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作存走进卧室，然后小心地将秦止宁放到床上。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两只手紧紧攥住边沿，头微微垂下。

席作存在她面前蹲下，抬起头。

秦止宁的眼睛微微收缩，转动，对上他的视线。

席作存看着她通红的脸，轻声问道：“热不热。”

她点头，显得格外认真。

“那把外套脱了？”

她又慢慢点了一下。

席作存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他挑了挑眉，说道：“冷不冷？”

秦止宁点头。

“噗”，席作存忍不住笑了，原来秦止宁喝醉了只会点头。

房间温度的确有点高，“那你自己把外套先脱了，行吗？”他的声音很轻，就像风害怕惊醒了花上的蝴蝶。

秦止宁放开抓着床沿的手，缓缓举起来，伸到席作存面前。

“我帮你脱？”

他根本不用看就知道她一定还是点头。

席作存沉默了一会儿，凑得更近了些，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翻动，解开锁骨上的第一颗黑色纽扣。

他抬起眼，秦止宁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神情专注地盯着自己，没有眼镜的阻隔，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望着她的眼睛——朦胧而又宁静，像散在海上的雾，在这个角度下，竟然显得如此温柔缱绻，将整个屋子的空气都融化了，如流水般轻轻摇晃起来。

意识到她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了，席作存笑了下，喃喃道：“你未免太相信我了。”

他快速地将最后几颗纽扣解完，帮她脱下外套，叠好放在床头，一转身就发现秦止宁已经躺下了。

她的睡姿很安稳平直，双手叠放着落在肚子上，用一根皮筋随意扎起的长发已经散乱，在灰色的枕头上蔓延开来。

席作存在床边坐下。

他歪着头看向秦止宁交叉放在被子上的手，她的手平时是冷色调的透白，而此时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这双手泛着细细的粉红色，手腕上贴着莹莹发亮的手链。

席作存的视线顺着手指的轮廓流转，纤细而细腻的手曾握着琴弓在夏至月色下拉琴、也曾弯曲食指拨动铃兰花，也是……抽血时微微蜷起的那双手。

他勾起嘴角，卑劣的趁人之危：

“秦同学，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不出所料的，秦止宁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席作存低声笑了，随即动作轻缓地圈起秦止宁的右手，大拇指在她的关节处轻触，就这样无声的牵了一分钟，他慢慢抽离。

这时，温热的手倏地抓住了他退到一半的手，紧紧勾住席作存的四根手指，他抬起头，秦止宁仍然紧闭双眼，面容平静。

席作存的目光越来越重，他缓慢俯身，左手撑在枕头边，不断向下逼近，最后停在离秦止宁鼻尖一公分的距离。

他的声音低又沙哑，在寂静的房间里孤单地响起：

“秦止宁，我可以亲你吗？”

整个空间就像沉溺进了大海深处，无声窃取人的呼吸。

秦止宁长久地没有动静，除了胸膛规律的起伏。

她应该睡着了。

席作存温柔地挣脱她紧攥着的手，只见秦止宁突然点了头，如同一滴墨滴入清水，渐渐扩散，幅度小到像是错觉。

他的动作顿住了，然后嘴角缓缓绽放一个笑容。

席作存的左手伸到秦止宁额头前，食指指腹轻点了下秦止宁的眉心，然后快速拉开距离，坐直身子，摇了摇头嗤笑道：“真把自己当正人君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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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宁的思绪变成一块泥土，沉淀在漫山的花海之中，她被清新又淡雅的香气完全笼罩，这股味道像飘在风中的羽毛，你伸手它便飞得更远，不去追，羽毛又恶作剧般的落在身上。

在这种恍恍惚惚中，她逐渐从这如爱丽丝梦游仙境般的氛围里清醒过来。

秦止宁费力地睁开眼睛。

待适应光线后，她呆呆看着天花板，等待灵魂碎片被收集。

像往常一样，秦止宁下意识地拢起被子埋进去，接着她的动作突然顿住，意识慢慢回笼，用气声喃喃道：“这不是我的床。”

……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秦止宁手忙脚乱地眯着眼找眼镜，她的手在枕头边摸索，然后哐嘡一声，眼镜甩到了地上，她连忙探出半边肩膀，在地上捞起了眼镜戴上。

看着周围陌生的摆设，秦止宁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扭曲地掀开被子朝里面看，然后拍拍胸膛：还好衣服都在。

接着她又蜷缩在被子里迅速地将自己全身摸了个遍，没有什么问题，她初步放下心来。

秦止宁坐起来，将柔软温暖的被子搂在怀里，她揉了揉太阳穴，懊恼地想：这到底是谁家？

还未想出个门道，半掩的房间门发出三声绵长的“咚”响。

她想说话，才发现嗓子干涩拥堵，出不了声。

席作存轻轻推开门，就看见秦止宁抱着熟悉的被子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自己。

她扶了扶眼镜，看清来人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起来。

秦止宁捂着嗓子咳了咳，声音有点儿沙哑：“席作存……”

席作存端着温水走到床边，俯身递给她：“喝点儿蜂蜜水。”

秦止宁抬眼看着他，接过水，温度透过玻璃使得她平日冰凉的手感到舒逸的暖和。

席作存将旁边的一把椅子拖近，坐下，声音像手中的蜂蜜柠檬水一样，温暖中带着柠檬的清新：“昨天我到了后你已经喝醉了，无法联系上你舍友，我就擅自将你带回家了，放心，我已经及时把情况和你的舍友说明了，不用着急。”

他拿起柜子上的手机，递给秦止宁。

她赶忙打开手机，看到许烟澄昨晚半夜发的消息：【小宁，席作存刚才给我们说你喝醉了，醒来回个消息！！！！】

秦止宁手飞快地打字：【我醒了，没事儿，放心。】

“头还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旁边席作存问道。

秦止宁关掉手机，摇了摇头：“没有。”

席作存举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说道：“那我去做饭，吃了晚饭我再送你回去。”他站起身：“洗手间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然后就去了厨房。

奥，晚饭……

晚饭？

秦止宁再次按亮手机，看到屏幕上大大的16:28，整个人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所以我一觉晕到了第二天下午？

她叹了叹气，翻身下床，穿上外套，然后将被子叠好，接着将床单的褶皱抹平，将被子捏成豆腐块儿，这才满意地离开。

洗漱完毕后，秦止宁走进客厅。

她第一次真正打量周围的环境，整个房子干净整洁，装修风格给人感觉直白锋利，陈设很少，看起来很空旷，但绿叶植物却不少，增添了一些生命力。

秦止宁有些惊奇，走上前摸了摸。

“噗”——居然是假的。

她好笑地转过头，视线落在沙发上。

驼灰色的沙发上搭着一条颜色格格不入的毯子，秦止宁疑惑地眯了眯眼，她转身走向厨房。

整个屋子都陷入到落日的宁静余晖中，只有厨房传来当当哐哐的轻响。

席作存正在切菜，他没有抬头，声音含笑地说道：“怎么了？”

秦止宁手扒着门框，问道：“你昨天在哪儿睡的？”

席作存勾起嘴角，终于抬起头，慢悠悠地回答：“我家只有一间卧室。”

他的眼神分明带着“你觉得呢”的意味。

秦止宁愣了一下：所以我睡的那是他的房间？

席作存打开火，一边做菜一边说：“我睡的沙发。”他解释道：“因为也不会有人来住，我就把其余房间打通并到客厅了。”

秦止宁恍然大悟，难怪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觉得他家客厅和阳台格外大。

她走上前：“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席作存侧过头看着她，挑了挑眉：“那——你帮我打开电视？”

最后晚饭就是在客厅那张看起来很有达利风格的不规则桌子上吃的。

电视上播放的是一部动作电影，拳拳到肉，紧张刺激，秦止宁觉得音响效果格外的好，看得她热血沸腾。

席作存的做饭技术一如既往很出色，她将视线从屏幕前移开，特别认真地对席作存说：“特别好吃。”

“哪个？”

“全部，没有一个不好的，太厉害了。”

席作存被她的语气逗笑了。

电影播放到喝酒的情节，出现了恶俗的桥段。

秦止宁看了一眼就烦躁地移开视线，眉心紧皱。

席作存状若无意地问道：“你酒量怎么样？”

“还好吧，也就是一口直接昏迷的程度。”

听到她就这么放心的说出来，席作存真是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无奈。

“那之后还是不要喝酒了。”他顿了顿，接着说：“也不要告诉别人你的酒量。”

“我明白的。” 秦止宁解释道：“这次是因为我拿错饮料了，我点的是橙汁……然后我就赶快给许烟澄打电话，但忘了她们去泡温泉了，明天才回来，之后就……”她咳了一声：“打给你了。”

秦止宁郑重地看着席作存：“谢谢你，”接着叹了口气：“要不然在外喝醉很容易发生不好的事情。”

席作存声音有些意味深长：“你不好奇自己喝醉了什么状况吗？万一……”他举了个例子：“像夏轩意那样站在桌子上放声高唱。”

秦止宁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笑了笑，然后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小时候我喝醉了后只是像死尸一样睡了一整天。”她的视线落在半空，“大家都说喝醉了会暴露最真实的想法，我应该……很安静吧。”

她有点迟疑：“那个……我有没有耍酒疯麻烦你？”

席作存笑了：“没有，你说得对，你真的很安静。”

到了晚上八点，秦止宁才回到了宿舍。

她刚将钥匙插进去，还未转动，门就被倏地打开，三个人齐齐围上来。

许烟澄急哄哄地说：“昨天怎么回事儿啊，我们仨正在泡温泉，没拿手机。”

秦止宁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讲述了一遍。

“没事儿就好。”白序姿拍拍心口。

苏璟说道：“让她坐下吧，审犯人呢？”

见她没出什么事，大家嬉闹几句，就回到床位前各做各事。

夜已深，秦止宁刚要爬上床铺去睡觉，许烟澄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我泡完看到未接电话正要回过去，席作存就发来了消息，他为了不让我们担心，还发了他家住址，说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他随时保持联系。”

没头没脑来这一句，说完，她拍了拍秦止宁的肩膀，然后转头飞进了卫生间。

？

秦止宁手还搭在爬梯上，她一脸懵逼地缓缓上床。

虽然昨天睡了那么久，但秦止宁躺下不久后还是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秦止宁要上早八。

因为这几日睡得实在是超出标准线了，今早五点她就醒了，于是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教室。

上课后，教室肉眼可见的冷清，人只来了一半，老师已经见怪不怪，放学生们一马，并没有签到。

秦止宁异常清醒，但奈何这位老师实在是不知所云的话太多，从读博岁月谈到留学生涯，乐此不疲。

一般上课她都会将手机调成免打扰，塞在口袋里，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内容太无聊了，秦止宁就翻开手机准备打发打发时间。

一点开微信，就看到最上方一个显眼的头像旁缀了一个红点——

席作存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夏轩意他们想请她吃饭，表达一下感谢。

秦止宁将自己课表发过去，回道：【其他时间都可以。】

随后她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等着通知安排。

出乎意料地是，周三晚上，苏璟在宿舍直接问白序姿和许烟澄：“周五晚上要不要去吃饭，跟别的系的同学，我和宁姐也会去的。”

秦止宁睁大眼睛，从被子里冒出头：“你也去？”

苏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