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到了周六。
生活平铺直叙,是孩子写的日记。
秦止宁一如往常,上午练完琴后,从文华走到启明楼,途中经过雁西湖,她看到天鹅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滑过。
这里的天鹅都剪了翅,只能低空扑棱几下溅起水花。
自从席作存加入静心社后,秦止宁就失去了第一的宝座。
她推开门,席作存已经坐在老位置上,她微笑着挥手打了声招呼,眼神移向旁边,秦止宁的笑容顿住了,转化成了震惊的表情:“社长你怎么来了?”
周方宣懒懒地抬起眼皮:“我这么勤奋你很惊讶?”
秦止宁拉开椅子,在隔着席作存一个座位处坐下。
“还有快一个小时才开始,我的确很惊讶。”
周方宣摆弄着面前杂七杂八摆放的一堆小型茶具,行云流水般泡了两杯茶放在她们二人面前。
秦止宁不爱喝茶,抿了一口就抱着暖手去了。
周方宣摇摇头,长叹一声:“昨夜微醺,今早醒来,顿感空虚寂寞,才想着早点到来,与各位共饮一杯,畅谈人生乐事。”
秦止宁见怪不怪,默默垂下头又抿了口茶。
席作存压根忽略了他,指腹点了点桌子,偏过头对着秦止宁问道:“有什么植物好养一点,适合放在家里?”
秦止宁想起他家的那些盆栽,认真地问:“假的吗?”
席作存意识到她什么意思后笑了:“真的,我准备去逛逛花卉市场。”
“你什么时候去?我和你一起,他们看你这样子可能会漫天要价。”
“等会儿结束后?”
秦止宁点点头:“好啊。”她想了想:“我有一个叔叔开了一家店,我们去他那儿,可以便宜一些。”
周方宣忍不住插嘴:“不用想着给他省钱,让你叔叔提高10倍卖给他。”
“这不是扰乱市场吗?”
周社长无语了。
席作存轻笑一声,对着秦止宁说道:“谢谢,那麻烦你了。”
席作存出去打电话,教室内就剩下他们俩。
周方宣撇撇嘴,“你怎么这么主动,还要帮他一起去买”。他语气吊儿郎当:“啧啧啧,要不是这个人是你,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喜欢席作存呢?”
“是啊,我喜欢他。”
秦止宁一脸平静,语气淡定的就像是在讨论今天下午吃什么饭。
……
周方宣手上的杯子哐当一声摔在盘子上,其余的“锅碗瓢盆”被他吓得齐齐晕倒,面前顿时一片狼藉。
周方宣抬起头,面无表情,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着秦止宁:“你被鬼夺舍了对吧,我要请法师了。”
秦止宁也一幅见鬼了的表情看着对方。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良久。
秦止宁开口:“社长,你该不会告发我吧?”
周方宣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真诚过,他高高举起手,放在耳边宣誓,一字一字坚定地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不得让那小子爽死。
周社长毕竟年轻,接受良好,不一会儿已经不哆嗦了。
他的声音很飘忽:“那,那你要表白吗?”
秦止宁皱了皱眉,轻微摇头:“不,我再想想。”
在这一刻开启上帝视角的周方宣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嘴角,他贱兮兮地问道:“嗯……咳咳……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秦止宁很疑惑:“怎么判断?”
周老师外强中干,自己也不知道:“呃,比如,他对你好不好啊,态度是不是很温柔,一看见你就笑啊什么的……”
秦止宁若有所思:“如果是你说的这些的话,那他喜欢的人还挺多的。”秦止宁点点头:“他对我很好,不过,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啊。”
周方宣脸都快要挤成一团了:“你在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对其他人好的?”
“两只。”
“赶紧去查查你是不是近视度数又涨了,我觉得离瞎不远了,你说的席作存像是个冰清玉洁的白莲花。”
她们两个又瞪大眼睛彼此静默的对视,八卦战胜了无语,周方宣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喜欢他什么啊?”
秦止宁抿了抿嘴:“这就是我要再想想的原因。”
周方宣感觉她表情庄严的像是下一秒要入党。
“我担心那是一种错觉,如果草率地去表白,那么是对对方的不负责任,对于我而言,它决不能模糊,也不能是冲动,我要好好想想才能勇敢地去做,而勇敢的前提是认识自我。”
席作存一进门就感受到周方宣难以言喻的目光,他的表情就像是吃了水泥拌浆糊卡在嗓子眼儿憋得说不出话一样,视线紧紧跟随着他。
席作存对他挑了挑眉。
周社长低下头,啪得甩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喝!”
不一会儿,双林迟到组就来了,林琴言昨晚没喝酒,精神依旧活力四射,而林易就不同了,昨晚直接被扛回去,但身残志坚,现在拖着残躯,目光呆滞地坚持来打卡。
到了时间,秦止宁站起来,对着席作存弯起嘴角:“走吧。”
她打开导航给他看:“不算特别远,在这儿。”
席作存目光落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上:“嗯,我开车吧,到时候也方便搬花。”
秦止宁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
系上安全带,席作存发动车子,对旁边的人说道:“要不要听歌,你点吧。”
秦止宁也不推辞:“好啊。”
她凑上前找了找。
听到熟悉的旋律响起,席作存愣了一下。
秦止宁:“这个还是我在你朋友圈里看到的,挺好听的。”
席作存握紧方向盘,轻笑:“是吗?”
秦止宁没说错,距离的确不远,他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推开玻璃门,门铃敲响。
秦止宁探头喊了声:“郑叔。”
郑燕倾从后面的屋子走出来,看见她立刻眉开眼笑:“小宁来了啊?”接着视线落在后面站着的挺拔身影上,他迈着小碎步,快速凑上前,上下扫了扫:“哇,小宁,你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啊。”
席作存微笑着:“叔叔您好,我叫席作存。”
郑燕倾上手捏了捏席作存的肩膀和手臂,嘴上念叨着:“不错不错。”
秦止宁脱口而出:“您这是在挑猪肉吗?”
郑燕倾手下不停,咂咂嘴:“你这毒舌跟小时候一样啊。”
担心他这样会让席作存不开心,秦止宁挡在郑燕倾面前,用手臂摆出一个大大的叉说:“不是,他是我朋友,我带他来这儿买点儿花草,摆家里。”
“哦,那你朋友挺帅啊,有眼光。”郑燕倾完全将秦止宁当成透明,兴冲冲地对着席作存分享:“她小时候就可喜欢帅哥了,她妈妈每次带她去剧团,她都抱着漂亮叔叔不撒手,从舞台这头一个个抱到那头,哈哈哈哈哈哈……”
秦止宁咽了咽口水:“污蔑,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那当然了,你还小嘛,肯定记不住。”
秦止宁深深叹了口气,侧过头,对着神情有些莫名的席作存说道:“看看你想要哪个?”她指了指旁边:“这个你喜欢吗?”
正说着,清脆的门铃声又响了两下。
“老郑。”
门口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对着郑燕倾点点头,儒雅的学者气质夹杂着不甚明显的萧瑟感。
秦止宁伸到半空的手缓缓放下,她转过身。
秦玉声的视线移过来,他似乎也是很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买花。”
秦玉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咱们聊一下。”
郑燕倾:“那个,小席是吧,咱们去后面去挑挑,看你有什么喜欢的,我送你。”
席作存垂下眼,看着秦止宁嘴角噙着浅而淡笑意的侧脸,低声道:“好。”
他们在后面使出各种力气,绕着转了一圈又一圈,硬生生挑了20分钟后才出来。
只见宽阔的店铺内只剩下秦止宁一个人,她弯着腰,正拿着扫帚扫地。
看见他们两人搬出来的绿植,秦止宁笑了笑:“选好啦?”
郑燕倾:“是啊,给他推荐的最贵的。”
秦止宁放下扫帚,静静看着他。
郑燕倾遭不住:“哎呦哎呦,骗你的,放心,成本价。”
接着他摸了摸鼻子,面色自然地问道:“你爸呢?”
“他回酒店了,说明天再来找你。”
“嗷,嗷……”郑燕倾点点头,哈哈笑了两声:“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
秦止宁笑了笑:“因为他要移民了,回来处理一些事。”
郑燕倾摆弄叶子的手停下了,他一脸茫然:“什么?移民?”
席作存皱起眉,倏地看向她。
秦止宁点点头:“是啊,估计过几天我得回一趟云安,整理一些材料。”
“你也要移民?”
看到她们两个表情严肃地看着自己,秦止宁“噗”的一声乐了:“怎么可能?我只是回去帮个忙。”
秦止宁停止了这个话题,她数了数:“4盆……诶,这两个不行,太难养。”她想了想席作存的养花水平,笑意更深:“这盆鸭掌木吧,形态很好看……嗯,还有这个,都不用你怎么管,很好养的,可以吗?”
她看向席作存。
他点了点头。
秦止宁俯身捞起两盆绿植抱在怀里,对着仍然目瞪口呆的郑燕倾挥了挥手:“那拜拜,郑叔,下次见。”
秦止宁跟在席作存后面,帮着将绿植搬进家。
她调整了一番摆放的方向,旁边递来一杯水:“休息一下吧。”
秦止宁接过,还是她第一次来时的那个漂亮杯子,“谢谢。”
席作存不知道又转进厨房在干什么,于是她在旁边的单人小沙发处坐下。
座位正对着阳台,秦止宁看着窗外落日的余晖。
没看多久,她的眼睛感受到两下针扎般的刺痛。
她使劲闭了闭眼。
再过了一会儿,这股刺痛越来越明显,伴随着黏腻的感觉,像502胶水滴进了眼球。
她的泪水不自主的决了堤,企图用眼泪浇灭这干涩的灼热火焰,然而却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这种情况以前经常出现,有时候用眼过度了就会火辣辣的疼。
秦止宁习惯的掏出纸巾,擦掉眼泪。
“你怎么了?”
席作存脚步顿住,然后放下手中切好的水果,快步走过来。
秦止宁想睁眼,但眼睛根本睁不开,好像外界的光线成为了锋利的匕首,在无情地划伤她脆弱的眼球。
她只能废力眯起一小道缝隙,看向声音的来源:“嗯?”
席作存凑近,半跪在她脚边,手撑在柔软的沙发上。
他看着面前紧闭双眼的人——浓密的睫毛快速颤动着,上面沾染细碎的水光。
秦止宁偏过头,一滴泪水落下,像晨间的露水划过青翠的绿叶,挂在下巴边界,摇摇欲坠。她没有一丝表情,整个人像睡着了一般宁静,薄唇微张,吐露无声的呼吸,整个人有一种倔强的脆弱感。
感受到席作存的靠近,秦止宁吸了一下鼻子:“我眼睛疼。”她想笑一下,说等会儿就好了,但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那股梦中似有似无的香味袭来,带着一阵温暖的风,将一句低而轻的“抱歉”吹散在空中。
席作存将她搂进怀里。
秦止宁愣住了。
在感受到他人逼近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悬在半空,但这股力量太轻,被轻而易举的消解,于是她的掌心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心口,手背正好擦着席作存胸前的纽扣,金属纽扣散发丝丝凉意,顺着手心,到达她的心脏。
席作存的手臂环着她的肩,左手腕上的手表与秦止宁的耳朵近在咫尺,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力就变得清晰——
在这一刻,时间有了声音,滴答滴答地滴进她的脑海。
她的手心手背感受着不同的温度、不同的心跳,这两种心跳只有一个相同点,就是它们都跳的越来越快。
秦止宁缓缓张开眼睛——即使这个动作只会加重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