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商蔺姜在得知管寨被诛九族时担心过自己会被报复,可那是怀上宠宠之前的事儿了,过了这么久,她早将此事忘在了脑后,不曾想过时至今日会得到报复,报复也罢,但偏偏不是报复在自己身上,她害怕的同时还十分懊恼。
她想告诉自己这是对的,不过转念一想,做了这件事后对自己并无利益,反而让自己与身边人陷入危险之中了。
想到这儿懊恼又添,商蔺翻来覆去不思睡眠,半搂着宠宠出神,直到三更时分,才因头沉而睡去。
天光欲曙未曙时,商蔺姜四肢发热,晕晕然转醒,含糊问身边的人,道:“宠、宠宠是不是发热了?怎么那么热……”
一开口,声音变得异常沙哑,说完话她因喉间干痒而咳了几声。
话说完她耳边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伸手摸去才发现身边的空空,傅祈年和宠宠都不在了,榻里只她一人躺着。
她剔起眼皮一看,傅祈年不知何时下了榻,站在一个水盆旁,一双手浸泡在内不知做什么,手腕动一下就拨得水哗啦啦响。
商蔺姜没有什么力气,眼皮剔起一点后很快又合上了。
不多久,额头上忽然一凉,一张湿冷的手帕覆了上来。
手帕的边沿虚虚压着眉间,她顿觉整张脸都僵硬了。
“不是宠宠发热,是商商发热了。”傅祈年带着一股寒气而来,拨开商蔺姜贴在脸颊上的碎发。
傅祈年的指尖是热的,一冷一热,商蔺姜感到不适,眉头皱起呻.吟两声,动了动眼皮,问:“宠宠呢?”
“宠宠我让乳娘抱走了,她没有事,睡得十分香。”傅祈年收回手,替她掖了掖褥角。
“嗯。”得知宠宠没有事,商蔺姜撑不住,再次昏昏睡去。
今晚宠宠柳了惊,但商蔺姜没有,数九的天里担心受怕一个晚上难免会与病神打交道。
天将亮起,傅祈年没有再睡,今天是十五,得去上早朝,总督府离皇宫的路程远,再睡一觉只怕来不及,他在商蔺姜身边照顾了两刻,才让喜鹊进来。
总督府发生了刺杀之事,宾客皆亲眼所见,早朝之前,在京官员已是无人不知,事关管寨,想来早朝之后陛下会留他下来细谈此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傅祈年离开总督府以前,吩咐府中管事:“顾夫人与宋娘子昨日留宿府中,要好生款待,不可怠慢,若顾夫人今日要回宅邸,要派人亲自送回去。今日拒不见客,除了顾夫人,不许让其他人去扰夫人清净。”
如今这总督府里能扰人清净的也就是那位商二姑娘了,管事谨记在心。
这一次的病来势汹汹,商蔺姜险些一病不起了,明明听得到有人在耳边叫唤,有人在喂她吃药,可就是睁不开眼皮,有时候好不容易睁开了,视线之内却是白茫茫一片,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午后,药在肚内起了作用,身上的热稍稍降下了她才醒了过来。
“夫人?”喜鹊近身照顾着商蔺姜,见她眼皮剔开,就如一只得了食物的鸟儿叽叽喳喳向外头喊人来,“夫人醒了!”
她前脚喊完,后脚房内就多了几个人,在商蔺姜的榻前一字排开,傅祈年不在里头。
顾芙身上有着一股奶香,想来之前抱着宠宠,她先来到商蔺姜跟前:“觉得如何了?好些了吗?”
喉咙干疼,商蔺姜只能点个头回应,点完头,她把自己下半张脸藏进被褥里,是怕病气过给别人。
“这几日还是要好好歇息。”顾芙看见她的小动作,无奈笑了一下,“阿娘今日先回宅邸,把那叫人头疼的商二姑娘带走,明日得了空闲再赶来看你。”
商蔺姜虽然不舍,但还是点头。
顾芙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顾芙一走,房内安静了不少,商蔺姜用眼神问喜鹊时辰多少,得知已过午后,又问傅祈年在何处。
喜鹊脸上带着笑容回:“总督还未回府,倒是下朝之后宫中来了人。陛下得知昨日之事后龙颜大怒,得知夫人因此而病后,赐了人参、灵芝与阿胶,又特给受惊的姐儿赐了东珠一串,本来陛下还想给姐儿赐名,不过礼部说恩宠太盛,姐儿不能承,总督也说姐儿尚未到取名之庚齿,赐名之事便作罢了。”
听完,商蔺姜庆幸赐名之事作罢了,恩宠太盛易招妒忌,这样对宠宠并不好。
她本还想问那歌姬如何处置,不过这种事情一个姑娘不会知晓多少,便作罢,等傅祈年回来再问清楚也不迟。
躺了大半天,商蔺姜躺得骨头都酸软了,现在身上的热已经降下不少,回了几分精神,见外头雪霁,晴光足,看着十分暖和,便思想去外头走走,她润了润喉,努力挣出一语:“扶我去外头走走吧。”
起初喜鹊劝了几句,说现在病未痊愈,吹了风会犯头疼,但商蔺姜态度坚决,她只好把皮披袄拿来披在她的身上,随后又拿来一件水獭毛卧兔儿和一件狐狸皮围脖儿系在她的额头与脖颈处:“平日里夫人身子好,这些东西都用不上的。”
商蔺姜像一块木头一样,坐在镜前任由喜鹊装扮自己,卧兔儿和围脖儿系好了,喜鹊又塞了个汤婆子到她手中,出门前从头到脚,从前往后看了几次,确保身上除了脸颊见风,其它地方裹得严严实实了才扶着她出门。
早知出门会被裹成这样,她不如就开扇窗喂眼。
商蔺姜刚想完便知错了,饶是喜鹊考虑得如此周到,在走出门不到十步时她还是因为寒冷打了两个喷嚏。
“哎呀哎呀,不行不行,夫人还是回去吧。”喜鹊大惊小怪,说什么也不肯让商蔺姜出去了。
不想身子会虚弱到吹风都受不住的地步,还未成亲以前,就算外头再冷,地上的雪再厚,她也活泼如兔,鲜少害冷,如今却是十病九痛,不如从前一分,商蔺姜头一次想做缩头乌龟,吸溜一下酸痒的鼻子,可是想想,在里头折磨了一两刻就出来走个几步未免叫人发笑,她讪讪道:“去书房吧,让库房的人把昨日宾客的贺礼清单送过来,我瞧瞧。”
“这会儿库房的人正在清点呢,清单一时半会儿不能送过来。”喜鹊沉了脸,很是不满,“夫人,你这会儿都病了,就应当好好歇息,回礼的事儿暂时用不着操心的。”
“我、我就是看看。”商蔺姜狡辩。
“我可不好骗,看看就会动脑子,动脑子就没精神了。”喜鹊用上蛮力了,带着商蔺姜往滴水檐下走,“姐儿可想夫人了,夫人得赶快好起来才是。”
“好吧。”商蔺姜拗不过喜鹊,灰溜溜回了寝房里。
“夫人若觉得无趣,就看看话本子吧。”喜鹊随手拿来一本话本子,将离床榻最远的一扇窗子打开,好让屋内更明亮。
睡不着,商蔺姜无所事事翻开话本子,看了没几页,渐渐入了迷,两耳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思绪随着文字而去,就在看到精彩之处时,视线里多了几根手指,然后她的书就被抽走了。
“诶诶诶!”视线和双手都随着书本而去,商蔺姜眼神痴痴,“你干嘛拿我的书?”
“看什么话本子?我都进来两刻了你都不曾发现。”傅祈年合上话本子,书封上赫然写着《苏娘儿风流传》几个字,这不是当下最时兴的□□吗?他看到这几个字时脸色变了变,“怎么有兴致看这些稗史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