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澄搂着秦止宁的肩,笑嘻嘻地问道:“小宁,你有什么要吃的吗,我帮你去排队,人好多,你就先上吧,不知道要排到猴年马月呢。”
秦止宁想了想:“我不吃了,你帮我带瓶水吧。”
她探头看了眼前方的路,离集合点不远,于是转过头来:“那我先上去,在那个露台那儿等你。”
“行,那让我去好好扫荡一番,好饿啊,我等会儿找你,走啦!”
许烟澄挥挥手,随后转身下了石阶,跑向建在山腰的商店。
秦止宁跟着前面似乎也是活动成员的同学身后,在略显拥挤的怪石之中穿行,走了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随后响起一片嘈杂的混乱声音。
前面的两人听到声响,受到本能的好奇驱使,肉眼可见地加快了速度,一瞬间就没影了。
秦止宁放慢速度在等着后面的许烟澄,依旧不慌不忙。
当她慢悠悠地走到集合点时,才看到显眼的正中央凉亭之下,有一群人正围着坐在凳子上的人。
秦止宁看到那人旁边,站着一个着急地团团转的红衣服男生,她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他书包上插着高高的带队小旗子,应该是社团的人,于是也走了过去。
秦止宁站在人群之外,身边的两个女生正捂着嘴小声的交换信息,旁边不明真相的观众也睁大眼睛静静听着。
太阳开足火力,烘烤着盘子中的“食物”。
秦止宁出了薄薄一层汗,眼镜不再牢固又不动声色地卡在鼻梁上,微小的滑动让她更加注意到这份不适,她把眼镜卸下,插在拉链缝隙之中。
因为离得近,秦止宁也被迫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队伍中的一对情侣不知道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一拉一扯间可能是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摔下去,离他们不远的“好心人”伸手拦了下,但那个女生在惊恐慌忙之中无意识地抓住他推了一把,“好心人”本就站在坑坑洼洼的半截石板上,于是结果就是惨烈地摔倒在地。
本来最严重的情况就是扭伤或擦破皮,但也许是游客打碎了玻璃瓶还未来得及清理,“好心人”的腿正好不幸地摔倒在粉碎的玻璃上,锋利的碎片将他的腿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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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好无损的情侣二人站在席作存旁边,一直不停地道歉。
“这比你们两个人都受伤的情况好多了不是吗?”他抬头冲着满脸歉疚的两人安抚地笑了笑。
宋斯寒和副社长着急地说:“得先赶快把伤口处理一下。”
“在这里也处理不了,先贴个创可贴吧,等下了山我再去医院。”席作存一脸风淡云轻,脸上半点痛苦也没有。
副社长懊恼地说:“都怪我,应该提前准备好东西应对突发状况的,现在上哪儿找纱布酒精啊。”
话音刚落。
“我有。”
秦止宁侧过身子,绕着人群缓步走进来。
她已经将背包背到了前面,从里面掏出一卷密封纱布递上前。
宋斯寒他们都愣了一秒,然后反应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纱布:“谢谢,太感谢了。”
秦止宁低下头,埋进背包,又在里面掏了掏:
“给,医用酒精。”
“谢……谢谢。”
他们两个赶忙拆开包装,打算先将伤口简单处理一下。
宋斯寒瞅了一眼触目惊心的伤口,为难道:“都粘在一起了,需不需要先把裤子剪开,总不能让他脱了吧。”
“这上哪儿找剪刀啊……”副社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秦止宁伸出手,赫然是一把还戴着保护套的剪刀。
……
“那个棉……”
秦止宁拿出了一包棉签。
“得有固定的……”
她递上一卷绷带,又添了句:“我还有胶带。”
“碘……”
“碘酒是吧,给。”
看着秦止宁手上握着的绿瓶子,所有人都沉默了。
空气很清新,风也很温柔。
“好心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宋斯寒回过神来,疏散围着的人:“大家都散了,不要聚在这里,现在自由活动。”
一转眼,这里只剩下宋斯寒、副社长、“好心人”和秦止宁同学。
她拉上拉链,觉得没什么需要的了,转身打算离开。
这时,远处带队老师朝这里挥挥手,大声喊道:“宋斯寒,快过来。”
宋斯寒焦急地蹦了两步,然后转身走到秦止宁面前:“同学,你能不能留在这里,帮帮忙,谢谢你。”
我?
宋斯寒合着掌眨着眼睛,用殷切的可怜眼神望过来。
秦止宁慢慢地点了点头。
宋斯寒被召唤走后,副社长举着手里的一堆医用物品,左看看右瞧瞧,最后将目光转向秦止宁。
他快步走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非常没有人性地说道:“交给你了。”
“啊?”
“你是女生,更细心点,我手太糙了。”
秦止宁不解地问道:“难道他手也受伤了吗?”没有受伤可以自己处理啊!
副社长将自己身上那件鲜艳生动的大红帽衫拉上了拉链,郑重地点点头:“还真是。”
随即他像孙悟空一样伸手探头夸张地望了望:“宋斯寒那儿好像有大事。”
然后一溜烟跑了。
秦止宁:“……”
秦止宁觉得今天的很多事都在挑战自己平静的神经。
她转过身,看着“孤零零”坐在那里的人,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走上前,蹲在他伸直的腿旁边。
左腿膝盖处,布料被摩擦出一道破口,能够看到一道大概6厘米的血痕狰狞横在微微凸起的骨头之下,交织未断的线贴在伤口上,血液将棉线都浸得湿润起来。
秦止宁在背包左侧里翻出了一个小盒子,找到了一个泛着银色光芒的金属镊子,长度和她的食指差不多,捏在手中并不好使劲。
边缘的血混着线已经有点干涸,粗暴地掀开衣物只会再次使伤口裂开。
她用镊子将粘连的衣服轻轻挑开。
“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扯开就行。”
“好心人”真是豪迈……
秦止宁没有说话。
她没戴眼镜看得不是很仔细,所以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在膝盖上。
饶是秦止宁再小心,还是有些地方渗血了。
她拿起剪刀,咔擦咔擦摆弄了两下,没抬头:“你的裤子能卷起来吗,不能我就剪掉了。”
“能。”
秦止宁觉得他的声音不像刚才远远听到的那般——和众人说话时清润温和,总带着笑意。
此刻离得近了,声音从上方响起,听得更加清楚。
平静、专注,如同从冰川源头静默流淌的融水,渗透着宝石般的冰凉蓝色。
对方俯下身将裤子卷到了膝盖以上。
秦止宁这才发现除了那道伤口外,还有两三处擦破了皮,往外冒着点点血珠。
她想起刚才副社长说的:“还真有。”
朝着对方搭在凳子两边的手,秦止宁扬了扬下巴:“手。”
头顶上的人静静地望着秦止宁,然后伸出了手,只见掌腱处一片横七竖八的红痕,上面还沾着透着蓝绿色的玻璃粉末,在阳光的反射下就像抹了一层眼影。
秦止宁的眉头抽了抽:
还是个“重症患者”啊!
席作存看见她先用镊子夹走膝盖伤口上比较大的颗粒,然后……然后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见她微微卷起的睫毛,秦止宁头发不长不短,编了一个辫子斜搭在左肩膀上,如羽毛般的碎发在微风的轻抚下浮动着。
她好像有些犹豫,过一会儿,席作存听到她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见秦止宁深吸了一口气,凑近伤口,脸颊像两团馒头一样鼓起。
接着,席作存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打在因为神经的跳动而轻微刺痛的伤口,卷走细小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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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宁懊恼地闭上了眼睛:“没拿生理盐水,好大的失误。”秦止宁手下不停,在心里总结了此次行动的疏漏,决定下次还得要带上生理盐水才行。
她低头吹了吹伤口,又拿矿泉水冲了两遍,这才满意。
随后她仰起头叮嘱道:“你先把手上的碎渣吹吹,等会儿用水再冲洗一下。”
席作存手放在鼻子下,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嗯。”
秦止宁将自己代入刚刚毕业的医学生、立志救死扶伤的新手白衣天使角色,有条不紊地进行消毒、涂药、包扎,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整理散落的物品,装到背包里。
“秦止宁!”
听到许烟澄的声音,她转过身,穿着蓝色外套的女孩子正站在不远处伸长两只胳膊,在头顶上来回摆动。
秦止宁手下动作放快。
她背上背包,正要走出亭子。
对了,还有医嘱!
秦止宁回过头,在一片好像六边形光点组合的模糊景象之中,对着那个即使看不清,也依然无法掩盖出众气质的挺拔身影说道:“只是大致处理了一下,你得去医院再看看。”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席作存看着秦止宁转身走下石阶,一个女生热情地奔向她。
透过层层叠叠的灌木从,二人身影在绿色叶网中时隐时现,然后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
他低下头扫了眼被包得严严实实,突出来一个圈的腿,本来可以行动自如的关节经过她严谨的包扎,像生了锈的铁板。
席作存伸出两个缠得可以去打拳的手,上下齐齐欣赏了一番。
然后轻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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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个人就是我。”
秦止宁倏地睁大了眼睛,在脑海里搜索那段早已不清晰的记忆,不幸的是怎么也没能想起来当时那位“好心人”的一丝线索。
席作存和宋斯寒的表情不像说笑。
秦止宁沉默了片刻,意识到这件事是真的,一脸平静,缓缓阖上了眼睛。
宋斯寒在旁边笑的人仰马翻,腿都快要拍烂了:
“不是,你不记得他啊原来。”
“没……没戴眼镜。”秦止宁小声说。
一个用到快要发烂的理由——
她因为平时不爱戴眼镜,每天睁眼瞎一般惹出了不少事情,包括但不限于无数次被人冠上“高冷”的名头。
歉意都有点麻木了,秦止宁不好意思地看着席作存,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好巧……原来去年就认识了”。
听到她的话,席作存抬眼,如蜻蜓点水般瞄了一眼秦止宁发懵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
宋斯寒笑够了,抬手看了眼时间,一伸腿从石头上跳下来,她托着下巴,眼神在他们两个身上转来转去:
“你俩这叫……嗯——不打不——诶,不是……不忘不相识。”
“好了,到时间了,走吧我们,继续出发。”
有宋斯寒在旁边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时间仿佛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之中一行人就到达了目的地,可以选择坐缆车也可以从另一条路下山。
爬了两个多小时,已经筋疲力尽的青春少年们不出意外,没有半分犹豫就齐齐选择了缆车。
一个车厢可以坐四个人,秦止宁和席作存挨着坐在一边,对面是两个不认识的男生,秦止宁只能使出秘密武器——看手机!然后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假装自己在发消息,以期避免和他人的交流。
即使已经熟悉了一点,秦止宁依然有些无法适应和认识不久的人同处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完全陌生的人可以心无旁骛的竖起透明墙,半生不熟的才最为致命。
所幸席作存好像有什么事要处理,和她一样一上车便专注地盯着手机,手指时不时的在屏幕上划动。
不用想着要怎么回话聊天,秦止宁松了口气。
她的眼睛绕过手机,望着透明玻璃之外。
脚下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