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城市，违禁品交易似乎总会出现在没人的偏僻仓库。

长泽遥此刻就在城郊一个这样的仓库门口，两名组织研究员正在里面检验待交易的药物和仪器质量，他靠在门框边低头把玩一把枪，看上去百无聊赖的样子。

前天见过的奥斯顿·格林倒是不在这里，代表他们公司主持局面的是他那位一直倾向继续与组织交易的兄长，这位年龄大一些的格林先生明显熟悉交易流程和组织风格，全程保持着礼貌但少言的态度。

更关注交易本身，好奇心很浅或者说警惕心很强，没表现出能轻易打开的突破口，不适合埋钉子。

长泽遥作出判断后迅速扔掉了顺便搞点阴谋的想法，只和人谈眼前这桩交易：“听说贵公司有艘货轮后天出发去釜山。”

站在仓库门口另一侧的大格林先生手里也转悠着一把枪，动作生疏许多，人却很镇定，听到对方一口道破自家没公开宣布的安排也不奇怪：“是有一艘船，不过运的东西不值钱。”

不值钱是和今晚的货相比，那些正经商品远不及这种冒险也要做的违禁品交易暴利，但胜在光明正大，能过明路。长泽遥特意提起也是看中这一点：“我们这批货也需要运去东亚，不如搭一乘。”

以往的交易多数是组织用车带到柏林这边的基地再自己转运，也有时会要求对方送货，混到正常货物中是最安全的做法，格林直接答应下来：“没问题——尾款支付方式照旧？”

“照旧。”

长期合作方就这点好，大部分流程都是做熟的，不需要多掰扯。

两人谈得还算顺畅，半个小时后，两个研究员从仓库出来，长泽遥微微转头，只见走在前面较年长的那个点了下头。他收回视线，伸出一只手：“货出发前我们的人会再来，合作愉快。”

格林和他握了下手，也笑道：“合作愉快。”

一切都很顺利。

半分钟后，黑色的加长轿车开到仓库门前的路边，开车的是负责跟着两个研究员的保镖兼司机，长泽遥也上了这辆车一道离开。

这次是友好交易不是要翻脸，明面上他没带其他人手，暗地里倒是在不同方向不同距离都各有布置，此刻部分通知了撤离，部分还在待命。

一分钟后，车拐进另一栋废旧仓库前面的空地，空地上停着另一辆车。长泽遥打开车门下车，年长些的那个研究员也跟了下来，但没有在外停留，直接往前坐到了原本停在这里的那辆车上。

那辆车上则是下来一个黑衣大汉，上了从仓库开过来的前一辆车。简单的交换之后，两辆车各载着一个研究员加两个保镖从不同方向离开，留下长泽遥一个人独自留在原地。

他等了半分钟，有车灯的光线远远扫过来，同样漆黑的车停在面前，开门坐上副驾驶，开车的苏格兰笑看了他一眼：“搞定了？”

“搞定了。”长泽遥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应了一声，整个人都放松不少，“附近没有异常吧？”

“没有。”苏格兰刚刚结束对周围一大圈的探查，确实都很正常。他踩下油门，同时道，“我们去哪儿？”

“去一个据点。”长泽遥微微后仰靠在座位上，口中则是说出一条行驶路线，布朗克斯给他发过来的，那据点在市里，这里过去差不多得开四十分钟。

深夜，又是郊区，路上人车稀少，一开始时还能偶尔有别的车辆经过，但当车程过半快到市区的时候，周围已经一辆别的车都没有了。

长泽遥看了眼时间，从他们遇到最后一辆车到现在过去了三分钟，而对这种宽敞平坦的路况来说三分钟已经是很长一段距离了。

因为天太晚了？

他几乎立刻排除了这个猜测，就在这时苏格兰也渐渐放缓了车速，低声道：“你觉不觉得太安静了？”

耳朵里只听得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偶尔飞过的鸟鸣，仿佛整片世界都没有第三个人，可这里只是城市郊外而不是什么真正荒无人烟的地方，道路外还零零散散分布着不少房屋，为什么会有这种无人区一样的寂静？

长泽遥透过窗户望向远处，没有一栋房屋亮着灯，这在凌晨这种时间似乎也算不上特别异常，但结合路上没有一辆过往车辆的事实，就太奇怪了。

他又回忆记下来的地图，他们已经从仓库往外开了很长时间，再过一个岔口就会只剩下一条路直通市区，大概四五公里不再有其他岔路。

“前面岔口改道。”

“我们需要绕路。”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随后不需要再多解释，长泽遥开始检查身上的弹夹，给最常用的一把枪上膛，苏格兰则维持着正常速度往前行驶了一段，随后在接近岔路口的地方骤然加速，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然后迎面撞上不知布置了多久的路卡。

路卡设在两个弯道后，刚好是之前那条主路上看不到的位置，有交警正在拦截劝返对面过来的车，他们这边的车道上倒是没有人。

速度瞬间提到极限，在交警反应过来之前就冲破栏杆飙出去很长距离，长泽遥在后视镜里注意到两辆原本停在路边、面向主路的轿车掉头追了上来。

有交警设卡辅助，追上来的是什么人不言而喻。之前那条路上的寂静也有了解释，警方——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安全机构——准备在那条路上围堵他们，提前疏散了过往车辆和附近住户。

这个时候没有功夫去思考对方的具体来历和消息来源，苏格兰保持着超高车速控制前进方向，却很快发现后面那两辆车的距离一直没有变化，完全没有被甩掉的迹象。

对方还有后援，而他们对地形道路的了解程度怎么也不可能胜过本地官方，一旦被咬住陷入长时间追逐，局面会越来越恶劣。

长泽遥摸出已经上膛的枪，打开车窗探出半个身体，瞄准了后车的轮胎。

砰！

一枪过后，他立刻收手回到窗内，后面的车一辆失控滑出道路，另一辆被耽搁了一刻，很快又绕过同伴继续紧紧咬在后面。

“你小心。”

长泽遥的神色有些冷凝，果然下一刻后车中也有人探出来开枪，苏格兰冷静地转动方向盘，子弹打到地面又反弹出去，飞进了道路外的草丛里。

一击不中，后面的人试图继续攻击，长泽遥迅速探出窗外开了两枪。第一枪对准后面深出手来开枪的人，打中了他的肩膀，第二枪对准后车轮胎，但因为不再出其不意，被躲开了。

两枪过后他立刻收手，紧随而来的子弹险险擦过，在袖口上留下一道灼烧的痕迹。

“……枪法不错。”

这是个坏消息。追踪者高于平均水准的枪法和驾驶水平，提前疏散的群众，加上仅一个路口就有两辆车待命的事实，都证明这次行动是有备而来。

他花了十秒钟时间给从其他方向走的两个研究员那边示警，然后又开了一枪，没取得实质性的效果。

他没再贸然出手，苏格兰已经将速度提到自己能掌握的极限，这时候也不敢随便分神，只是在控制方向的同时开口道：“你之前布置在周围探查情况的人能用吗？”

“不能，我们明显被泄露了行踪，他们有嫌疑 。”

那些外围成员多数都是布朗克斯筛查后派来的，又只是起一点边角作用不知道任务详情，长泽遥也就没有一个个审核——反正离交易点最近的区域是苏格兰亲自做警戒。

但也正因为两人都只重点关注了离交易点较近的区域，才没注意到有人在远端埋伏，如果他们之前没有转向，此刻已经被前后夹击堵在了路上。

后车的人又对着轮胎开了两枪，都失手后也暂时停止攻击，周围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不断响起。

苏格兰在心里想念了一瞬已故的朋友，从后视镜再次评估后车的速度和自己这辆车的性能，不得不作出判断：“不行，甩不掉。”

他飙车的技术其实也不差，但比起萩原研二那样的还是缺了一点天赋，追车的人显然也是本地官方机构的精英，追不上却一直咬得很紧。

从另一个方向调过来堵截的人手只怕已经在路上，对方不怕拖延时间，他们怕。

“一辆车最多五个人，他们至少两个枪法优秀，其中一个伤了肩膀。”长泽遥飞速衡量双方的战斗力，随后从座椅下面摸出一个手.雷，“减速。”

苏格兰立刻会意，将一只手从方向盘移开搭到车门上，同时放松油门。

片刻的减速导致了和后车距离拉进，两人同时打开车门一跃而出，失去控制的车速度进一步变慢，后车为了避免追尾紧急刹车。

与此同时，从尽管已经有减速但还是不慢的车上直接跳车的两人调整姿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冲击力稍微减缓后，长泽遥一手继续护着脑袋，一手扔出手.雷。

准头很烂，在离车半米的地方就爆炸了，他也没指望这一下就杀死谁，只是趁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间差将自己从跳车导致的全身疼痛和眩晕里调整过来，重新握住武器。

因为跳车受了点伤，他的状态不算太好，跳到公路另一侧的苏格兰也是一样，这么一下唯一的好处是出其不意，连续急刹车和爆炸的双重冲击下，对方也有些眩晕，一个人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体观察情况。

然后被击中胸口，失去意识倒地不起。

苏格兰面无表情地放下枪，对方不知道他具体位置，出来的角度刚好完全暴露在他的枪口下。而他也看清了追兵的人数，五个人，去掉这个还有四个。

二对四。

三分钟后，长泽遥拧断了最后一个人的脖子。

对方确实是警察或者特工中的精英，枪法格斗都很优秀，会被这么快解决掉也和一开始他们想要活口留手有关——非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手软等于送死。

苏格兰不知怎么想起很久以前还在警校的时候，有个缺了一条腿的前辈来给他们上课，用自己的惨烈现状告诫他们这个道理。

那时候他想不到自己没有犯在追捕罪犯时轻敌手软的错误，却成为了那个趁对方留手要人命的歹徒。

他短暂地晃了晃神，随后冷着脸在手边尸体的衣服兜里翻找，寻找对方的证件。

“BND。”

长泽遥走到他身后，从他手里取过那张证件，低笑了一声。

“你别乱动。”

苏格兰骤然起身，目光落到了他正在渗血的腹部。那几个特工在失去第二个同伴后才意识到局面是你死我活，剩下的三个人已经没办法翻盘，却给长泽遥腹部留下了一颗子弹。

后者又笑了笑，一手按着伤口粗暴止血，另一只手将那张BND证件塞进口袋，低声道：“你再拿两张，我们得快点走了。”

苏格兰脱口而出的别乱动不过是一时情急，他们都清楚危机还没有结束。

枪声加上这组特工失联，新的追兵已经在路上，先前的车又没办法再用，好在公路之外也不是什么悬崖峭壁，而是平坦的田野，偶尔还有几棵树和房子作为遮挡，足够他们躲过去——前提是别留下被追踪的痕迹。

血是第一个要处理的，长泽遥从公路外的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拍到腹部的伤口上，苏格兰腰侧也有一道不浅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同样用土简单止住，又带走了现场剩余的全部枪和弹夹。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一栋废弃的房屋后停下。弃车的那条路上远远有新的车灯，如果再晚一些动手或者结束后走慢一些，大概都会被人包了饺子。

只是他们不可能步行回市区，而在明显有消息泄露的前提下，找谁接应也成了一个问题。

长泽遥用十秒钟回想最近有没有熟悉且靠谱的同事在柏林活动，又花了五秒钟做决定，然而他还没有播出电话，苏格兰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长泽遥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微微皱眉，语气里带了点意外和不自觉的警惕，低声开口。

“是雷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