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皎皎斟酌词语,咳了一声:“我没当真,但我怕你以后,嗯,若是喜欢我,先和你说明白些,也很好。”
谢慈唇角露出讥讽笑容。他想黎皎皎什么都不知道,居然以为自己真会对她有心,好似要追着喜欢她似的。
黎皎皎不知晓自己有怎样计划,入住灵叶府也不过是他计划之一。
他觉得黎皎皎自作多情,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谢慈只觉方才应当是错觉,否则自己绝不至于会觉得黎皎皎有什么悲悯神性。
他不知晓黎皎皎居然这样的自负,内心戏何等丰富,黎皎皎说不定还脑补她自己是罪孽深重的女人。
好笑,到底是谁以自恋扬名玄天境?
黎皎皎确并不明白谢慈那些处心积虑的苦心,她显然流于表面,觉得谢慈有点儿破防。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解释:“本来是你先刻意在人前挑起这个话题。”
比起谢慈,黎皎皎觉得自己够可以了,至少没有大庭广众驳谢慈面子。
她毕竟也不似谢慈这般表演欲爆棚。
厚道二字,她还是比谢慈懂些的。
黎皎皎脱口而出:“我怕你会喜欢我。”
“毕竟,你不顾我意愿,亲过我。”
黎皎皎豁出去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就是别人。
“我喜欢性情温柔,待我很好,会哄我开心的。”
谢慈啧啧:“那燕仙长大概十分符合,难怪你爱得死去活来。”
他飞快转移话题:“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谢慈手指比在唇前,嘘了一声,堂堂凶修难得带着几分恳求之意:“咱们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这样恳求时,谢慈面颊一阵血红,又生生压了下去,也不知晓是气还是怒。
黎皎皎自觉这个话题好似已经说得豁亮,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谢慈方才情绪波动,如今倒是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从前宛如一泓沉水的状态。
不谈感情果真令人冷静,谢慈模样又像是修了无情道了。
他又重新浮起了惑人微笑:“黎府主,你可愿意随我去一个地方?”
谢慈唇瓣一开一合:“那里说不定能释你之疑,给你一个答案。”
整个玄天境已经开始下雪了,谢慈化出了一把伞。
修行之人寒暑不浸,更不必说这区区风雪。谢慈偏生十分矫情,又或者讲究什么派头,偏要拿伞遮一遮。
黎皎皎就不那么讲究了,也随性许多。
雪花一片片飘过来,快要沾染上黎皎皎身躯时,就被轻轻弹飞而去,不会有任何一片雪花能沾染上黎皎皎的衣服角。
这些谢慈都看在眼里。
他看着黎皎皎俏丽侧颜,忽而生出一个念头,心忖我几时待你凶残?
谢慈虽是个凶修,可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对黎皎皎忍耐。
他轻轻想:不知好歹!
不过这个念头十分无聊,纵然在谢慈心头浮起,也被谢慈飞快摒除。
他内心深处有着一缕说不出的不舒服,至于究竟是因为什么,谢慈一时也未能理顺。
谢慈也并未多想。
两人要去的是地方是广寒宫,黎皎皎之所以跟来,是因为谢慈跟她说了一句话。
“你想不想知晓,李明奇为何会背弃于你?”
那时黎皎皎唇瓣动动,大约本想要拒绝,但是还是说了声想。
如果是杀伐果断大女主,大约是不会去分辨其中缘由的。因为有些事情已经做了,什么原因也已经不重要。
既已站队,那就是敌人,何必再深究到底是怎么样的缘由?
这一切的缘故,都已经不要紧。
但黎皎皎却愿意顺从自己本心,说了一声想。
她不一定会原谅,就像对姜鸣那样,但是她想知晓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爱恨都要明明白白。
飞云真人尚在神镜之外,连同门中精锐,皆未回归。不过峰内禁制等等,本也能阻外人。
不过这些规则搁谢慈跟前也不算什么。
黎皎皎鬓间已多一枚不知晓哪里来的白玉钗,也不知属哪位雪川宗弟子所有,使得黎皎皎能随意出入雪川宗,
谢慈手指轻轻一弹,一朵压神花落在了黎皎皎的鬓发间。
此花并不能使人彻底隐身,却使旁人不会对两人加以留意。哪怕广雪宫的弟子窥见两人身影,也会下意识忽略,不去深思。
艳花娇艳若血,鲜润欲滴,与黎皎皎雪润面孔形成鲜明对比。
一路行去,并无阻碍,黎皎皎也禁不住微微恍惚,多少是有些不可置信。
当真这般轻巧潜入广雪宫,一如无人之地,黎皎皎多少觉得有些离谱。
这一路行来,谢慈甚至并未诉之武力。
当然照理而言,谢慈也不该有什么武力。
别人都说谢剑主的修为高深,深不可测,令人为之心悸。但抛去谢慈武力值,他的心机谋算方才说得上是举世无双。
如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仿佛都在谢慈的算计之中,谢慈也应付得游刃有余。
这一切展于眼前,甚至令黎皎皎有些毛骨悚然。
其实她之所以不喜欢谢慈,除了谢慈那种强吻自己骚操作,还有就是这种令人不适的深沉感。
从素琼英到裴云峥,谢慈在自己身边安插的眼线实在太多了。
令黎皎皎有一种被人深深窥探的不适感。
谢慈就像是一个极深邃的谜。
谢慈却继续风轻云淡,游刃有余。
他甚至还跟黎皎皎聊一聊:“飞云真人曾有意盼我来广雪宫,宁玉仙那时替我挑选门派,最中意的便是广雪宫。他也是素来忠心,备下的功夫也比旁人要多些。什么门派辛密,个人把柄,皆是准备妥当。”
“总不能,使我受什么委屈。”
这样说时,黎皎皎便疑神疑鬼,有点子怀疑谢慈的言外之意。
仿佛谢慈来了灵叶府应受多大委屈似的。
黎皎皎虽未真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但若跟谢慈争执,必然很累,故而也是装听不出。
再者宁玉仙这般行径,难道很光彩吗?
这般窥人私隐,不依不饶,十分有反派味道。不过谢慈显然无所谓的样子,且将这档子当作下属有能耐的表现。
上司都这副品行,下属不狗才怪。
黎皎皎内心忍不住吐槽,面上却不露出来。
而且说一千,道一万,她其实并不反感眼前这样狗狗祟祟的行径。
毕竟哪怕从前,黎皎皎也不是安顺守规矩性子。
随着谢慈这般偷潜入广雪宫,黎皎皎隐隐觉得有些刺激。
然后她脑海里浮起了李明奇的脸,心里也紧了紧。
此刻李明奇也正在广雪宫,他比旁人归来更早,不过旁人也不以为怪。
李明奇素来性子孤僻,眼高于顶,与同门相处并不多。
不单单是李明奇,广雪宫弟子彼此之间都没什么私交。飞云真人是个极冷酷的人,在门中说一不二,对门下弟子也十分严苛。
不过所有人都知晓飞云真人对李明奇的爱重。
这乃是因为李明奇根骨出挑,又唤起上古神龙之息。飞云真人觉得这个弟子颇有潜力,必能振兴广雪宫,待李明奇也格外优容,就连住所也比旁人富丽堂皇许多。
从神山之境离开,李明奇衣衫之上尚有斑斑血污,冷漠面颊并无温度。
一道伤痕浮起在李明奇肩头,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修士身上伤口缓慢愈合,不过因没有经受医修治疗,始终不免好得慢些。
李明奇并未留在神镜之外让人治疗,他飞快归于居所。
床榻之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儿,看着不足十岁,格外瘦弱。一只手臂这样伸出来,好似细竹竿一样,瘦得跟皮包骨似的。
女孩子看着李明奇,眼睛也亮了起来,唤了一声阿兄。
她有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神。因为脸颊太瘦,一双眼显得更大了些。
因常年久病的缘故,女孩儿肌肤微黄,染上了几分病色,面容并不如何的好看。可若看得仔细些,就会发现她眉宇间跟李明奇其实是有些相似的。
女孩儿面上浮起了几分虚弱之气,李明奇飞快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从神山之境出来,李明奇本也受伤不轻,如今再提玄气,不觉血气逆涌,喉头涌上了一层腥甜。
伴随李明奇掌心玄气输入,女孩儿眉心一枚朱砂赤印浮起来。
是连接广雪宫命阵的阵心印。
如此催动玄息,小女孩儿额间阵心印染成鲜润赤色,与广雪宫命阵联系加强。
一缕热流涌过,女孩儿肌肤之上也浮起了几分暖色,本来萎靡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李明奇忽而好似察觉了什么似的,蓦然抬头,往某一处望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黎皎皎。
女修鬓间那朵押神花殷红流转,趁着黎皎皎玉容温润,恍惚间竟让李明奇觉得对方宛如神祗。那张面容又与李明奇记忆里的旧时模样融为一道,糅杂成极古怪的心绪。
李明奇眸中微微一热,眸色深处似也泪光流转。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好半天,他才嗓音微哑,口中说道:“皎皎,你来了?”
倒似并不意外黎皎皎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