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尽头的潮气裹着鲛油腥香扑面而来,沈寒酥护着襁褓里的烬生踏入溶洞。石壁上嵌着的夜明珠泛着幽蓝冷光,照出暗河中数百具浮棺随波沉浮,每具棺盖都刻着褪色的沈家军番号,缠满梅花络子的铁链在水中如毒蛇游弋。玄衣男子剑尖挑开一具浮棺,腐肉间赫然露出半截青铜虎符——裂纹走向竟与沈寒酥怀中那枚完全一致。
"十年前东海之战,沈国公将三万将士沉尸归墟。"男子剑锋刮去棺面青苔,露出"景和廿七年"的凿痕,"说是镇海,实为饲鲛。"
沈寒酥指尖抚过虎符上的西戎图腾,忽然触到细微凸起。符身裂开暗格,掉出片鲛绡血书:"癸亥年七月十五,沈翊屠鲛皇于归墟,取其心头血饲玺。"字迹被海水泡得发胀,却仍能辨出父亲笔锋里罕见的颤抖。水声忽从身后逼近,她转身见浮棺列阵排开,棺中鲛人尸身睁开空洞的眼眶,腐烂的鱼尾拍起腥臭浪花。
"抱紧孩子!"玄衣男子挥剑斩断最先扑来的尸爪。龙纹血溅上石壁,夜明珠间的苔藓突然暴长,在穹顶连成二十八宿星图。烬生腕间龙纹骤亮,婴啼震碎三具浮棺,残肢断骨中滚出颗琥珀珠——正是沈寒酥在皇陵见过的、封着鲛人公主魂魄的那枚。
溶洞穹顶开始坠落钟乳石,沈寒酥贴着湿滑石壁疾行。怀中烬生突然伸出小手,胎发间的梅花络子缠住垂落的铁链。机关转动的轰鸣声里,整面石壁翻转,露出堆满青铜器的密室。玄衣男子劈碎追来的鲛尸,剑刃却被棺中伸出的骨爪绞住:"别碰那面镜子!"
沈寒酥已触到琉璃镜边缘。镜中倒影突变:二十岁的自己正将金簪刺入萧断云后心,血珠溅上水晶棺中的鲛人尸身。那尸身额间朱砂痣突然睁开第三只眼,镜面伸出森白骨爪攥住她的脚踝:"轩辕璃——!"尖啸震落密室顶部的青铜灯,鲛油泼洒成火海。
"破!"玄衣男子割破掌心将血抹上剑锋,剑气斩碎骨爪的刹那,镜中画面突变:新帝萧景瑜赤脚踏在鲛人王头颅上,手中虎符裂痕渗出的竟是龙纹血。沈寒酥猛然扯断颈间玉佩砸向镜面,鲛绡碎片中浮起父亲的身影——年轻时的沈翊握着鲛皇心脏,身后海面漂满燃烧的战船。
"原来屠鲛人族是为养玉玺..."她踉跄后退,撞翻青铜鼎。鼎中滚出数百颗鲛珠,每颗珠心都封着沈家军残魂。烬生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珠中魂魄化作流光涌入他额间凤凰纹。
密室在爆炸中坍塌,玄衣男子揽着她跃入暗河。水流裹着浮棺残骸撞向礁石,沈寒酥望见河底立着十二根青铜柱,每根都锁着具鲛人骸骨。骸骨胸腔内嵌着西戎图腾,与陆明轩扳指内侧的纹路如出一辙。
"抓紧!"男子挥剑刺入石壁借力,将她推上龟裂的祭坛。沈寒酥摔在玉砖上,抬头见祭坛中央的青铜鼎刻满符文——"以轩辕血脉启,奉真龙魂魄祭"。新帝的玄甲军从暗河裂缝涌入,弩箭钉入立柱时,玄衣男子摘下残破面具,完好的半张脸浸在血污里:"带烬生去阵眼!他的血能破......"
三支弩箭穿透他胸膛的瞬间,鼎中鲛珠腾空结成星图。沈寒酥咬破指尖按上烬生额间,金光爆发的刹那,祭坛裂开深渊。萧景瑜的狂笑从地底传来:"沈姑娘可知这归墟下锁着什么?"
"是萧断云未散的魂魄!"男子嘶吼着扑向深渊,龙纹血在半空凝成锁链缠住玄甲军。沈寒酥抱紧烬生跃入裂缝,下坠中望见骇人景象——萧断云半身化为白骨,另半身龙鳞剥落,右手托着的鲛人灯已近油尽灯枯。
滔天巨浪吞没祭坛时,沈寒酥在浮力托举下冲出水面。怀中烬生后背浮现完整的山海图,图中梅岭与归墟以血线相连,沿途标注的正是陆明轩门客的据点。玄衣男子的面具残片顺流漂来,内侧小字被血渍浸透:
"待到梅岭雪化时,铃铛响处是归途。"
海岸礁石间突然亮起连绵火把,新帝的龙舟破浪而至。沈寒酥潜入水下,见十二根青铜柱正在崩塌,锁链捆着的鲛人王骸骨缓缓站起。烬生腕间龙纹渗出血珠,在海水中凝成三百年前轩辕皇族的战旗。当鲛人王的利爪抓向她心口时,旗面突然卷住残骸,旗穗金铃无风自响——
"叮铃"
归墟深处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沈寒酥蓦然回首。礁石阴影中,玄衣人驻着断剑起身,完好的左脸被火光照亮:"夫人这落汤鸡的模样,倒是比穿嫁衣时......"他晃了晃手中银铃,铃舌梅蕊浸着龙纹血,"顺眼些。"
海浪突然托起艘白骨舟,船头鲛灯燃起幽蓝火焰。沈寒酥望着灯芯中跳跃的残魂,终于看清那抹虚影——正是萧断云二十岁时的模样,朝她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