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像弯钩似挑起的绿茎上挂了一串小巧玲珑的洁白铃铛,风一吹就调皮地抖动起来。
花苞披上一层阳光织成的薄纱,显得透亮晶莹,看着它们,心也会不自觉的陷入平静。
秦止宁将席作存发的照片和视频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连课结束了也没注意。
小老头突然一声洪亮的“下课”,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侧过头,已经黑屏的屏幕倒映着她还未放下的嘴角。
心里有惦念的,时间便过得又快又难熬。
一转眼秦止宁已经回云安五天了。
这段日子她负责做一日三餐和收拾家务,除此之外,她和秦玉声没有别的交流。
秦玉声每天窝在北侧房间写论文写报告,秦止宁每天坐在屋子上课看书,一天也见不了几面。
席作存倒是兢兢业业照着秦止宁的模版,每天按时发来“周六”的照片和成长报告。
花还没有谢,但依稀能感觉到现在没有刚盛开时那般“斗志昂扬”了。
秦止宁很想回去看看这个她照顾了一个月的铃兰,这份心情随着时间的沉淀变得更加深刻。
吃过晚饭,她坐在桌子前看书。
手机响了一声——
席作存:【秦同学,你什么时候回来?】
绿油油的小草:【?】为什么这么问?
席作存:【我妈妈知道“我”养的铃兰开花了,让明天晚上带回家看看,打算品鉴几天。】
绿油油的小草:【?】所以呢?
席作存:【我担心你赶不上花期。】
秦止宁笑了一下。
绿油油的小草:【我大概……还有几天。你放心带回去给阿姨看吧(*^▽^*)】
秦止宁刚按灭手机,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她拉开门,秦玉声站在门外。
这么多天秦玉声从未主动来找过秦止宁,她略微有点诧异。
“我给你订了明天早上的机票。”他一脸平静说道。
秦止宁不解地皱起眉毛。
“听我说,明天下午我就回w国。”秦玉声伸手阻止了秦止宁想要说的话。
“我的腿没有什么大碍,那边研究所工作任务很重,本来计划也是回来两三天,修养了快一周,现在对日常生活已经没什么大影响,拄着拐杖可以行走,完全可以自理。机票已经订好了,一个礼拜也快到了,你明天提前走吧。”
他一口气说完。
秦止宁静默良久,抬眼。
她戴着眼镜,清晰地看见面前的男人下巴和脖子上的伤疤,他的鬓角已经花白,像抹了一层雪上去。
过了几秒,她点了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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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宁觉得头晕眼花,公交车有点闷热,她不适地闭上眼睛。
从高铁站转三号线,坐六站到长平广场,再乘坐G23,晃晃悠悠地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华海大学南门。
秦止宁拎着行李箱下车,站在公交站牌前,面对着轰响而过的汽车,扶着箱子深深喘了口气。
向右,沿着郡西路几百米就能到学校西南门。
向左,转弯,再过一个马路,就是——月敬阁。
秦止宁捏了捏行李箱把手,鬼使神差地,脑子里冒出来空洞的声音:“花……明天晚上……送到我妈妈家。”
她站了一会儿,然后左转。
站在月敬阁大门外面,清澈的风扑面而来,秦止宁面无表情,想以头抢地。
我是不是有病?为了看花跑同学家门口?
她一拍脑袋,转身就走。
“诶诶诶!小姑娘,赶紧进啊!”
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保安大叔从窗口探出脑袋,用力地向她挥手催促。
秦止宁只好一头问号的先进去。
大叔对她慈祥一笑,眉飞色舞地说道:“我记得你,上次跟3号楼那个小帅哥一起来的对吧,快进去吧,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咕噜哐啷咕噜哐啷,滑轮磕磕绊绊发出引人注目的响声。
托着轻飘飘的行李箱,秦止宁走到了熟悉的3号楼前。
看着面前紧闭的密码门,她感觉自己更晕了,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走进来。
秦止宁胸口很闷,她锤了两下,喘着气说道:我得赶紧走……
她的腿还没来得及跟上脑子,后面走过一个阿姨,她越过秦止宁,侧头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刷卡,门开了。
“小姑娘没带钥匙吧,快进快进。”烫着一头小爆卷的热心阿姨扶着门,给秦止宁让出了空间,向她招了招手。
“谢谢……谢谢阿姨。”
“不用谢”。
一楼很安静,秦止宁有点懵:
我看上去这么不像个坏人吗,从头到尾简直是“一路顺风”,就这么进来了?
电梯已经修好了,阿姨走进电梯,按着开门键,对她扬扬头:“去哪儿一层啊姑娘?”
“5楼。”
阿姨热心地帮她点亮5楼按钮。
很快就到了,秦止宁走出去,背后电梯门咔得一声关了。
望着面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门,秦止宁觉得脖子上顶着的脑袋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先不说别的,自己因为想看花就一声不吭到别人家门口,实在是太唐突了,重罪!
而且自己和席作存刚刚认识,只是普通同学,罪责翻倍!
今天周二,他大概率这个时候正在上课,不在上课也有可能提前回家了,这里估计根本就没人。
秦止宁缓缓吐出一口气,给自己下了10年有期徒刑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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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作存正在找角度给铃兰花拍照。
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小席啊,你女朋友来了。”
刚搬过来时席作存就加了小区物业和门口保安大叔的微信,看到这条有些莫名其妙的消息,他挑了挑眉。
席作存转头看了眼静静呆滞的铃兰花,食指在熄灭的手机屏幕上轻点。随即,他起身,走向门口。
席作存打开监视器,下一刻就看见画面里,秦止宁正靠着墙一脸无奈地发呆。
她呆了两三分钟,低头拉起行李杆,转身就走。
看到她要走,席作存随便拿起垃圾桶里的袋子,系紧,然后推开门。
身后传来响声,秦止宁僵硬地转过身,看见正要出门去扔垃圾的席作存。
他有些诧异:“副社长,你怎么在这里?”
秦止宁缓缓放开行李箱,上前两步,一脸懊悔:“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我知道这非常的没有礼貌,我本来只是想着你昨天说今天晚上要带花回家,恰好情况有变,我今天上午就回来了,就有时间……”她越说越快。
“一个认识不久的普通同学没打招呼就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感觉有点像变态,但我真的不是变态……咳咳,不知道怎么了我感觉今天智商有点下降,在门口我就意识到自己行为非常非常不妥,但没来得及走……路程顺利的有点过头了,咔——大门开了,咔——小门也开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
“噗”的一声。
秦止宁没了声,她看着有点忍俊不禁的席作存。
他走过来,带着温和的笑容:“没关系,那你把我当做你的朋友,不是普通社团同学不就解决了。”
“普通社团同学”几个字拖着又长又重的音。
秦止宁还没反应过来,席作存接过她的行李箱,侧过身:“先进吧。”
一进门,席作存就给她指了指方向,温声说:“在阳台。”
秦止宁缓步走过去。
靠着墙根,立着一米多高的胡桃木架子。
“周六”独霸一整个花架,神采飞扬地站在第一层上指点江山。
秦止宁微微俯身,伸出手点了点“小铃铛”,随即激起一整串的花苞都恶作剧似的抖动起来。
“坐”,席作存走进来,抱臂倚靠在另一侧。
秦止宁侧头一瞥,旁边有一把编织椅。
她这次没再推辞,她觉得自己可能晕车了,脚步有点浮。
“谢谢”,秦止宁将椅子拉着向前挪动了一点,然后坐下。
窗户大开,风卷起铃兰淡雅的清香钻进秦止宁的鼻腔。
这味道?
秦止宁终于反应过来那股香气是什么了——原来是铃兰花香。
“热吗?”席作存突然说。
“不热,还有点冷,没关系,你开空调吧。”秦止宁以为对方很热,想开空调,只是来尊求一下她的意见。
席作存没再说话,反而一直眯着眼睛盯着秦止宁。
饶是秦止宁再大条,也能感受到这道不加掩饰的视线,她转头刚想问问怎么了,只见席作存收了些笑意,沉声说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啊?”秦止宁愣了,将双手贴在脸颊上感受温度,“没有吧……”
席作存转身去里屋翻了翻,取了一把温度枪。
他附身靠近,对着秦止宁的脑袋中央——
“叮”
接着秦止宁听见席作存嗤笑一声:“38.9度。”
秦止宁注意力却没在这里:“你怎么知道的?”神探啊!
席作存:“你现在脸比对面门上贴的囍还要红。”
秦止宁倏地捂住了脸。
“吃药吧。”席作存递给她一杯温水。
秦止宁吞下药片,一边喝水一边瞥向眼前的人。
透过玻璃杯,像金鱼隔着鱼缸看外面的世界,那道身影拉长扭曲,秦止宁觉得他现在不像是大家说的“三好学生”,倒像个严格的老师。
“我送你回去,回宿舍好好休息。”
秦止宁也站了起来:“不用了,没什么问题,我刚才都没发现发烧了。”
席作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担心你走路上晕了。”
“不会的。”怎么可能?
刚说完她就被门槛绊了个踉跄,还好手劲大,杯子没飞出去。
……
席作存拿起外套,“刚好我也准备回学校,走吧。”
好久没生病了,这种感觉已经有些陌生,让她想起视力最开始下降的时候,那种模模糊糊,像是踩在云端上的头晕目眩。
不过除了大脑有些沉、脚步有些轻、胸口有些堵外,秦止宁没有什么别的不适。她想,这倒是让席作存失望了,她没晕在马路上,稳稳当当地走到了学校门口。
一路上,席作存都站在离她几步远的斜后方,不紧不慢跟着,也不说话。
在门口刷脸的时候,秦止宁凑近摄像头看了看,脸的确有点儿红。
站在路口,秦止宁抬起头看向席作存,指了指旁边的绿荫小道:“到了,谢谢你。你直接从这条小路走吧,近。”
席作存住的敬思苑就在南门口,而秦止宁要穿过半个校园,到西北角的言华园,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
席作存望向她发红的脸颊,口袋里半拢成拳的手小幅度地收紧,半响才叹了口气,说道:“好,你小心。”
“你怎么回来了?”
陈科震惊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席作存。
“回来拿点儿东西。”
陈科点点头,继续喜滋滋地和齐允诗发消息,爱情冲昏人的头脑,陈科同学被女朋友迷的晕头转向,无处可说,憋得脸都要爆炸了,所以胆大包天的炫到了席某人身上。
他窜起来,把手机举起:
“我女朋友居然夸我可爱,天哪!”
席作存向下撇了一眼,说:“把这套表情包也发给我,谢谢”,然后对着陈科温柔地笑了一下。
看席作存迈步走向门口,陈科低得快成钓鱼竿的脖子抬了起来:“怎么又走了?晚上还回来吗?”
“不了,我回家。”
秦止宁一觉睡到了晚上。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侧头看见微弱如萤火的灯光。
戴好眼镜,伸手抚上额头,感觉应该不烧了,于是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醒了啊!”一道气音从她床边冒上来。
秦止宁趴着栏杆向下看,许烟澄正坐在底下的椅子上。
“怎么了,生病了吗?”
秦止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