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梦说出缘由:“这不是想问问留学的事吗,我想申的那所学校,樊时欢也申过,所以陆尹珩就把他推给我了。”
——聊什么留学的事儿能聊到傅青颂头上啊?傅青颂还就不信了。
林可梦说完这句话,傅青颂就立刻敏锐地感觉到,这俩人怕不是要有情况了。
傅青颂大学时参加活动不少,但和樊时欢确实没什么交集。不过风言风语听了一些,热搜上的新闻也看了不少,她觉得一个“浪子人设”的帅哥实在不适合林可梦。
她和林可梦认识多年,关系早已如同家人,因而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傅青颂索性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秦程的事先放放,我觉得樊时欢这人吧,可以再考察考察。”
林可梦接下来的反应显然有些心虚:“你是觉得……他太随心所欲了?”
傅青颂评价道:“随心所欲到你拿不住他。”
不是说谁要控制谁,是他从小经历的事情、场合都和她们不同,有些事情他处理起来或许得心应手,或许引以为乐,但林可梦可就不一样了。把两个成长环境完全不同的人放在一起,就算换傅青颂、换井怡来,也是一样的结果。
这次,林可梦好长时间没回复。
几分钟后,她发了个闷闷的表情:“喔。”
要只是一时上头也就算了,谁还没个上头的时候呢。傅青颂唯一害怕的事,是林可梦有一天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她几次点开和陆尹珩的聊天界面,又几次沉默地点出去,回看和林可梦的聊天记录。她理智上知道自己不是林可梦的父母,哪怕是父母,也不应该直接伸手搅和另一个个体的私事。
想想若是别人硬要干涉她的私事,她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于是傅青颂生生忍住了。
林可梦缓了缓,决定先解决眼前的事:“我想知道你对秦程究竟是什么想法?你觉得你了解他吗?”
怎么算了解?
傅青颂敲下几个字:“明知对方心知肚明的意图,算不算了解?”
林可梦:“你的意思是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扶峻’?”
傅青颂:“别说‘扶峻’,我现在大概已经被他查了个底儿掉了。”
林可梦:“也就是说,你知道他手段不干净?那你知道他找人监视你吗?”
傅青颂:“这是樊时欢说的?”
林可梦将事件原委转告给傅青颂,傅青颂的反应倒比想象中平静很多:“倒是有点儿出乎我意料了。我想到他付出行动前肯定已经做到了心中有数,但没想到他现在还在继续。”
林可梦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拨过来,她差点原地起跳:“这也太恐怖了,青颂,要不我直接陪你去报警吧。”
傅青颂叹气:“报警是要有证据的。”
“人都跟踪你到酒店去了,樊时欢说亲眼看见那个人拍了照片,这不是铁证吗?你们现在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关系,他总不能狡辩是拍女朋友的照片吧?”
“那如果他直接把照片删掉,说自己根本没做过呢?如果他说只是巧合呢?他是秦程的助理,平时接触商务上的事情很正常,如果他说只是为了接待客户或承办会议做准备,去酒店做调研呢?人家拍的是酒店环境,不是在拍某个特定的人,你怎么说?”
林可梦很气愤:“那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没事,只是出入酒店的照片而已,拍到我也不会掉块肉。”傅青颂反过来安慰她,“不过酒店门口是不是有监控?”
她正脑内搜索是不是可以想个办法去申请调监控,就听见林可梦说:“有是有,樊时欢说已经准备去调了,但还不确定结果。”
傅青颂一怔:“他告诉你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去调监控了?”
“对。”
她此前并不认识樊时欢,哪来的这么大面子?林可梦也不太可能在短短一两天内和他发展如此飞速,那这人的举动就有些怪异了。看起来有人隐瞒了某些细节——比如陆尹珩和樊时欢之间肯定不是像他所说那样轻描淡写的关系。
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如果他能调到,还是先麻烦帮我留存一下。”傅青颂说。虽然就像她刚说的,监控并不能证明什么,而且这部分监控有一定概率已经消失了。
“好,那我跟他说一下。”林可梦话锋一转,“哎,你对任诗怡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平省一部分的商业版图属于任家,任诗怡是任家的独女。但林可梦的父母都不从商,按理说她应该没有接触过任诗怡才对。
这让傅青颂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她?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好像听说任家发生了一些事,她就不太露面了。”
其实傅青颂隐约有点印象,好像先前和姑姑聊天的时候聊起过,但不记得是不是任诗怡了。那个故事中的女生本来要订婚,听说最后关头和男友产生矛盾,差点闹上法庭,最后被压下来,不了了之。这种事属于家丑,两边都把这件事捂得很严,对外只说是不合适。
林可梦只是转达:“我不认识她,也是樊时欢托我转达的,说让你有空打听打听任诗怡的事。”
“明白了,他想追你。”傅青颂戏谑道。
“……不是在说你吗,这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
“他要不想追你,干嘛这么积极地替你闺蜜献计?”傅青颂反而感觉林可梦的状况更需要担心,“总之你多考虑考虑吧。反正你最近考虑的事儿够多了,也不差多这一件。”
他给的信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傅青颂还得自己当侦探。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几件事肯定有联系,毕竟这些消息的核心人物是秦程,那只能说明任诗怡当年那个订婚未果的前男友很可能就是秦程。
成年人正常谈恋爱是再普通不过的事,现代社会谁也没必要扛个牌坊过日子。可要是这里头有纠纷,那就耐人寻味了。
赵伯峻还指望秦程能帮自家公司一把,最紧要的一条渠道链最近刚成了秦程手里的一张好牌——商场如战场,人人都会为自己考虑,对于这些小动作赵伯峻看在眼里,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合作方人品过得去,那么多做些准备也不过是为自己兜底,增加些筹码罢了。
秦程有个很大的优势就是业务能力强,晋升极快,行业里的风评也差不离,有人说他心狠手辣,但这种特性只要是用在激励自己和精进业务上,就不会出大差错,运用得当反而前途无量。赵伯峻有意撮合傅青颂和秦程,除了出于这些基本考量外,现在颇有点想把产业“交还”到她手里的意思。
赵家的公司原本不姓赵,是傅家老一辈闯出来的事业,但傅老爷子辛辛苦苦白手起家后,膝下一儿一女竟没有一个肯在家族事业上用心。儿子傅从兰志在当个教书匠,女儿的心思也不在经商上面,好在女婿是个能力和人品都靠得住的,老爷子离退前就将一切交到女婿赵伯峻手里打理。
这个教书的儿子,就是傅青颂的父亲,女儿自然就是她的姑姑傅蕴芝了。赵伯峻接手公司后就将其更名为“扶峻”,既有傅氏扶持赵伯峻之义,又合了傅老爷子名字的谐音。后来,“扶峻”赶上时代红利顺势转了航向,中规中矩地走到现在。傅蕴芝还在“扶峻”做高层,虽然她从年轻时就不算真心喜欢这行,但到头来也是不忍心看着父亲做出来的事业就这么拱手他人。
当年响应政策,赵伯峻和傅蕴芝就一个独生女儿傅鸢,现在刚开始念大学,离能扛担子的年龄还差一大截,没经过什么磨砺。何况现状如此,长辈都解决不了的事,傅鸢就算回来也一样解决不了。
傅青颂呢,可以说是准确地遗传了父母的基因——教教书写写论文搞搞创作得了,也别太和自己过不去,她这辈子就这么点儿志向,搞别的都是为难她。
眼看长江后浪推前浪,毕竟是自家产业,傅青颂做不到坐视不理,但在有人兜底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偷偷懒,只是天不遂人愿。
“我姑父和姑姑年纪都大了,这个时候找到秦程,既是走投无路,也是想再赌一把。”傅青颂说,“秦程把关键的渠道捏在手里了,看似扶峻还有选择,其实我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扶峻机会。”
林可梦被她说得有点发毛:“你是说,秦程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一切了?看似这场合作是双向意愿,但其实是他一步一步把人引到这里的。”
“可以这么说,但是无凭无据,这些都是猜测。我猜姑父不知道他现在这么肆无忌惮,因为他清楚我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和他闹掰,否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借此做文章,将渠道链彻底断掉,涸辙之鲋也无法坚持太久。反之,如果我最后真和他在一起了,都是一家人了,我也觉得他不会放过‘扶峻’这条他觊觎已久的鱼。”
鱼不算大,重在肥美,有利可图。
有时候傅青颂会觉得,这种人本质上是享受这种掌控他人的过程的。从暗处一点点织网开始,到被选定已久却毫无察觉的目标一脚踏中蛛丝,再到目标被困其中无法脱出,整个过程本身就足以引发他们的兴趣,甚至与其中产生的利益无关。
因为足够疯狂,所以这种人也从不怕输,东山再起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一场重新开局的游戏,过程则令人血脉偾张。
只是可惜,太过标榜达尔文主义的人,从来不在傅青颂的兴趣范围内。人如果缺乏道德的约束,就与禽兽无异,那又有什么必要披着一层人皮来演戏?
林可梦长久地陷入沉默,因为她早就发觉秦程有点怪异,总体上来说,是她感觉和这个人气场不合。可现在若用一种合逻辑的猜想将他的所作所为连起来,再加上樊时欢的提醒,一切似乎导向一个可怕的结果。
到那时,就算傅青颂要悔婚,“扶峻”被益阳收购的结果也不会改变。
有人在拿常人的标准去赌秦程的心,赌他愿意为了傅青颂让这一步。毕竟当时是他自己率先提起傅青颂的名字。
但如果任诗怡的事情和他脱不了干系,他们眼下这事就另说了。
现在不止傅青颂想拖,秦程也想拖。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收网。
对于秦程来说,迎娶佳人和平步青云,总要到手一个。虽然不知道在他和任诗怡相处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但想来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样的人会更加谨慎。如果能在这个空隙中搞点能稍微让傅青颂忌惮和服软的小动作,就更好了。
只是有一件事让她觉得很奇怪。
“‘益扬’是走传统药企路线发的家,后来即便拓展业务开始做医疗器械,范围也仍旧比较有限,如果要抢占医疗器械市场是很难的,毕竟这条赛道早就被抢占先机了。”傅青颂记得,樊时欢家的企业算是其中元老,经陆尹珩提醒她才知道,前几天的会议就是“郁林”主办的。
林可梦也和她想得一样:“对,这条赛道还挺难挤进去的吧,除了‘郁林’还有很多企业也在竞争呢。”
“所以转型是必要的,但稳住已有优势才是最重要的,否则‘益扬’的股价也不会那么好看了,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把重心转到劣势领域,突然想来吞并‘扶峻’吗?对于‘益扬’来说会不会风险太大?”商场如战场,傅青颂没钻研过这里面的门道,但底层逻辑她还是知道一点的。
“有没有可能是开天窗效应?先把条件压得很苛刻,然后在讨价还价中再松一松口,双方各退一步,以最高的性价比拿到和‘扶峻’合作的条件。要是这个性价比真的足够高,那么应该没有人会拒绝吧。”林可梦嘟哝了一句,“正好那姓秦的也适合做这种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奇怪的就是,虽然秦程话里话外都有胁迫的意思,但实际上又并没有体现官方收购意向的合同做支撑。毕竟这件事已经推进这么久了,不管结果如何,按理说总要先准备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当作讨论底本。”这是依据,也是种施压的方式。
毕竟在商场中失去优势的企业就如同将士折戟,实际上早已失去了平等谈论“合作”的权利,充其量不过是在各种止损的方案中挑选一个损失最小的而已。很残忍,但只能接受事实。
林可梦作为一个上班族一眼洞察:“嗨,那不就是画饼吗?要是单纯的画饼,那就好办多了。”
“可如果只是画饼,他为什么要来接触我呢?我们之前半点交集也没有,这有点太大费周章了。”
难不成还真要解释为,是秦程看在傅青颂的面子上心慈手软,在仍有余地的情况下不想把事做绝?
——他们才认识几天,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