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在看什么?”江未沉的手在陈不渡眼前晃了晃。
陈不渡一怔,收回目光。他刚才竟然看着傅曜的背影出了神。
江未沉有些歉疚地说:“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我倒是庆幸是我被绑了。”陈不渡安抚他,“我力气大,学过格斗,至少能短暂制住他们争取时间。再说,这次也没受什么伤,你不要内疚。”
江未沉看着陈不渡包着纱布的双手,垂下了眼睛不说话。
陈不渡察觉到他的视线,就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若是没有伯母的资助,我不可能凭借这双手考上高校,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阿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愿意在你真正长大之前,为你挡住外界的风雨。”
江未沉回握住他。
他又有些想念母亲了。
他的父母都是相当豁达的人,在他能分辨事理之后,就以委婉的方式告诉他他的身世。原来他并不是父亲的孩子,而是恶魔强迫了母亲的产物。
那个恶魔囚禁了母亲一个月,让母亲怀上了他。以母亲孱弱的体质,若要打掉孩子,很可能会伤到根本,留下相当大的后遗症。
当时父亲和母亲已经准备谈婚论嫁了,他不敢相信两人得知他的存在时,是多么痛苦煎熬。父亲很快做了决定,他说,既然是母亲生下来的孩子,就属于她,他会爱她的一切。
他们很快结婚,用最完满的爱意将他抚养长大。父亲从未因母亲的经历而轻视她,也不会因他的另一半血液对他心怀芥蒂;母亲是他见过的最坚强的女人,她不以失贞为耻,爱得明明白白,恨得坦坦荡荡,那一个月的创伤没有打倒她,反而像贝壳里的砂砾,于苦难中生出最饱满动人的珍珠。
父亲和母亲不是没有怨恨,但他们明白更重要的是彼此,是对生活的热情。苦难应当为世间的美好让道。
可这么好的一对父母,竟然就这样被一场车祸夺走了生命。
江未沉不相信现场给出的简单至极的车祸报告。
他决定自己入局,查个明白。
父母生前没来得及复仇,那就让他,挥剑斩向恶魔。
这边,傅曜决定找校长走个后门。他记得学校好像有个补习班,专门给权贵子弟打造的,帮耽于玩乐的少爷小姐们快速突击知识点,据说效果还不错,他想把傅兰因送进去。
便宜弟弟那么喜欢做题,要是知道自己给他找了个补习班,一定很高兴吧。
此时已经挺晚了,傅曜放学后和一号小弟开小会,耽搁了点时间,学校里一片漆黑,大多数楼都没有亮灯。
傅曜站在教师楼楼下,眯着眼睛觑了觑,很满意地看见校长办公室还亮着灯。
李校长倒是挺勤奋的,可惜了。
傅曜心里叨叨着痛失一个小弟头头,很快来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
门半掩着,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门内暧昧的□□撞击声。
傅曜顿住脚步。
“把你说过的……资料哈、给我。”
“不急。”这是李校长略带气喘的声音。
“你说过的……你答应过的……”那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李悬轻笑一声,频率加快。
“郑老师,我手头的资料可是独一份的,您这么轻易就想拿到?交易讲究的是一个对等,这可只是一次呢。”
“放过我……放过我!”那人崩溃大喊。
傅曜在门外站了许久,听着里面的声音由激烈转为嘶哑,最终还是离开了。
“宿主,你为什么不进去救他呀?”到了校长室门口听到声响,傅曜就让系统自我屏蔽,直到现在才让它出来。它也是刚刚知道里面的人是郑行之。
“我救不了他。”傅曜声音低低,心情低落,“他有要完成的‘交易’,我那时候进去,只会让他更难堪。”
“只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不过,我觉得李悬不会这么轻易就把他想要的给他。”傅曜担心郑行之最后很可能不仅没得到想要的,还被骗得什么都不剩。
亲耳听到这种事,傅曜实在觉得李校长令人反胃,短时间内不想看见他的脸了。
“唉,看来最后还得要用你的方法,给傅兰因免费当家教。”傅曜蔫蔫的。
系统倒是挺得意,自己的提议第一次被采纳,心里有点美。
傅曜挑了整整两大袋教辅和练习册,拒绝了司机大叔的帮助,自力更生扛回家。
他还没进门,就隐隐约约看见院子的鹅卵石路上有一个小小的影子,横在路中间。
傅曜本来都路过了,感觉不对劲,退回来定睛一看,这不是便宜弟弟吗!大晚上的又换了个地方蹲?
傅曜靠近,才发现,他不是蹲着,而是直接跪在鹅卵石上。夏天干燥,但庭院里因为植物多经常浇水,路面挺潮湿的。叶子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傅兰因肩膀上,把他的衣服粘湿一小片。
夏日炎热,傅曜穿短袖都嫌黏巴,傅兰因却像是怕极了冷,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看着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傅曜把袋子拢到一只手上,空出只手俯身拍拍他的肩,把人吓得一哆嗦,差点跪不住滑倒。
“你跪这干什么?”傅曜问。
傅兰因没抬头,蜷成一团,声线颤抖,“是我让爸爸生气了……是我没用……”
傅兰因和傅曜顶多差几个月,可体型快比他小了一倍,瘦伶伶的,蜷缩在脚边像团嗲毛的小动物。
“爸让你跪这的?”傅曜蹙眉,心里对傅蕴的评价又掉一档,“别跪了,起来,我去和他说。”
他伸手去扶傅兰因,被缩着身子躲过。
“不是,是我自愿的。”傅兰因艰难地往旁边移了两步,“我做错了事……我自愿受罚。”
怎么都这么倔啊,傅曜决定用学习来诱惑他。傅曜半蹲下来,手里两个大袋子对着傅兰因哗啦哗啦晃两下,吸引了他的目光,“跪一会儿就够了,做错事也没有跪整晚的道理。我给你带了学习资料,你的任务很重,不要把时间空耗在无关的事情上。”
傅兰因盯着两大袋学习资料,一时没说话。他想伸手接过袋子,傅曜移开手,说:“你先起来。”
他还是不要傅曜扶,自己手脚并用爬起来,抖着腿没走两步哐叽一下砸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傅曜听着都觉得疼,膝盖隐隐作痛。他走过去,傅兰因正在看自己手心划破的血痕,抬头,笑容惨淡,“划破了,写不了作业了。”
要不是傅曜知道便宜弟弟喜欢学习,他还真会以为傅兰因是故意摔的。
傅曜看看他的手心,又摸摸膝盖骨,确定没有骨裂,问他:“还起得来吗?”
傅兰因没做声,盯着手心不放。
傅曜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累的命,他示意傅兰因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抄起便宜弟弟的膝弯,抱小孩似的单臂把他抱起来。
他掂了掂,傅兰因是真的轻,根本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体重。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但他怀疑傅兰因平时就没怎么吃饭。
傅曜就这么抱着傅兰因往他的房间走,傅兰因一开始只是拘谨地揪着他的衣襟,后来慢慢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埋进他的肩膀。
傅曜把便宜弟弟放在床上,再把手里的学习资料整整齐齐码在他的书桌,正要下楼拿医疗箱,傅兰因开口:“我这里有,哥哥。”
他从床底掏出个小箱子,里面各种医疗用品挺全的。
傅兰因已经把裤脚卷到了膝盖上方,傅曜这才发现,不光是膝盖,他细瘦的小腿上也有淤青和红肿,傅兰因皮肤白,显得这些伤格外明显。
傅曜先给他划破的地方消了毒,再上活血化瘀的药。傅曜的手很大,轻轻松松圈住他的小腿。掌控的手,瘦弱伶仃的腿,白肤上青红交加的痕迹,这画面很容易勾起人心里深处的施虐欲。
傅曜给他处理伤得最严重的膝盖,布料往上滑,不经意间发现傅兰因大腿处零零散散散布着圆点状的伤痕,像是用尖锐的笔尖戳出来的痕迹。
这些是……傅曜把傅兰因的裤腿往上卷,被他慌忙阻止,“不、等一下……”
傅曜动作快,直接把他的裤子拉到腿根,大腿上密密麻麻的伤疤映入眼帘。那些伤有些看着有段日子了,有些还是新伤,沁着红,从腿根到膝盖,乍一看很是吓人。
傅兰因偷偷瞄傅曜难看的脸色,不敢说话,手指紧紧抓着裤脚边缘。
傅曜碰了碰他腿上的一处新伤,力气有点大,尖锐的痛感让傅兰因一抖。
“自己拿笔戳的?”傅曜语气不太好,手上加了点力。傅兰因其实挺怕疼的,也有点被傅曜吓到,缩着身子往后躲,被他抓住脚踝一把拉回来。
现在倒是知道躲了,傅曜心里带着火气和郁燥,看了看伤口的分布,冷笑道:“你倒是聪明,避开了大动脉。”
“我错了,哥哥。”傅兰因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能是在傅曜身上嗅到了类似傅蕴的气势,深埋在记忆中的恐惧被勾起。
傅曜没回他,低着头给他大腿上密匝的伤口上药。他似乎能从这些细小、深刻的伤里看到眼前这个少年的痛苦、抑郁和绝望。
他没想到傅兰因会自残。
“我没想到你的心理问题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许久,傅曜低声说。他自我反思,自己确实不怎么注意未来小弟的精神状态,也无意探究小弟的过往,潜意识里只想要一个趁手的工具。可是人,怎么可能是没有感情的工具呢。
傅曜有些自责。
他轻柔地给傅兰因的手缠上纱布,指尖划过手腕,带来一阵酥麻。傅曜慢慢地说:“等你跟上进度,就早点回归学校,多交几个朋友。”
他顿了顿,又说:“有什么难处就和我说,我是你哥,不会不管你。”
傅兰因扑到他怀里,这次,傅曜没有推开他,而是收紧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