灵灵的全是阿姨的真心呐。

秦母站在窗边，远远地目送秦北和段姜进入隔壁单元楼。

“今天——菜做的还和你的胃口吗？”秦北和段姜肩并肩走在花间小道。公寓环境做的很好，各单元自成一栋，相互间用树木花丛弯弯折折隔出小道，路灯斜斜的光打在秦北脸上，他侧眸问道。

“好吃的，学长手艺真的很不错。”虽从头到尾失了些许夹菜的主动权，实也算得上是主客皆欢。

“你喜欢就好，下次来再给你点单。”秦北声音不似寻常男生雄厚低沉，因此当他慢条斯理地说话时，对方直觉落入温柔池沼，轻易随他意而应和。

“还有，我母亲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对待喜欢感兴趣的事物时往往没什么思考余地，或许会有些失了分寸，请你千万不要介意，她都是一片好心。”

路还在往前伸，弯叠不见尽头。

“怎么会，我可喜欢阿姨了。”许是路还长，许是夜色昏暗遮挡，又或许今夜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到肚子上的消化去了，段姜从未如此轻而易举的将往事破口宣泄。

“阿姨对待我，就像许久不见的亲人。实话实说，我还挺喜欢的。”这样就和你一样有母亲了。

“那就好。”秦北状似松了口气，“这样最好，想必我妈她也求之不得。如果你不嫌弃，你便当她是个亲阿姨吧，她老早想要个小孩了。”

“什么小孩啊，我和你没差几岁吧。”段姜笑出声来，“何必哄我，再者说，你把我当几岁呢。”

“七岁吧，七岁正正好。”秦北也笑道，“没有哄你，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你的，不单单是把你当做客人对待。”

“嗯。谢谢。”一条路，也终将走到尽头。

有点远，但依稀可以看见高楼窗边豆大的人影，夜是黑的，光亮在她背后，其实看不清表情，段姜就是知道她是笑着看着他们的。所以明知听不到，段姜还是将手举在嘴边，扩成喇叭状，大喊：“阿姨再见！”

笑着挥手时，满心只余少年意气。像天边最自由的风，毫不在意席卷来去，树木叶子的脉络、池塘入水的波纹、鹅卵石铺就地面甚至最微小的尘，都是它的去处与归处。

分明是灰暗的夜晚，眼前人却好似会发光，秦北无可避免的被吸引。

“走了，你早点回去吧。”段姜冲秦北一挥手，转身迈入玻璃门。

屋内一应同出门时一般，电脑未关，屏幕上还是那张另段姜万分纠结的画。

天哪，出去一趟，问题没解决就算了，反而现在更是不敢画了怎么办。

有一瞬间段姜真想就地蹲下，把头埋到地下去算了，哪还用管这些破事。又恍然觉得这动作眼熟，之前——秦北一个人蹲在厨房干嘛呢？

难不成也和我一样？段姜苦中作乐的想，哈哈、哈、怎么可能呢，救救救救……

从浴室出来，胡乱撩拨几下头发就算擦过，也不管发尾是否还顺着滴水，空调尽职尽责工作着，一滴、两滴，水珠从发间荡下，落到后脖，又很快延皮肤隆起的骨节滑入看不见的衣服深处。

而段姜本人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冷风吹得后背发凉，也不管衣服湿没湿、该不该换，抽气之前随手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就往身上穿，眼睛还是直勾勾盯着电脑屏幕，一瞬不瞬。

图还是那张图，此时放大数倍，段姜不断在上勾勒添抹细节，全心全意投入到这张图的制作当中，先前纠结的大大小小早抛至脑后。

不知不觉，夜深了。

段姜从画板中伏起身，眼睛熬得通红，右手手腕发僵，一动骨节咔嚓作响，这是长长的一个懒腰，以座椅靠背为支点，段姜整个人折了一般向后倒去，倒转来看，本就空荡的房间愈发宽广，漆的雪白的壁，笔直的墙角线一直向前到段姜仰酸了脖子也触及不到的地方。他呆在那，也许几秒，也许三两分钟。

一个人的房间里，当假期漫长，时间好似失去了本身的意义，他坐在这，肆无忌惮的发着呆。

秦北：【我妈叫我问问你，明天来不来吃早餐。她特地煮了她拿手的燕麦紫米粥。】

手机没电关机不知道被甩哪去了，登在电脑上的微信提示音打破满室寂静。

段姜憋着一口气将腰直起来，将桌面上的画最小化。

段姜：【如果不麻烦你们的话，当然好哇，正巧不知道吃什么呢。】

秦北：【不麻烦，她平常也喜欢煮这些，每次都会剩一些。你来了也尝尝看，她可喜欢听人夸厨艺棒了。】

段姜：【好的，替我和阿姨说一声辛苦了哦。】

秦北：【明天放假，刚军训完你可以睡晚点再过来，不用担心应我爸妈的时间，他们放假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我们大多时候各吃各的时间段。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段姜：【嗯……好哦。】

秦北见段姜答应下来，整个人呼出一口气——猜对了，如果是我妈的邀请，他不会不答应。

此时夜深人静，家里只有秦北床前一盏台灯还亮着，秦母为了她的美容觉，吃完晚饭稍作休息就与秦北父子俩道了晚安。她明天要和小姐妹去逛街，早早地就要走，趁着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临睡前最后一句话是钦点明天的早餐，燕麦紫米粥。而秦父同样约了渔友，准备天不亮跑到山里溪边钓鱼，没多久也回房了。

秦北没开灯，家里每一处都是熟悉的，还有从阳台撒下的，清凌凌的月光为伴。

熟练地拿锅装米、调配比例，又将水龙头压到一半，避免水流太大造成不必要的噪音，一系列动作流利顺畅，随着电饭煲“滴——”地一声，秦北擦干净手，等待明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