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我和你这小兔崽子一样喜欢斗鸡走狗日日荒唐,苏老板也不全是你想的那般不堪,知道京都铺面姓苏的占几成吗?”
温老爷子做出了手势。
温让止不住吃惊:“三成?”
“不管是正经营生,还是赌坊黑市,只要目的是享乐,通通都姓他那个苏。”
温让没忍住好奇,“那……勾栏瓦舍,违禁之物,岂非都有苏老板的参与?”
“想什么呢?”温老爷子敲他一记,“苏老板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做生意从来都是走阳谋共赢道路,此人向来最忌讳耍阴招,更看不上强迫挟持的做法,是个说得上规矩的好孩子。”
温让低喃:“别人家的就是不一样,开赌坊都能说他一句好孩子,买卖身契也可以算作你情我愿,今日又长见识了不是?”
温夫人斜他一眼,“苏老板是我们温氏的老主顾,年轻有为,才不像之前某人坐吃山空游手好闲,别人十几岁就自己洽谈生意,眼光独到毒辣,盘踞京都根底迅速做大,搏出这条路实属不易。”
“所以是因为生意的缘故,爷爷才会认识苏老板?”
温老爷子说得似是而非:“算是吧。”
姜礼却直接问出关窍:“爷爷,您可知晓苏老板的来历,他与楚家有何渊源吗?”
“据我所知,没有。”温老爷子认真回想。
那就是没什么戏份了,温让心想,还好不是来与自己抢夫人的又一人选。
买股文真可怕。
好在这一趟有惊无险。
温让决心参加明年的宫灯竞选,家人也没有反对,只是温钧多安慰一句:“如若没选上也是正常,咱们家冒一次青烟就够了,再冒一次我担心祖宗在底下太累。”
温夫人哭笑不得,“你这话说得未免扫兴,小兔崽子好不容易才出息这么一回,可别打击他了。”
有人给温夫人传信,她看了内容后将纸页烧毁,在寥寥青烟中她的神情晦暗不明,“张家这事是小礼的主意吧?”
温让还不知道京都里张家的传闻究竟成什么样了,不过温夫人给了他答案。
“张家被口诛笔伐,千夫所指,据说京都百姓议论纷纷,骂张家兄弟有违人伦当受沉塘之刑。张牧被革职暂扣在府中,二公子张修与张家亲情寡淡暂未受到牵连,许是楚家保住了他的官位。”
张家二公子张修吹捧楚梵,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简而言之就是楚梵的毒唯。他与张家分府,更是与另外两人巴不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贴着楚家住,便于他与楚梵攀谈。
温让实话实说,“小礼不过是推波助澜,实际上是张牧自己送上的把柄,我们互相利用罢了。另外郭双儿已经安置在府中,安排了小满盯着,出不了差错。”
“郭双儿之所以还能被张家威胁,无非就是温家内部还有不知道多少数目的内奸可以随时捏死郭厨子,”温夫人条理清晰,思忖半晌,“礼阁中人应该都是信得过的,那究竟会是谁呢?”
得不出结论,温让也不纠结,又回去埋头做工去了。
因为温让忙着准备竞选,温老爷子和温钧承担宜州学徒教授一任,经营的事托付给姜礼与秋玄,各司其职,倒也正当其位,人岗适配。
温让未曾向温老爷子学过手艺,但却平白无故能看出一脉相承,这不止第一次他对云朝产生怀疑。
难道眼前这个老人,与他在现实中的祖父有什么关联?可是温让已然想不起任何亲属的相貌特征,甚至连名字也忆不起了。
当务之急,是初选既不能太露锋芒也不能平淡无奇。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自己没参与过,不知道该发挥出怎样的水平才合适。
温老爷子就很有话说,“初选时正是抚州的花灯节,每年丁斯时都会陪夫人回乡,虽然他可以说是给你留了个名额,但若拿不出比上次那个好的,你就要好好体会丁大人的嘴上功夫了,我猜他会问你一句……”
“有时候多反省反省自己的问题,这么些天有没有努力?”
“别的礼制官我不清楚,但在丁斯时心中从来就没有藏拙两个字的存在,每次竞选都是拼尽全力孤注一掷,押上全部手艺去搏,因为你根本无法预料对手的实力,有的时候思虑过多反倒失了本心。”
“温让,竞选就是竞选,没有人会谦让,没有人会在原地踏步,技艺更没有顶峰,只有登峰造极再上一层楼,若人人都把竞选当做博弈来对待,艺术将失去全部的意义。”
“丁斯时曾想过拜我为师,可我却以为,我没有什么可教他,丁斯时这个名字自成一代传奇。”
丁斯时与柯雨庭同样都是赤忱到极端的人,同样痴迷技艺无法自拔,可丁斯时有家国之分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敬仰却不失本我。
柯雨庭却模糊边界,苦苦追寻陷入疯魔,成为技艺的囚徒。
难怪温老爷子会对丁斯时青眼有加,云朝百姓会对丁大人赞不绝口,温让在此刻也恍惚感受到了丁斯时独特的人格魅力。
如果他不说话就更完美了。
温让又切切实实上了一课,“爷爷,我明白了。”
是他想得过多,就应该杀个片甲不留,让温氏再度出现在百姓眼前,从一条泥泞不堪的道路中闯回京都。
好耳熟的台词,原话似乎是——
我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温让自得到指点后一心扑在手艺上,脑中有了大致便开始作图,先填骨架,从脚座画到龙头,行笔柔滑流畅,又要补上流苏,可刚一下笔就觉得不满意。
太过寻常了,这几乎是他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不用脑子都能画出的式样,没有任何突破。
他想要打破常规骨架的禁锢,于是提笔画下弧线,又着一笔,花灯以葫芦形状呈现纸上。
温让灵思一至,一气呵成,又从旁标注灯面以绢布铺成,着大片的海棠绘制画景。
直到他搁下笔,看着全副图貌兀自出神。
未添一点红,只以墨色浅淡晕开层次,但在他脑海里却呈现出另一朵妖冶无双的海棠。
在一个人的脊骨上,随着呼吸颤栗,花瓣抖着绽开,有滴水落下去正好润湿蕊心,浓重的欲念缠绕过去,养得这棠更加娇艳欲滴。
他究竟为什么会画海棠,又记得哪个身上有海棠刺青的人?
姜礼的声音从身后漫过来,“这幅图很别致,画的这是……海棠花,哥哥钟爱海棠?”
温让记忆里的春色太勾人,甚至还能品味到达至极点的兴奋,以至于他现在看见小夫人竟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
“小礼身上可有什么……刺青之类的?”
身之发肤受之父母,问这话是极大的冒犯,故此温让也问得含糊犹豫,他摸摸鼻尖:“就是觉着这海棠艳丽,若是在白皙肌肤上有这么一朵,应该会很相衬。”
小夫人盯他半晌,耳尖可疑地红了,温让伸手去碰耳垂,引得姜礼偏头躲避,欲盖弥彰地遮住,含糊其辞道:“哥哥是不是,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温让与姜礼是有过亲昵,也有过逾矩,但那些都只是小放纵,实则彼此浑身都没正儿八经地看明白过,也从未赤诚相待。
“所以,小礼真的有?”温让将人拉入怀里抱坐着,呼吸越来越沉重短促,眸光逐步从清明变得混乱不堪,连同嗓音也粗粝起来。
“是海棠吗?”他没顾上寻思自己为什么记得,一心只看姜礼红透的耳朵,感受缓缓漫上来的热气。
姜礼很无措,极缓慢,极缓慢地点下头。
与此同时,一股莫大的兴奋涌入温让的四肢百骸,他甚至止不住抖,手上恍若抱着一个易碎的梦,叫嚣着占有,吞噬着理智。
一室暧昧潮湿,浅浅的喘息覆压纠裹辗转唇舌,身上被控住后脖子的小夫人很轻力度地推他。
温让松开蹭蹭鼻尖,欣赏姜礼散着潮气的酡红面容,转而又撬齿攻掠,寻到藏匿的软嫩缠住,吻得极深重。
半睁开眼,瞧见小夫人绯红的眼尾,以及意乱情迷时微微虚着的眼里,蓄着明显又稀薄的水波。
情热难耐,铺天盖地的气息席卷姜礼所有感官,明明温让的力气不重,亲吻也是温柔绵长,细致体贴的,可他就是被牢牢控住无法动弹。
“在哪里?”情难自抑,这句话被温让压得有些漫不经心,滚出唇齿间时似乎传达出的是一个命令。
一只手拢着怀中人的脖颈,另一只手揽住细软的腰肢,没有妄动,更没有占便宜。
姜礼眼神迷蒙,水光盈盈,乖巧应道:“在后背。”
“具体哪里?”
姜礼似乎丧失表达能力,愣愣看着眼前这个人,手却带着他的往后摸去,直至摸到脊骨某个位置。
“哥哥,在这里。”
温让只摸那一小块,轻轻柔柔,却惹得姜礼没了力气,瘫软在怀中,急促的呼吸打在颈侧酥麻。
把人欺负过头了。
于是温让很好心情地哄人,顺着往下拍,声音也恢复平常的恬静柔和,“乖小礼,不怕不怕,哥哥又吓着你了是不是?是我的错,让小礼不舒服了,下次不会了好不好?我保证。”
姜礼埋头不语,心里却觉得很甜蜜,幸福到不真实。
他很混沌地想,温让真的很会哄人,也很心疼自己。
若是以后要圆房,温让一定是属于停下来哄的类型。
“那哥哥要看海棠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