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朱世承在寝宫内歪躺着闭目养神，如今身边缺了人服侍，他的身体也日渐不如一日。

朱沐云从外面进来，她捡起地上的奏折放回书案，给朱世承奉上茶，“父皇，如今更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女儿新挑了手脚伶俐的太监，父皇尽管使唤着。”

朱世承睁开眼，嗓里的老痰随着呼吸轰隆隆响着，他咳了一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高明庭不在，父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沐云啊，最近还是少出宫，有空多来陪陪父皇罢。”

朱沐云在朱世承身旁坐下，手里剥了颗荔枝递给朱世承嘴边，“父皇，我这不是来了么，您尽管放心罢，我如今出宫都有韩绍陪着，穿着也不招摇，不会被人认出的。”

“早就听那帮老臣们说你与韩绍走得近，他如今在父皇身边做官，你还是少同他一起出去为好。”朱世承觉得荔枝有味，于是又接过朱沐云递过来的一颗。

朱沐云挨着朱世承撒娇，“父皇，我与韩绍相识已久，他平日待我好，人长得也好看，如今又在您身边做官，这不是三全其美的事吗？”

朱世承真的老了，体态又很臃肿，他挪动着身子面向朱沐云，说，“父皇这一生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你一女，如今豺狼虎豹都觊觎着父皇的皇位，沐云，不是父皇反对你与韩绍，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朱沐云不像他爹，人长得水灵娇小，脸颊粉嫩如初春的桃花，一颦一笑顾盼生辉，甚是惹人怜爱，她趴在朱世承肩头娇嗔，“父皇你又这样说他，女儿忽然想起今日还有书没有读，女儿先告退了。”

朱世承过分地宠爱着这唯一的女儿，他被朱沐云哄笑了，摆着手说，“你就不爱听父皇说他的不好，去罢去罢，平日记得多来看看父皇。”

天气暖得有些让人发热，朱沐云惦记着今日韩绍答应带他去逛商市，听说会看到一些从西域来的稀奇玩意儿，她在书房踱来踱去，把手里的书甩得哗哗响。

“云儿！”门外响起一声朱沐云盼了许久的温润男声，她慌忙放下书本，整理了自己发上的蝴蝶簪子，这是她特意让宫中的师傅做的，春日约会，蝴蝶成双成对寓意极好。

韩绍背手而立，等在门外翘首以盼，惹得一旁经过的宫女频频偷瞧这位俊俏儿郎，韩绍一双丹凤眼兜不住少年志气，他饱读诗书通晓古今，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太傅，在一群老臣中他鹤立鸡群，不怪朱沐云这么喜欢他。

皇都虽锁了城，但没有影响东阳街上的热闹，朱沐云牵着韩绍的衣袖，自从皇宫出事后，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朱沐云低着头满脸羞红，手上拿着方才见面时韩绍送给她的罗帕。

“韩绍，我想吃甜的。”朱沐云虽在宫中要什么有什么，但她觉得韩绍给的才更有滋味。

“云儿，前面有个铺子，他们家的梨糕鲜甜爽口，你想吃多少我都给你买。”

商市今日极其热闹，人们大多都是来看西域商人带来的稀奇物品，朱沐云看得入神，她不小心松开了韩绍的衣袖，人群拥挤，朱沐云被人挤得踉跄欲要跌倒，慌乱间手被人抓住，温热的手掌贴着手心，韩绍把她扶起，眼神中流露出关切，“云儿，这里人太多，还是牵着我的手罢。”

掌心的温度让朱沐云红透了脸，她娇羞地点点头，跟着韩绍的步子往前走，韩绍身材高大，朱沐云跟在他身后竟有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她对韩绍的喜欢中生出一丝爱慕。

西域的商品琳琅满目，有各种饰品也有各种武器，韩绍在一个刀具摊前站住，他注意到了一把匕首，匕首的手柄上镶着一颗狼牙，他看得入迷，朱沐云晃了晃他的手，问，“韩绍，你喜欢这个吗？”

韩绍回过神，他笑着摇头，“不喜欢，只是觉得用狼牙装饰刀具很少见。”

朱沐云看韩绍笑的好看，自己也不由得笑起来，两人指间相扣，连春风都在羡慕这对良人。

“韩绍，翻云城盛产武器刀具，要是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去那里多逛逛。”朱沐云牵着他的手，一路走出拥挤的商市。

前面有条小河，河对岸便是朱红的宫墙，河边垂柳抽出嫩芽，远远看去一团青绿荡在春风里。

“如今圣上封锁了皇都，想要出去很是困难，还是等以后再去罢。”韩绍拍了拍朱沐云的芊芊细指，好似在安慰。

朱沐云很少去过皇都之外的地方，如今城里的街道她闭着眼都能走上一遍，又见韩绍也有想去翻云城的意思，便起了心思，她说，“韩绍，我来日向父皇求求情，只放我们俩出皇都，我们一起去翻云城玩一玩。”

“那怎么能行，我如今身为朝廷官员，不能随意出城。”韩绍虽嘴上这么说，但眼里却闪过一瞬期待。

朱沐云见韩绍并没拒绝，便下定了心，她说，“你陪我出城又不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父皇最疼我了，只出城一日，他会准许的。”

广明殿内，朱世承坐在高位之上昏昏欲睡，他听不清底下的老臣们在辩着什么，每日面对他们的面折廷争朱世承实属腻烦，他清了清嗓里的痰，殿内安静下来。

“诸位改日再议罢，朕今日乏了。”

老臣们面面相觑，贺兰洵不想跟着他们搅浑水，先退出了广明殿，眼下只要长风他们是安全的，其他的贺兰洵一概不理。

有了贺兰洵的带动，其他大臣也陆陆续续退出广明殿，最后还剩一位立着不动，朱世承眯着眼瞧了半天，才道，“顾爱卿，你还有何事？”

顾墨之做这个出头鸟也是鼓足了勇气，他说，“圣上，韩绍与公主走得近，如今又替了薛太傅的位置，他年轻气盛，日后很难不会变得心高气傲，还望圣上三思。”

朱世承眼皮无力，他在尽力听清顾墨之的话，最后静了良久，好像理解了他的意思，朱世承说，“顾爱卿的意思是韩绍不该坐太傅的位置？”

“微臣不是此意。”

朱世承捋着胡子，打了个哈欠，“那顾爱卿是想干预朕的家事，让韩绍远离公主？”

顾墨之心里悔极了当这个出头鸟，他慌忙说，“微臣不敢！”

“既然都不是，那还是等顾爱卿想好了怎么说再来找朕罢。”

顾墨之退出广明殿时斗胆瞄了一眼朱世承，老皇帝太老了，坐在皇位上虚飘飘的，他总是半闭着眼，给人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