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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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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屿川小时候的名字叫季夭,字面意思,盼着他死掉。不过这个名字不常被提起,更多的时候,那个男人会喊他小贱货。

那时候他们在县城边的村子里,住着破败的平房,吃着母亲在做工的饭馆偷偷打包回来的剩菜。那里距离很远,她舍不得坐公交车,只能很早起床再走路过去。

父亲则游手好闲,成日混在麻将室里打牌,赢了就去嫖,输了就喝顿酒,回到家发酒疯。季屿川很害怕闻到酒精味,他那时最大的愿望是父亲永远也不要回家,最好喝死在外面。

家里的日子一穷二白,母亲常常会接些杂活,糊灯笼,织毛衣,他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一起做。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并不爱母亲,她没读过几年书,就被爸妈送去嫁人,季家彩礼高,加上卖旧房的钱,她家里可以换套新房子。

季恩泽觉得她不够漂亮,比不上他进城时遇见的姑娘,他追不到城里姑娘,却怪家里非要安排婚事,连带着看季屿川也不顺眼。

他总说他们剥夺了他的自由,让他一辈子只能困在这个家里,就也不把他们当人看,每天把“花这么多钱买你得让我回本”和“有本事你就还我五万然后滚蛋”挂在嘴边。

五岁那年,他见母亲哭得难过,拽住她的衣角要带她逃跑,却没料到母亲的泪顷刻间止住,重重扇了他一巴掌,骂他没良心。她说父亲是爱他们的,只是有时脾气不好。

季恩泽回家他自然免不了一顿打,直到木棍裂成两半,这人仍然不解气,抬脚狠踹在他肚子上。母亲就站在旁边看着,心疼却无动于衷。

她告诉季屿川,没有父亲就没有他,他不懂得感恩,活该挨打。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痛苦让周围的环境都渐渐模糊起来,他想,如果能把生命还给她就好了。

季屿川也曾相信过她的言辞,可邻居家的孩子被宠上天,不管做了什么都不会挨骂。再看自己,根本没人关心他,他存在的作用就只是干活赚钱。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慢慢接受了父母不爱他这个事实,那时候的幸福对他来说是好遥远好虚幻的东西。

十岁以后,父亲染上赌博,债越欠越多,人也越来越疯癫,母亲第一次违背他的意志,跪下求他不要再去,只被一脚踢开。

母子二人被逼着各种打工,赚的那点钱远不够填窟窿,父亲甚至把母亲交给债主玩弄,只为了讨好他们,少受皮肉之苦。那些人有时会在家里行事,季屿川撞见过一两次,这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他只能躲出去,随便找个角落蹲着。

母亲的精神开始恍惚了,家里同时有了两个疯子。季屿川想,真不容易,她居然能忍这么多年才疯。

那些人连他也没放过,把他堵在家里,几个人动手扒他的衣服。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开,跑到外面不敢回家。

但他不可能永远不回家,所以他想了个办法,把校服外套丢进拖把水里,回家之前往自己身上糊泥巴,到学校再洗掉。那股味道镶嵌在身上,他总有种从来没洗干净过的错觉。

周围的同学见到他会捏鼻子,老师也三番五次催他洗澡,他只能沉默。

逼债的人三番五次到家里来,他们的事很快传遍街坊四邻,陌生人见面也会问他家里到底欠了多少钱,他讨厌那些人的取笑,尽管他的生活本来就是个笑话。

甚至有些下流的人,问他们两个一起睡多少钱一晚。

他那时很想杀光这些人,也想杀掉自己,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就这么痛苦的活下去,一天一天又一天。

看他没有那种用处,季恩泽就拉他去卖血换钱,他本就营养不良,缺了血更是体弱多病,有时候走在路上会突然晕过去。

后来季恩泽去偷钱,被抓进去进去蹲了两年,他总算过了段安生日子。不过家里还是欠了很多债,他和妈妈仍然要一点点打工还钱。

季屿川第二次问她,要不要趁这个机会逃走,逃得远远的,开始一段新生活。

当然还是得到和之前一样的回答,她甚至警告他,如果他敢跑,就去报警把他找回来。

意料之中。但季屿川不怪她,他知道她从小就被这种思想规训长大,何况有的时候,她也会给他一点爱。

她说,你好好上学吧,有能力的话,去看看更远的世界。

他想,这大概是她最大的遗憾吧。

季屿川初中毕业时季恩泽才出狱,他本以为这人没两天又得走回老路,没想到,季恩泽居然变老实了。原来是觉得里面太可怕,不想再进去第二次。

季恩泽不打算让他接着读,催他出去赚钱,还好有个阿姨借给他钱,让他交了学费,这个阿姨就是宋锦程的妈妈。

他本想住校,季恩泽知道了去学校大闹一场,掏出记账本一笔一笔念给他听,要他还从小到大养他花的钱。附近围满了看热闹的同学,他浑身发凉,尖叫着开口打断他,答应每个月按时交钱,季恩泽这才作罢。

于是他放学就去饭馆打零工,还能顺便蹭顿饭吃,说来讽刺,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肉和鸡蛋的味道。

他最开始打完工会帮宋锦程补课,后来就变成多上几小时夜班,攒下来的钱他一分也没敢花,全被季恩泽搜刮干净,这样也总是怀疑他偷懒没好好赚钱。

他沉默寡言,在学校里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经过这么一件事,班里有些人便开始拿他打趣,起初是故意当着他的面复述季恩泽的话,又变成开玩笑起绰号。再后来见他一直忍耐着没反应,开始变本加厉。

他们打湿他的书本,撕毁他的作业,剪破他的衣服,故意踩他的脚,把水往他身上泼,给他贴各种侮辱性的纸条,在他试图反抗时揪住衣领把他反锁在空教室,甚至用他来做赌注,比谁的恶作剧更厉害。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去告诉老师,不过老师早把他划为问题学生,不愿意管他的事情,只觉得他小题大做。这事传到那些人耳朵里,便又是变本加厉的报复。

后来他们怕他再告密,会绕到背后蒙住他的眼睛,接着展开一场霸凌,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做的。

无数个夜晚他躺在床上时,想象着流光溢彩的未来,一道一道划在倒计时的日历上,便觉得眼下的时间也没那么难熬。

那个时候他捡到了择榆的第一本书,他没舍得还回去那本书的文字他看了又看,这是那段漆黑的的日子里支撑他活下去的支柱。

他时常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小的自己,怎么就硬撑着熬下来了呢。

长时间的打工影响了他的学业,他勉勉强强考上个末流大学。

季屿川假装没考上,在父亲的嘲笑声中任劳任怨地打了两个月工,过分的乖顺让他们放松了警惕,他成功在开学前夕跑了。

季恩泽费尽周折打听到他的学校,给他写信大骂一场。这人仍想如法炮制闹一顿逼他妥协,可惜连大门都进不了,最后被保安报警带走。

后来这人学聪明了,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找到他兼职的地方,威胁他有本事永远别出校门,既然这次能找到他,也能找人把他绑走卖钱,永远不让他再回学校。

没过几天的好日子又回到原本那样,他不停地去校外打工,平时还会替人做作业代课,赚的钱掰成几瓣花,一份交学费,一份当做生活费,剩下的钱都被季恩泽要走了,他经常要借钱生活。那时候他每天都连轴转,恨不得自己会分身术。

大学毕业,他改了名字,瞒着所有人跑到这座城市,彻底逃离从前的生活。

可当他终于奔向期待已久的幸福,却被摔个粉碎。他想,那会要是知道未来是这个样子,早就一头撞死了。但他又想,现在比起那时来说,已经算是天堂,他竟然还觉得不满足。

讲到这,季屿川的脸颊已经湿透了,他低着头使劲眨眼,眼泪却还是不断从眼角滑落。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可再回忆起来竟然还是那么痛苦。

意识到身边的人许久没说话,季屿川轻轻笑一下“你不够了解我,我其实是个挺差劲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过去的阴影,总有一天你会受够了逃跑的。”

他用手指抠弄着窗户沿,垂着眼不敢去看池砚舟的反应。他没遇见过真心待他的人,只会扒开自己的皮,露出鲜血淋漓的心给人看,证明自己到底有多烂。

耳边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季屿川抬头望过去,池砚舟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眼泪大颗大颗从里面滚落,哭得止不住抽噎。

见池砚舟这样,季屿川有些不知所措,他伸出手去帮对方擦眼泪,那泪水却越流越多,总也擦不完。他无奈道“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可这话没有说服力,他自己脸上也湿漉漉的。

池砚舟狠狠吸了吸鼻子把他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滴下去浸湿了那块布料“要是、要是我、能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这段故事听得他心脏难受,自己爱的人受过那么多的苦,他恨不能立马穿越回去,把那个无助的小孩护在身后。

“那时候你才多大啊,肯定也拿他们没办法。”季屿川轻轻揉弄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现在刚好,不早不晚,他想,如果池砚舟遇见的是那个狼狈的自己,看过他一团糟乱的家庭,也许就只想远离他了,而他宁愿独自面对那些过往,也不想错过这个人。

池砚舟抬起头,认真回答他那段自我否定的话,那双睫毛还挂着泪“小作家,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想说,我会喜欢任何样子的你,也愿意陪你创造更好的未来,一点点覆盖住这些记忆。”

“我答应你。”季屿川与他对视很久,没头没尾地说。

“什么?”池砚舟一时没反应过来。

季屿川毫无预兆地拽过他的领子,对着那片唇吻了上去。

柔软的触感自唇瓣传来,池砚舟的大脑宕机,整个人石像般僵在原地,任对方吻着。

季屿川的舌头探进他的唇缝,手按着他的头,在他的的口腔里毫无章法地搅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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