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青云大赛的初选，就相当于当代娱乐节目的海选，十个参赛选手一列，走到评委面前，就那么直直站着，什么都不干，大约办盏茶时间之后，评委就会宣布谁留谁走。

一个相当玄学的选拔过程。

有些没被选上的人要闹，却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别说评委里有真正的仙家，就是皇家出派的这些侍卫也不是能轻易挑战的。

许旻早上被晋无道折腾得够呛，还没排到他们的时候一直在晋无道怀里补觉，直到前面的人越来越少，他才渐渐清醒过来。

举目四望，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作为评委的苏婉儿身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男的。

在选手上台的间隙，那两男的时不时会和苏婉儿靠近说话，苏婉儿显然很不喜欢他们，却一直皱着眉头听着。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苏婉儿的脖子后面，连接着一根很细的丝线。

仿佛蜘蛛丝一般，从她的脖后延伸向更远的地方。

那个方向是……

“皇上的行宫。”晋无道说，“慈州四季如春，所以这边修了皇上的行宫。”

晋无道也能看到那根蜘蛛丝？

许旻从他怀里探头，看到不远处的程君素等人，他们脸上并无不妥，应该并没有发现苏婉儿身上的蜘蛛丝。

青云大赛还在继续，许旻没有参加，轮到晋无道时，晋无道便把他放在最近的观众席上，自己走上了参赛台。

他终于落单，程君素也终于找到了和他说话的时机。

许旻以为她会问关于方奢的事情，毕竟那是程君素的主线故事。

谁知，程君素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是作者？”

许旻半耷拉着的眼皮猛地大睁，惊恐地看着程君素。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你果然是作者。”程君素说完这话，便一手刀劈在了许旻的后颈。

许旻眼前一黑，都没来得及看向晋无道的方向，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水滴的声音，闻到潮湿发霉的气味。

他好像被人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滴答滴答，水滴不断从高处低落，像是计时器。

好在今早晋无道下的药够猛，许旻现在神志仍然十分清醒，不然在这种环境，在这样声音的催眠下，他恐怕会忍不住用头撞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知道那水滴声响了一万三千多次，终于有了别的声音。

“早知道，就趁他还不成气候的时候，就把你吸干了。”

许旻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竟想不起来，这熟悉的声音在哪里听过。

“看来你也要被玩坏了。”那道声音又说。

直到此时，许旻才想起，这声音是属于晋夫人的，当初晋府被屠，他们一直以为是鬼城主所为，可后来鬼城主在晋无道的戏弄下，让许旻给不知道掀到哪里去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许旻之前看这故事，总是雾里看花，总觉得故事和他之间隔着次元壁，看什么都是虚假的，哪怕他有着对晋夫人等人的愧疚，但晋夫人已消失，那愧疚便也跟着消失了。

晋无道都不在意，他又哪里能想起？

怪不得被小笊篱吸走生命力的时候，晋无道立马就知道怎么解决，原来这都是他母亲晋夫人设下的局。

而且他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

怪不得他说青云大赛召开的时候，许旻想知道的就能知道了。

原来他真的被耍了。

就像晋无道说的，一旦主线变成他们俩的恋爱故事，只要保持了恋爱“实质”，其他的情节就能够受他们自由操控。

他一直以为这个“他们”，是指他和晋无道，没想到是指晋无道和晋夫人啊。

许旻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他真是蠢啊，怪不得写文扑街。

可能扑街就是这本小说的真正作者给他定下的人设吧。

此时此刻，许旻甚至都没精力去探求真相了，为什么程君素会知道小说的事，为什么晋夫人会有这样的力量，晋无道又到底在筹划些什么，他自己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不在乎了。

他只是书中的一个角色而已，走好他自己的剧情就行。

许旻心里是这样想的。

他现在十分希望自己的存在焦虑快点发作，这样他就能在完全麻木的状态下走完这段剧情。

但还是那个原因，今天早上晋无道给他下的“药”分量实在太足了，以至于他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也格外清醒，能够再清楚不过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脸，甚至更深处，全都被触摸过，它们是存在的，他也是存在的。

晋无道如果真要他死，又何必搞这些东西？还是说，他必须要清醒的情况下被夺取生命力，才更有价值？

是束手就擒，还是垂死挣扎。

地牢里依旧无光，许旻眼前却亮起了，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屏幕光，按键声清脆的青轴键盘已经出现在他的手里。

这两天，他刻意没去查看的正文内容，一一在他眼前浮现。

……

“晋无道见到了他的母亲，那个没有姓名，只知道叫晋夫人的女人。

“晋夫人不是随夫姓，她就姓晋，和许旻一样创造了晋无道的人。

“在许旻分发一百位作者身份的时候，晋夫人很幸运的分到了一个作者的身份，而且她和许旻创造出来的主角是同一个人。

“晋无道和自己另一位作者——晋夫人也打了一个赌。”

……

“晋无道从许旻那里拿到了自由，但是他还有一半的自由在晋夫人那儿，他想要从晋夫人那儿得到自由，晋夫人想从许旻那里获得完整的作者权限。

“这对名义上的母子一拍即合。”

吱嘎一声响，地牢破开一道缝隙，天光从外面照了进来，打出门口的一个人影。

晋无道高挑挺拔的轮廓像一道黑色的剪影，立在地牢的门口。

光线有延迟似的，起先只照亮了晋无道，随着他的走近，才跟在他身后，照出了晋夫人的所在。

地牢里一共三个人，现在只有许旻一人陷在黑暗潮湿的角落里了。

晋无道朝晋夫人伸出右手，晋夫人垂眸睨着他伸出来的手，嗤笑道：“我可没有和你打这种赌。”

“只要能够抓住作者，就能获得自由”这样的赌约只发生在晋无道和许旻之间。

“嗯？”晋无道故意摆出一副微怔的表情，“这不是做给你看的。”

“什么？”晋夫人不明白，但下意识觉得不妙。

晋夫人想要获得许旻所有的作者权限，就只能用自己创作的角色去吸取许旻身上的作者之力，因为她身份的特殊，在晋无道挂在她编辑角色名单之下后，她的作者权限能编辑的角色就十分少了，小笊篱已经是她努力后的成果了。

也就是说，现在她想要拿走许旻的作者权限，只能靠晋无道取。

晋无道现在只需要靠近许旻，拉住许旻的右手，她就能通过晋无道，获得全部的作者权限，同时，晋无道也可以拿走她这里的自由。

这才是他们“母子”之间的赌约。

晋夫人不是不知道晋无道和许旻之间的猫腻，可晋无道有一部分是她“创作”的，她自认对晋无道还是很了解的，只有晋无道答应和她的赌约，晋无道就能百分之百获得自由。

他的确有背叛她的可能，但晋无道现在和许旻之间已经没有了作者主角之间的联系，许旻没办法给他附加更多的能力，而且他们赌约早已生效，只能靠纯粹的信任进行合作。

信任值几个钱？

她笃定，在许旻和她之间，晋无道会选择自己这个“母亲”进行合作。

但现在她不敢肯定了。

说不定许旻的作者权限并没有被剥夺呢？难道许旻还可以编辑晋无道？

晋夫人怀疑了许多可能，却独独排除掉了感情因素。

晋无道那样天生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虚拟角色的人，能有什么感情？又谈何信任？

“好了，作者先生，现在该你上场了。”晋无道笑着说。

自从许旻无法编辑他之后，晋无道就再也没叫过他作者先生。

尤其是许旻丧失掉大部分作者权限之后，这个称呼更是成了一种嘲讽，但竟不到这句话，是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的。

因为此时此刻，许旻就是一位作者，他可以编辑的角色就在他的面前。

晋夫人。

她也是一百位作者之一，许旻还可以通过她，来编辑晋无道。

黑暗中，许旻深深地看了晋无道一眼，转而对晋夫人说：“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吧。”

说这句话时，他打开了作者权限。

晋夫人紧紧咬着牙，似乎想要只凭意志，抵抗这小说世界的规律。

然而这是徒劳的，很快，她额头布满冷汗，缓慢地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

千百年来，人们用文字编撰了各种各样的故事，这些故事甚至不限制于小说这种体裁，那小说又是特别的，因为唯有它它非常非常细致的描绘了故事，而且往往都是由某几个人为中心展开的。

“人会因为种种的理由怀疑自己是虚假的，那真正虚假的角色，能不能因为某种理由，相信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呢？”晋夫人幽幽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