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姜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但入耳仍能听见哒哒哒——笔绘声。

蜷在被子里的一条人舒展开，发出新一天第一声呻吟：“给我水…”

从床里侧蛄蛹而出，白皙且纤长的手指扣住深灰色边柜，久不见日光，乍被照亮衬托恍若透明。

还没睡醒，亦或者习惯了早起干渴，脸着力埋着近乎不能呼吸，全身上下使劲的大抵只有指尖，艰难在柜面上攀爬摸索，直至触碰杯沿。

哒哒声仅存在半晌，被段姜抛却脑后。理应分享床具的人，理所应当被一块遗忘。

这就好像平常的一天，除了窗帘竟然忘拉紧外。

没有任何异常……

哦，把水喝到嘴里，段姜发现第二个异常：今天的水是温热的。

也许被太阳晒着了吧？或者温度开高了？

闭着眼，他继续往回蹭，安稳回到原位。

呼吸声。似有若无。

段姜回味梦境，解锁关键词“直男”。

直男？笑话，梦里和男的亲了就不算直男了吗！理直气壮！！想到这顺嘴抿唇，梦不愧是梦，就是狂野，嘴都亲肿了。段姜唾弃！

秦北发觉段姜醒来第一时间，便停止一切动作，呼吸更是轻地几不可闻。中途连连屏住呼吸，嗓子眼吃紧，灵魂快随心跳荡成涟漪。

等段姜睡回原位，他才慢慢放松紧绷的肌肉。

如果视线有温度，段姜头发或许已经点燃——他不敢直接盯着人脸。

iPad在时间流失里变暗，自动休眠。黑屏前能看出细致工笔在香艳同人图上更改。

一手搭在腿上，拿稳平板，另一只手随段姜抿嘴的动作摸上唇峰。昨天被咬的最厉害之处。嘴唇皮肤很薄，褶皱少且浅，这道创口便显得愈发严重。唇珠红肿发亮，动时能感受到刺痛，只不过在肿热中看着微不足道。

嗯？

不对劲。

段姜噌——睁开眼！视线立马对焦房间里的第二个人。

于此同时迅速发现对方的反常之处，接着滑跪道歉零帧起手：“对不起！”

“对不起！”

……？

段姜双手交叠垫在额下，眼珠向上翻，偷觑。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究其原因，道歉使昨晚的行为重新模糊定义，换言之，“名分”岌岌可危。

秦北眉微蹙，知晓失言。兜了这么大一圈子，可不是为了让段姜重新退回乌龟壳的。

利落起身，“你道什么歉？”他抢夺先手，把握节奏。“昨天晚上的话，我可没把他当作假的。”

取来外套披在段姜背上，“不要着凉。”

段姜一噎，顺势穿好：“我没打算说话不算话……”

“嗯！那最好。”秦北即刻应下，周身柔和不少，“那你醒来洗漱吧，早餐我已经做好了，这就先给你端出来晾凉。”

看见牙刷上挤好的牙膏，段姜沉默：似乎被狠狠怜爱了。

我不是直男吗？这样真的没有装gay欺骗感情的嫌疑吗？

略显不适地刷了两分钟，满嘴白色泡沫。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三百六十度观察下唇的伤口，和秦北不同，他相对而言隐蔽很多，咋一看瞧不出来肿。

还是我牙口比较好。

咳。

段姜心虚，呸呸把白沫吐个干净。

“来了。”秦北摆好碗，抬头见他笑了笑招呼道，逆光侧拉椅子坐下。

似是场景重现，段姜想起刚开学受阿姨邀请的早饭，仅管后续看来多是秦北的影子。对方穿着白衣，轮廓细染成金，仔细看能发现在光里飘摇的绒绒毛缎。烨然若神人。

“嗯……”

起初没察觉，再看见桌不是桌，见椅不是椅，乒乒乓乓尽是昨晚激烈。

两人都埋头喝粥，一人红了脸颊，一人耳后滚烫。

*

此时临近正午，两人早餐吃得迟，便顺理成章后延了午饭。

段姜在厨房洗碗，秦北则坐沙发上一声不吭完成他的大作。iPad是早上摸回家拿的——要说住的近就是这点好，来去特别方便，悄溜溜，也不容易被发现。

回去的时候秦母还睡得正香，秦父迎头赶上赏了他一个白眼，嘘他小点声，吵醒秦母就给他好果子吃。

……

总而言之，段姜没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平板。

秦北偷偷摸摸。

他们专业算小专科，画图少，却要求高，加上必不可少的练习部分、考题需要，每个人拉出来控笔皆是一流，至于“简笔画”画风，倒是小事了。

选的图很是巧妙，他自己占据一大部分，单腿压跪在另一人两腿之间，左手把控对方双腕，逼迫其不得不挺胸贴近他，右手食指轻轻贴在胸口，细节放大能看见窝陷的乳.肉、艳红色珠峰颤抖挺立。

湿汗淋漓。

脖子以上藏进阴影里，光从秦北身后来，并被他挡住绝大部分。

和被束缚那人相比，秦北衣冠整齐，穿搭具在，扣细节能观察到不同面料在光源与动作影响下的不同表现。

秦北捏笔，目光没分半点给占据画幅四分之三的“自己”。

画上董诚的身份标识不多，露出大臂上的点痣、前文里秦北赠予的手链，以及常驻室内拖鞋。

被光半照亮的下颌嘴角，秦北按段姜模样改了面颊骨相与肌肉走势，肤色整体该白，身高拉长比例调整，拖鞋也换成段姜现在脚下的款式，痣和手链都被他去除。

剩下的问题……

如何让段姜完美融入原场景且替代董诚，如何让段姜的形象一眼辨出。

以及……

秦北敛目，昨晚被按着…的人分明是自己。

这么说，他哪来的经验又把自己当成谁了？

指节用力，笔在画面上留下浓墨黑点。

那边如何段姜浑然不知，他双手握住门框，纠结抬腿又放下。

摸兜，手机拉在房间充电。就近又将厨柜整理干净，纸巾擦拭凹槽里灰尘，干干净净。

接着目不斜视快走入房间，经过客厅尤为“事情很急”的模样，手僵脚硬。

终于，待了近一个小时后蹭来秦北身边坐下。

秦北因使用iPad写写画画的原因，是正经坐着的。段姜于是特地往后坐，脊背完全压到靠背，减轻对视压力，确保个人隐私安全。

手机里显示他刚发出的帖子《和朋友亲了怎么相处》。下边已经出现三五条评论，可惜都是来混瓜吃，无建议性。

段姜想了想，还是删除原帖：他已经吃了掉马的亏，帖子本病急乱投医，现在看来短时间内不能解围，没有用处。

“在干嘛？”段姜冒头，眼尖瞄到自己产出：“对不起！”

他轻咳一声，找到话题。

“你有什么要求，或者补偿我都给你。”

昨晚两人没聊几句便干坏事去了，压在段姜心头，于是便有早起那句“对不起”。

“我把它们全部删掉，保证以后不画了…？”

“删什么删。”秦北扭头，他又不是没看出来段姜吃饭的手段。况且删了有什么用，一张脸罢了，世界人口几十亿，脸多了去。

话风一转，想到自己没改完的画，觉得还是不为难自己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正好现成的筏子。

首先奠定基调：“现在我们什么关系？顶着我人设的小人关系也不一样了吧。”

接着摆明态度，“不管之前的事，昨天之前的都翻篇。”昨天的事除外。

把手中iPad给段姜，点明中心：“剧情也可以发展对吧？”

段姜两手端端正正接过，诚恳道：“都听你的。”

没有密码，开屏正好叫段姜看清了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