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燃尽后,光雾开始向中心坍缩,形成了朦胧的光球。
牧火捧着陶罐,将它收集了起来。
“没想切洛帝尔碎片竟然这么小,似乎没有值得出动摧星弩的力量啊?”他晃动着陶罐,语气非常疑惑。
话音刚落,随着轻微的响声,容器表面裂开几条细缝。
群青见状,用咒语加固了它,“大概要等四块碎片被拼合完全,才能恢复本来面目……现在的罐子坚持不了太久,走吧。”
在这之后,由于群青对地形比较熟悉,一切算是顺利。他们于深夜赶到了第二处地点,从湖水底取得碎片,然后于次日清晨回到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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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另一座森林里,红丝和夜久的行动就显得很曲折。
他们分配到的目标地是东南方的溪谷,以及东方山丘,这两处虽然在地图上离得不远,但是实际上却隔了大量的沼泽与魔兽巢穴。再加上他们的马不知道吃了什么野草,半途病倒,呕吐好一阵才恢复正常,所以总体耽误了十几个小时。
“温斯顿的地图,怎么也不写清楚一点,至少告诉我们直线道路行不通啊!现在拖延了这么久,其余人应该都在偷偷笑话吧!”红丝牵着马,嘴里抱怨着。
夜久满脸愉快,似乎毫不在意,“毕竟是个瞎了眼的老人,你也别太过于严格嘛。而且刚才的那只魔兽,挣扎起来难道不有趣吗?也算不虚此行了。”
“你还有脸说。”红丝立刻把数落的目标转移到了他,“如果你没浪费时间去玩它,说不定我们现在,早就摆脱这里了。”
“那可真是抱歉了,毕竟我们现在可是一个队伍的,互相包容也是必须的咧。”
“要不是因为梦丘,我才不会和你这种随意的家伙合作。”
夜久耸了耸肩,“因为梦丘?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不觉得有些讽刺吗?红丝小姐。”
面对嘲讽,红丝毫不客气地回敬个白眼,“也总比某些爱凑热闹的无聊家伙强多了。”
他们两人一边走一边拌嘴,直到夜久突然察觉身后传来的轻微响动,于是回过身,毫不犹疑地瞬间挥出光刃。
“怎么了?”
“有魔兽在跟踪,小心,它躲开了我的攻击,应该很强。”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四分五裂的灌木中窜出来。
看清对方是谁后,夜久顿感惊讶。
竟然又是巡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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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群青解释,因为比较熟悉情况,所以意识到他们所负责的两处地点间环境复杂,容易迷失方向,便一路抄近道来找他们。
因为担心我们,所以跟来了?
他有这么热心吗?
夜久瞪着群青,心里困惑不已——虽然在野外遇到对方,确实是让他挺高兴的,但这频率也太高了,已经是这几天里的第二次了。
红丝倒是对此非常受用,“巡溟官还真是有心了。”
群青看向夜久,“说起来,刚才梦丘先生的那一击光刃可谓强力,没想到身为傀儡师,也能擅长使用「光息集束」。”
“啊,这……”
夜久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骤然攻击的不妥之处,于是飞快与红丝交换了一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帮腔道,“既然身为我的丈夫,他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傀儡师。”
群青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多问,“原来如此。”
一阵寒暄过后,他们很快找到道路,然后抵达坠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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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的气氛压抑了下来。
与先前的情况类似,每棵树,每片草叶都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是让人在意的,是它们的大小和间隔。
在正常条件下,因为根系空间和养分有限等等原因,树木之间总是会隔开一段距离,但是在这个地方,这种限制被打破了——树干与树干密密麻麻地紧挨在一起,几乎没有间隙,让人无处落脚与穿行。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些许缝隙,慢慢爬上空间稍显富余的树枝部分,却看见同样浓密的树冠遮住了阳光,带来逼仄之感。
“这是怎么回事?”红丝问。
“可能这里坠落的主碎块,甚至影响了自然规律吧。”群青回答道,“但就算这样,到底也是树木而已,总归是怕火的。接下来请二位自便吧,这本是你们的任务,我也不便逾越。”
红丝操纵落于肩头的傀儡鸟,使它喷出烈火。
但是很快,四周的枝条迅速生长缠绕过来,将火焰扼灭。
她微扬了扬眉,“看来,这里不比先前的地点,燧石咒的火焰对它无效,必须要高等级的火系法术。只是我并不擅长这类咒语,巡溟官可有办法?”
“如果用法阵的话,倒是能做到这一点,只是……”群青摇头道,“想要做到那种规模的大型法术,至少要准备七个小时。”
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所能即兴使用的高级法术是有限的,所以他也无法向像牧火那样,召唤出那么多火焰。
“那似乎是太久了。”红丝叹气。
一直沉默的夜久此时开了口,“听闻巡溟官可以盐化万物,在这里是否能行?”
“梦丘先生有所不知,想要提取碎片,需要破坏树木的物质之躯。但是盐化只是在表面附加盐层禁制,无法将碎片提取出来。”群青摇了摇头,回答道,“刀砍起不了作用,也是基于相同原因。”
“是这样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夜久心里却翻了个白眼,群青这完全是在胡扯八道,只是“梦丘”不应该了解这些,所以他也不好拆穿。
……这家伙在做什么?他心中纳闷。
难道……是在试探?
他瞬间背后一凉,联想起此前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怀疑,难道巡溟官真的发现自己的身份?
不可能。
虽说他没打算保持这个状态太久,没有刻意去模仿,但梦丘和群青并不熟识,而且他也没整天在对方周围晃悠,所以被注意到的几率很小。而且就算群青真的察觉到梦丘有异状,也不可能直接怀疑到他的真实身份,因为两者跨度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应该只是他疑心生暗鬼。
他又略微有些放心下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几分钟,夜久觉得不是办法,只能悄声对红丝耳语几句。
“你让我用那个?”红丝皱着眉,“真没有别的方法?”
“除非你想要再等七个小时。”夜久冲对方眨了眨眼,“况且,如此宽广的试验场,比先前的儿戏可好多了,你真的不想试试吗?巡溟官和那些老顽固不一样,他可不会盯着你不放呢。”
红丝作为顶尖傀儡师,本就热衷测试自身的控制力,因此就算知道那番话中有巧言令色的成分,却还是很快被说动了。
她的指尖光阵流转,须臾之间,一个影子悄然浮现在身后,状如有翼的漆黑巨人,手部长有利爪,双腿形似羊蹄,头顶可怖的弯角,但全身却缠绕满了红色的光线。
“…这是?”群青微扬起眉,流露出些许惊讶,“幼年体炎魔?”
“不错,我在几个月前抓到了它。”
“我略微听说过,傀儡术虽然是将木石金属赋予形体,但对于“歧诘支”一派的傀儡师来说,真正的圣杯,却是改造并操纵万物生灵,尤其是魔物。”
红丝略微有些惊讶,“巡溟官果然见多识广,竟然连如此隐学都有所了解,但请别误会,我无意于那种旁门左道。眼前的这具傀儡,不过是被梦丘剥夺行动能力而已,换而言之,它那愚蠢的脑袋里依然有着思维,要不是被线束缚住了嘴和喉咙,恐怕会立刻将我们付之一炬吧。”
随即,她脸上浮现出怪异的微笑,“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弥补自身法术短板,还请巡溟官不要问责。”
“红丝小姐多虑。”
夜久旁观着他们,心里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怂恿红丝,是为了让巡溟官将注意力从他一人,转移到他们夫妻二人身上——巡溟官本就爱好怀疑,短期内很难打消这点,但相比之下,如果他能让对方认为,他与红丝是一对“有见不得人秘密的夫妻”,那么对方就也许不会再去考虑,梦丘被操纵或者附身之类的问题了。
深红色的傀儡线凌空飘散,炎魔振翅飞入高空,降下如雨的火焰。
森林瞬间被点燃,任凭枝条如何试图自卫,也无济于事。
炎魔的火焰燃烧得特别快,不出半个小时,它毁灭了近处的森林,留下一地焦枯,又继续向远处蔓延。然后像先前那样,光雾从灰烬处升腾而出,飞往某个方向,大概是正在重新积聚成光球状的碎片。
一行人准备出发去回收碎片时,却又察觉到情况有异——如此体量的法术波动,理所因当地,吸引了大范围内魔兽的目光,导致它们从远处聚拢而来。
“它们是冲着炎魔来的,我还算熟悉情况,所以和红丝把它们引开,然后梦丘你拿着罐子潜入树林中心寻找。”群青立刻说道。
夜久点了点头,这是对方的一贯做法,没什么问题。况且他不能真的操纵炎魔,又作为名义上丈夫,没有让妻子的单独涉险的道理,所以于情于理,都是应该让他担任潜入工作。
“前方不便用马匹,梦丘他恐怕会迷路,如何才能找到碎片?”红丝问道。
“这个简单。”
夜久从装有第一枚碎片中的瓦罐中拿出少许光雾,施加过禁锢,将它做成了简易的指向装置——既然这些光雾会向中心聚拢,那么它应该能带着他,找到恢复原状的碎片。
”那就开始行动吧。”群青话音刚落,却想起什么,叫住了欲走的夜久,“稍微等一下。”
他按碎了一枚袖扣上的黑曜石,将其按入某种配饰中央,然后将配饰塞进对方手里,“就算此处烧焦后火势小了些,但依然免不了高热,这是绝炎符,可以帮助抵挡。”
夜久注视那个物件,心里想起什么,嘴角抽了抽,还是接过了它,“我记得舞会上巡溟官曾经佩戴过这对袖扣,看来是心爱之物,这么做不要紧吗?”
“没关系。”群青毫不在意,又拿出一个玻璃瓶,冷不丁地在夜久头顶淋了些液体。
它们冰冷又黏腻,带着强烈的腥臭。
“什么东西?”夜久恼怒道。
“魔兽的血。”群青解释道,“考虑到前方的灰烬中,依然可能有游荡的个体。这么做或许能降低被袭击的可能性。”
夜久觉得自己似乎被耍了,盯了群青几秒,却只看到对方眼里的认真。
“……”
好吧,也许又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