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坍塌的轰鸣声在耳畔萦绕三日未散。沈寒酥跪坐在焦黑的祭坛废墟间，断壁残垣上凝结的冰霜折射着幽幽磷火，将满地碎石映成森森白骨。她十指深深抠进青砖缝隙，碎石棱角刺破肌肤，血迹顺着北斗七星纹路蜿蜒，在龟裂的祭坛表面勾勒出残缺的星象图。远处侍卫举着火把翻找断梁残瓦，跃动的火光忽明忽暗，照亮石壁上那道新月形裂痕——那是萧断云最后推她出石门时，掌心龙纹灼出的印记，边缘焦黑处还沾着半片银铃碎片。

"夫人，此处有新痕。"

侍卫踢开半截鎏金兽首，碎玉飞溅中露出半枚玄铁扳指。沈寒酥用银簪挑开内侧图腾，西戎狼首纹下竟压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浸过药水的皮肤在火光中泛起诡谲青芒。当人皮上栩栩如生的五官逐渐清晰，她呼吸骤然凝滞——新帝萧景瑜的面容在焰色中扭曲变形，眼尾那颗朱砂痣殷红如血，正与沈栖雾额间的一模一样。

"咔嚓"

梅枝断裂声自废墟深处传来，裹着冰雪的寒风突然灌入地宫。沈寒酥反手掷出银簪，寒光撕破黑暗钉住个玄衣身影。那人斜倚在倾倒的蟠龙柱旁，青铜面具被簪尖击出裂痕，露出下颌蜿蜒如蜈蚣的烧伤疤痕："十年不见，阿姐的腕力倒是精进。"他指尖轻抚面具裂隙，掌心银铃晃出清越声响，"可还认得地宫里的铃铛？铃舌上刻的梅蕊，可是你当年亲手画的样。"

沈寒酥胎动骤剧，冷汗顺着脊骨浸透重衫。那银铃缺口处的梅花刻痕，分明是萧断云二十岁生辰夜，用断剑在铸器坊一笔笔雕出的纹路。玄衣男子忽然逼近三步，龙纹血顺着腕间滴落，在雪地绽出妖异的西戎图腾："这孩子该唤我声舅舅，还是......"他染血的指尖悬在沈寒酥隆起的腹上，"父亲？"

梅岭别院的烛火在雪夜摇曳如鬼眼，茜纱灯罩上溅着零星血点。沈寒酥盯着暖阁里青白的婴孩，琉璃盏中的药汁映出他腕间龙纹——那暗金脉络随呼吸明灭，与案头虎符裂纹共鸣出金石相击之音。玄衣男子倚在紫檀屏风后，戴着玄铁指套的手慢条斯理剥开茯苓饼，焦黑的饼缘露出半行小字："癸亥年腊月廿三，骨血为引。"

"萧景和当年剜心饲玺时，可想过这心头肉能活？"男子忽然掐住婴孩脖颈，玄铁指套在细嫩肌肤上压出青痕。却在触及胎发时骤然僵住——发间缠着根褪色的梅花络子，络结九转连环的样式，正是沈寒酥三岁那年独创的技法。

地砖轰隆塌陷，沈栖雾的缎面绣鞋踏着青铜机关缓缓升起。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她怀中襁褓渗出墨绿色黏液，死婴睁开的血瞳中爬出只西戎尸蛊，翅翼振动间洒落腥红磷粉："好姐姐，可知玉玺最爱至亲魂？"尸蛊振翅扑向啼哭的婴孩，却被沈寒酥扬袖洒出的茯苓粉击中。混着胎血的粉末遇风即燃，幽蓝火焰中浮现父亲临终景象——沈国公握着半块染血的茯苓饼，在火海中嘶吼："欢儿快走！"

"你母女倒是一脉相承的蠢。"玄衣男子剑锋如电，穿透沈栖雾心口的瞬间挑飞火珊瑚镯子。三百株古梅应声倒伏，虬结的树根下露出寒玉冰棺。沈栖雾癫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染血的指尖指向冰棺："你永远...找不到..."

冰棺升腾的白雾中，沈寒酥颈间玉佩骤然发烫。棺内并躺着两具焦尸，左侧那具紧攥半块茯苓饼，边缘题着"待山河烬"四字，撇捺间的颤抖与父亲遗书截然不同；右侧尸身心口插着金镶玉步摇，孔雀石镶嵌的翎毛缺了一角——正是她前世刺入萧断云后心的凶器。玄衣男子割开手腕，龙纹血注入冰棺凹槽，青铜锁链应声断裂：

"当年萧景和在地宫分魂，一半饲玺..."他扯开染血的襁褓，死婴心口龙纹突然暴亮，映出冰棺底部密文，"一半入这容器。"

沈寒酥抚过棺面霜花，指尖在某个凹陷处停驻。刮去冰碴的刹那，父亲遗笔赫然显现："双生之子，破军杀破狼。"胎动如惊涛拍岸，她踉跄撞翻烛台，火舌舔上冰棺显出新帝朱批——泛黄的绢帛上，"景和廿七年腊月，屠雁门关七十三口，伪作西戎劫掠"的字迹刺目如新，末尾盖着萧景瑜私印。

"原来是你！"沈寒酥银簪直指男子咽喉。爆燃的火光中，他抬手掀开残破面具——完好的左脸剑眉斜飞，唇角噙着萧断云惯有的讥诮；而右脸烧伤的疤痕自眉骨蜿蜒至下颌，正是当年少年为她挡下刺客利刃的旧伤。

祭坛在轰鸣中崩裂时，沈寒酥抱着突然止哭的婴孩跌进密道。玄衣男子在火海中挥剑起舞，龙纹血染红倒伏的梅林，每一滴血珠落地都绽出西戎图腾。新帝的玄甲军追至洞口，弩箭破空的刹那，怀中婴孩腕间龙纹渗出金芒，在地面凝成行血字：

字迹未干，密道深处传来羌笛幽咽。沈寒酥低头轻吻婴孩额间朱砂，那里隐隐浮现凤凰纹路——与冰棺中轩辕璃的一模一样。残存的银铃碎片突然飞起，拼成完整的铃铛悬在婴孩襁褓之上，铃舌梅蕊浸着龙纹血，在黑暗中泛出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