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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2-2 暴雨的遗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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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感觉心脏疯狂撞击着肋骨。

不可能。

这不可能,别想了。

当年他从无光之溟中脱身,回到神城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伪像星已从天幕坠落,说明凶星已经死亡”。

星象是来自深空诸神的传话,也是与真理同等的存在。

因此,就算从来没人亲眼见证伪像星的死亡、而群青在被问话时,也仅仅只说了“他被我重伤,掉入流沙”,所有人,包括垂天院的大贤者、以及四贤者也是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现在……群青不得不开始怀疑真实性。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在困惑某件事,却又无从调查:为什么伪像星会随身携带他的「辰骨」神印?所以才导致锁海误解,把它当作灰核的神印随身携带,又造成了他的误会。

当时他只能认为,是伪像星通过某种方式,提前得到了它,但是现在想来,明明有更简单的解释——

伪像星没有死,不仅如此,还走出无光之溟,见到了被授予神印的他。

但是不可能……伪像星怎么可能还活着?

深空神族的话,怎么可能有错?

就算群青并不喜欢祂们,也时常会心生质疑,但是否认神言的真实性……这就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了。

群青觉得毛骨悚然。

但他却又还是忍不住,去思考这个可能性——毕竟克里斯汀转述的“卷岸之兽”,似乎也在暗示着相同的信息。

伪像星没死。

不,你只是又被伪像星影响了思维。

那算什么“更简单的解释”?明明更可能是,伪像星在很久、甚至是远在我遇到他之前,就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信息。所以,他才会伪造神印、告诉锁海有关于卷岸之兽的事。

我没察觉这点,是因为那家伙是个高明的骗子。

不仅如此,竟然因为这种没什么证据的巧合与胡乱猜测,而去动摇神言的正确性……说不定正中了对方下怀。

……而且,我也不能确定,卷岸之兽说的就是我。

完全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群青?你怎么了?”

克里斯汀见他愣在原地,不免有些担忧。

“……我没事。”群青强迫自己回过神。

过了一会儿,克里斯汀把饭做好了,群青把迷迷糊糊、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的伊妲婆婆叫醒,然后带她去餐桌边吃晚饭。

“虽然这里的食材没有以前的好,但是做出来的东西也是很不错的。”克里斯汀笑着将一盆烩菜端了出来,然后又是新烤的面包片。

……这叫没有以前的好?至少是真实的。

群青想起在卡厄泽中,那些被幻境塑造成美食的腐烂鱼肉,不免又开始反胃,当时知道真相后,他可是陆续吐了三天。

但锁海出于保护的理由,并未向卡厄泽人诉说真相,因此这些人并不认为自己过去生活在幻境里,而是认为小镇遭受了不明诅咒,导致所有生灵变异,才不得不离开。

他们三人一边吃着,克里斯汀又讲了些近况,比如“小镇因为有驱赶魔兽的经验,所以帮助周围的镇子组建了民兵队”,如此之类的琐事。

群青虽然没什么兴趣,但还是随便听了些,一直到他侧过头、目光无意中落在伊妲的手腕上,便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个小小的银坠子,系在一根皮绳上,看上去已经很旧了。

这应该是“子母楔”,一套两只,彼此边缘咬合,独一无二,分别系在母亲和婴儿的手腕上,以此来防止误认孩子。

她的孩子,不是已经被献祭给了海神吗?

群青心里纳闷,但是随即反应过来,大概是这位母亲放不下过去,所以才至今保留了它。

但是,他的注意点并不在母亲的动机。

还在卡厄泽时,他曾独自前往伪像星与锁海在森林里的小木屋,并且在其中找到一枚被隐藏起来的小吊坠——如果没记错,它在外形上,与现在伊妲的这块完全匹配。

正好,那枚吊坠一直被群青随意地塞在现在的大衣口袋里,从来没动过。所以他便假借去洗手间、避开伊妲,翻找出那枚吊坠,确认了这一点。

“……”

他知道事情不对劲。

锁海……是伊妲当年失去的孩子?

不,他明明应该是使徒的一部分……才对吧。

几个月前,群青与神汐讨论卡厄泽事件时,对方曾经提出过疑问。

“使徒是神创之物,所有权依然属于深空,怎么可能作为神族或者人族降生?”

群青大概知道对方的意思,有形之物中,尤其是“人”的降生,大多需要某种”位置“或者”许可“。

比如在某些神话中,神灵用泥块造人,祂们赋予造物容颜、身躯和未来性格的同时,也赋予了它们在世间的独一无二的位置。

而在诸神隐去的现代,这种赋予“位置”的权利已经被托管给母亲,以“孕育”的方式呈现。

但这是对于生物体而言的,至于作为神创之物的使徒,它们没有孕育者,所有权依然完全属于诸神。

换而言之,没有诸神亲手为它们塑造身躯,就算使徒再怎么希冀,也不可能成为有形之物、走出地底、与他人命运产生交集。

因此,神汐认为锁海的出现,似乎有些可疑。

只是群青却并未深究。

原因有两个:其一,是神族对此所知不多,他也不了解相关话题,所以确实没什么认知;其二,他当时上报情况时,有意隐去了“伪像星”的参与,只是将一切解释为使徒的自发行为。

但是现在,群青意识到了这缺失的一环。

于是他吃完饭后,又悄声问克里斯汀。

“你之前说,伊妲婆婆以前在疯癫中,曾经把锁海认成她的孩子,难道他们两个长得很像?”

“这我也不清楚,伊妲婆婆孩子被献祭时,还是个刚满月的婴儿,应该看不出来吧?但是,以前我让她不要乱认时,她倒是还反驳过我,说“有哪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哎……真是可怜,看到眉眼相似的人,就误认为是死去的孩子。”

听了这话,群青彻底明白过来。

伪像星大概是利用某种手段,将使徒的意念,与被魔兽吞噬的婴儿结合在一起。

换而言之,锁海并不是伊妲的孩子,却是借着她孩子死后留下的空位降生,因此,他自然会被赋予人形的躯体,也拥有那个婴儿长大后原本应有的容颜。

想着想着,群青又觉得毛骨悚然,甚至比刚才认为伪像星还活着的时候更甚——因为这种行为,等同于将使徒带离神的身边,直接篡改了深空的计划,甚至动摇了世界秩序的根本。

只是,伪像星真的能做到吗?他有些迟疑起来。

似乎……完全有可能。

“伪像星”这个行动代号的来源,正是因为,对方本就是不在这个世界上具有“位置”的无形之物。只是不知道为何,凶星违背了神的意愿,降临于世。

……这就是锁海和伪像星之间,真正的联系——他们本为不应存在的虚幻之物,以某种方式,在这个世界上获得位置、以及有形的躯体。

做得到这点的伪像星,也许也确实能……在生死上欺骗神。

因为这些事,群青无法在小镇继续停留下去了。

他等到庆典开始,大概看了几眼,就与对方道别,迫不及待地坐上盐龙,往塞勒菲斯的方向飞去。

高空的夜风猛烈地袭面而来,把他吹得手脚冰凉,但是意识与神经,却从未如此地活跃过。

虽然没有询问细节,但伊妲婆婆今年大约六七十岁,所以她生育那个孩子时,最早也要是四五十年前。因此,伪像星收养锁海,差不多也是在那之后。

但问题来了,他与伪像星,是六十年前落入无光之溟,与锁海的时间线相冲突。

这就暗示着……那家伙还活着。

而且,还以重伤之身逃离无光之溟,来到了卡厄泽。

他之前没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锁海曾说过,自己是大约八十年前被灰核收养,然后一起在森林里度过了几十年时间。

但现在看来,锁海应该是被误导了,因为最初对方久居深山,终日冥想与修炼,除了伪像星外没有信息来源,自然容易分辨不清楚时间流逝。

这并不是先前那种似有似无的猜测……而是确确实实、不可辩驳的证据。

群青垂下脸,十指微张,以手覆盖住脸。

狂风卷席而来,吹乱了他的发丝,遮住面容和表情,让他的脊背开始神经质般,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你还活着啊。

竟然欺骗深空诸神,这种事情……应该说,不愧是你。

他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颤栗——喜悦、愤怒、疑惑……无数情绪交织回荡在他的心脏中,又随着心跳和血管,强行被灌入四肢百骸,让每个细胞也一并兴奋起来。

理智、冷静、逻辑,一切变得无关紧要,群青满脑子里,都只剩下那句话。

——他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稍稍有点恢复冷静。

他想起了别的事。

等等……按照那个家伙的性格……既然没死,那很有可能……已经来过找我了,只是我没发现罢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群青心里,却莫名产生了这个念头。

毕竟在无光之溟中时,不管他自顾自追踪魔兽去了何处,伪像星似乎总能找到他。

是我在守垩原中,遇到过的某个人吗?

不,绝对不是随便的某一个人……很可能切实地与他说过话。

群青努力回想着在守垩原上的日子,很快,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难道说,是他?

想到这里,他的心瞬间一沉,如同突然被泼了盆冰水。

不,这不可能,他明明……已经魔兽吞噬了,而且他为你而死,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冤枉?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而且这也能解释,一直以来迟迟找不到答案的那些疑问……为什么结界会破碎,为什么至今找不到尸体……不是吗?

而且,你也很清楚,那个人……完全可能做出这种事。

群青心如乱麻,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却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太阳穴握得生疼。一直到天边日光微亮,远远勾勒出塞勒菲斯城的地平线,才重新抬起头。

他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角微泛起了红。

于此同时,在神城阿卡迪亚。

夜久躺在摇椅上,把自己卷在毯子里,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是一只快乐的海星,在浅滩上一扭一扭地缓慢爬行,到处祸害附近的蛤蜊和牡蛎,像吃自助餐似的把它们消灭得一只不剩。

正当他吃饱喝足,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幸福得准备要冒泡时,海浪却开始卷席上岸。然后,猛烈的潮水突然扑面而来,咸得要命,毫不客气地糊了他一嘴盐粒,差点成了只腌海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有人走过盐岸,伸手将他提溜到半空。

那个人的白发和衣角随着海风飘散,面容极为英俊,让他差点看呆。但可惜的是,在那双银眸中,却隐隐流露出寒意,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冰原。

“……找到你了。”

对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

夜久骤然惊醒,差点从摇椅上跳起来。

他睁眼看向四周,然后松了口气。

啊,原来是梦。

奇怪,我怎么突然梦到了巡溟官咧?夜久咂巴了一下嘴,感到心脏在疯狂地跳动——梦到对方,本该是件让他快乐的事,但当他回想起梦中的那个眼神后……

不知为何,一阵恶寒爬上了他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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