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潜,再坚持一会儿,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徐市说完,就带着那把发着白光的剑再次冲出了结界。
那柄剑并非徐市常使那把。
跟徐市气质相似,那剑也如玉般温润。由同种预料所铸的剑首,剑格,剑彘以及剑铋,柔化了铁剑特有的寒光。
“这剑,为何从未见徐道长使过?”奉疆紧盯着那柄剑,眼睛都没舍得离开一下。
“琉玥轻易不出的,因为……”
徐潜话音未落,琉玥剑就先一步脱了徐市的手。就像是有着自己的思维,不愿意被人掌控。
碰到童尸的琉玥剑显得格外的兴奋。绕着那群童尸迅速的转着圈,那圆圈越缩越小。
圈里的童尸死死挤成一团,相互推搡,相互挤咬。最后圈子小得不能再小了,琉玥剑就开始削割起了最外层童尸。
一寸接着一寸的皮肤被剃剥下来。紧接着就是第二层,第三层……
然后,最后一个童尸。
整个过程,徐市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表情很平淡,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回来吧~!”徐市语气平淡的说到。
琉玥剑似乎完全能听懂人语。
徐市话音一落,还异常兴奋的琉玥剑立马安静了下来。削完最后一具童尸,还兴奋异常的琉玥剑像个小孩子乖乖的回到了徐市手中。
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诡异的场景看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奉疆顿时就明白了徐潜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与此同时,徐潜收了手里的结界,围困着这个小村庄的阵法也散了开来。天空比先前蓝了些,那股压抑的气息散了个一干二净。
“师兄,可还好?”徐潜走向徐市,关切的问道。
“无事~!”徐市收回剑,重新换上了温柔的笑意。
都结束了。
明白的和不明白的统统都松了一口气。
明白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结束了,不明白的只是以为那些威胁他们生命的童尸都被消灭了而已。
村民们还是蜷缩在一起,短短三年的时间,他们经历了太多平常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会经历的事情。
害怕成了他们的常态,怕被饿死,怕被吃掉,怕被女鬼抓去,刚刚还怕曾经的孩子现在的童尸。
“那个,道长,我们是可以活下去了吗?”,有人弱弱的问上了一句。
徐市循着声音看了过去,是袁樵。
怀里护着仍旧作女孩儿打扮的岩儿。
此时的袁樵脸上没有了第一次见他时的粗野,而是被恐惧浸润透了的战战兢兢。
“是的,袁家村的所有事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诸位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自然也可以离开这里!”,徐市答道。
村民们喜极而泣,感谢着这来之不易的得以活下去的机会。这就是他们的希望,最后总算成为了现实。
饥饿与残暴此时不再是他们脸上的主旋律,得到了生的可能也还是会跟身边的人相拥而泣,哪怕曾经想要啃食对方的血肉。
接下来,就是此起彼伏的连连欢呼。
“太好了!”
“这下我们总算可以活下去了!”
“呜呜呜~!我,我,我一定要好好做人的!要好好活下去的!”
“岩儿,你听见了吗?道长说没事了,我们可以活下去了!”
岩儿?
三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都是一愣,齐齐看向了袁樵。
袁樵将岩儿紧紧搂在怀里,撅着嘴轻轻啄着岩儿的脸颊。
但是岩儿没有回应。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安安静静的,睡得很踏实。
“师兄,那个孩子……”,徐潜皱着眉头说到。
徐市并未作答,不善的脸色证实了徐潜的猜测。三人都沉默着,似乎这里的喜悦跟他们全然无关。
只是,无关还不止是三人。
在连绵的喜悦声中,突然冒出了两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很煞风景。
“咳咳!”
袁仲又撕心裂肺的咳了两声。
这两声咳嗽,直接就把好好的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咳嗽还带出了鲜血,挂满下巴跟衣服,看起来着实是有些骇人。
“真是太好了啊!”,袁仲阴阳怪气的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着实吓坏了还未缓过劲儿来的村民,有人躲在人群后面弱弱的说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袁仲听着突然低低笑出了声来,讥笑道:“我不是在为你们高兴吗?怎么样?可以活下来了~!”
袁仲说着就站起了身,盯着那些瑟瑟发抖的村民,一步一摇的就要挪过去。
“你要干什么?”村民们被袁仲这副模样吓得不轻,推搡着就往后躲。
“干什么?跟你们一起庆祝啊~!”
“你这个怪物!别过来!会传染给我们的!”,村民惧声道。
“呵!传染?”袁仲冷笑一声,依旧没停下脚步。
边走还边拿手擦着嘴上的血,又毫不讲究的抹在脸上,衣服上。真是把自己弄成了一副索命鬼的样子。
“就这么怕吗?”,袁仲问道。
被吓坏的村民躲避着袁仲四处奔逃着,最后全都默契的躲到了三人身后。虽说是害怕,却还是偷偷摸摸的探出了头看着袁仲这个怪物。
“呵!”
“哈哈哈哈!”
“真是笑死人了!”
袁仲捂着自己肚子笑得前合后仰,嘲笑道:“你们还会怕被传染?”
“哈哈哈哈!咳咳咳!”
“唉呀~!真是笑死我了!”
笑累了的袁仲开始了剧烈的咳嗽,最后总算是站不稳了,重重的跌跪在了地上。从嘴里喷涌出一大口鲜血,浸湿了身下大片土地。
“尸毒可解,你可以活下去的!”,徐市走到袁仲面前,皱着眉说到。
袁仲抬眼看了徐市一眼,苦笑了一声说道:“多谢道长好意,我这条烂命,不要也罢!”
“道长真的觉得这些人值得救吗?”袁仲问道。
“救人一命,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说法?!”
“哦,那就是不值得了。咳咳!”说着,袁仲又重新捂住嘴巴咳了起来。
徐市低头看着袁仲,眉头皱得更深,“不知袁先生为何会对在下的话做如此解读,在我看来是值得的,他们也只是……”
“只是被人利用?这些不是他们的本意?”徐市话还没说完,袁仲就打断了他。眼里有些失望与怒意,“他们为保自己焚杀孤儿寡母,为了自己活命分食妻女,我只是被童尸咬了就叫嚣着要杀了我。这般冷漠无情,凶狠残忍,道长你觉得这样的人,还值得你救吗?”
“所以你就故意割伤手,引童尸前来,就是想要借童尸之手杀了他们?”,徐市反问道。
袁仲一时愣住,掩饰着低下了头,弱弱的说到:“我只是不小心割伤了手,再者我怎会知道有尸祸~!”
“你应该知道的~!你的师父被朱游所杀,而你,被朱游同这些村民关在一起。”
袁仲难以置信的看着徐市,随即嗤笑了一声说到:“道长在说什么?什么师父?我是袁仲啊~在这个村子里住了三十多年了!”
“是吗?”,徐市说着,看着袁仲的眼里满是同情与悲凉。
这眼神刺痛了袁仲本就不清楚的神经,愤恨的看着徐市说到:“道长为何如此看着我?我很可怜吗?为何要可怜我?!我才不可怜!”
袁仲越说情绪越激动,憋足一口气就想去扯下徐市那张可怜自己的脸。只是,他连徐市半分衣袖都没碰到就被徐市一掌拍在脸上。
然后整张脸传来钻心的疼痛,袁仲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蜷成一团,喊得凄惨。
徐市手里拎着一张脸皮,看着袁仲的表情仍旧是悲凉。
这一幕,着实吓坏了躲在他身后的村民。慌慌张张的避着徐市躲远些,生怕自己也会被揭下脸皮。
“袁仲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徐市踱步到袁仲身边,俯视着被疼痛折磨着的瘦弱男人,语气里有一丝不忍。
“呵!”袁仲冷笑一声,随即大笑道:“道长真是厉害啊!相必其他事也都知道了吧~!”
徐市默然,意思很明显。
袁仲放下了自己的手,腐烂的伤口盖了半张脸。然后就有村民立马从那眉眼之间瞧出了端倪,喊了出来,“天哪!这不就是那跟着那道士的小徒弟吗?”
“这是戴了别人的脸皮混在我们的村子里?”
“你们怎么可以坏成这样!你知道你们师徒害我们有多惨吗?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们又怎么被女鬼赶尽杀绝!”,有村民控诉道。
“啊~!这下想起来怪我们了~”,袁仲盯着村民冷笑了一声。
“那当初求着我师父救命的又是谁?师父救了你们,我也在拼命就你们啊!哪怕你们看着我师父被折磨致死却无所作为,哪怕你们讨厌我,羞辱我,我也一直以为你们是被人利用被逼无奈,我都想要救你们啊!可你们呢?冷漠残忍,杀妻害子!又不是只有你们想活下去~”
袁仲越说越激动,尸毒迅速攻心,一口浓血救顺着喉咙喷涌而出。那副瘦弱的身体总算是支撑不住了,无力的砸在了黄土泥沙里,嘴里喃喃自语道:“我又没做错什么!”
徐市蹲下身来,立下了一个法式刻在袁仲额头。看着袁仲,没有了悲凉与同情,而是不忍。
“道长,我做错了吗?”
袁仲抬眼问着徐市,声音格外的小,还有鲜血不断的从嘴里溢出。
但是,徐市没有回答。
袁仲扯动了腐烂的嘴角笑了起来,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多谢道长~!”
这是袁仲说的最后一句话。
徐市收回了覆在袁仲额头上的手,缓缓站起了身,捻起一个火诀就落到袁仲身上。一瞬间,那瘦弱的躯体燃烧了起来。
火是橘红色的,与天边晨光是相似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