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都听你的。”晴云笑道:“不过这算不算老师欠我个人情?”
琅韵不太在意,继续写着手上的帖:“怎得…下山一道遇了狐仙指点?”
“这般讨巧。”
“多谢老师。”晴云知道这是同意,便写的更为卖力,一手胡乱瞎写的书卷也逐渐有了样子。
等二人写完那卷恒长的纸页,已经是深更了,好在修士一般也不太需要休眠。靖羽无聊,转着笔玩儿,手里捏着三张薄纸,歪歪扭扭依次记着他们三个人的名字。
晴云观摩片刻:“要不说玉莲剑仙纯粹呢。”
待他起身去看,才发现琅韵的灯面,尽写的是一众经书,什么清静经,北斗经,南华经都被他写了个遍。许是他自己觉得空洞,又加了些剑诀。
“怎么?”琅韵丝毫不觉其意。
“没事,老师写得好,夸一下。”晴云嗯了半天,如实点评。
“哼。”琅韵尾音一扬,双手抱臂不掩饰得意之色。
这反倒让晴云捏着纸页更加纠结:
该不该说过年挂的灯笼多为祈福挂念,而非是字帖书册用来观摩的。但想来琅韵此人从不过年节,未必了解其中差别。
靖羽大字不识的样子,更加谈不上靠谱。
算了,正所谓其它人尚且求不得呢。晴云咬咬牙,没说。
“区区灯笼,然后把纸削碎,用阵法挂起来,就行了吧。”琅韵随口一问:“维持十五天阵法不破,浪费。”
靖羽一听,登时表现的异常兴奋:“师尊,要我帮我砍纸吗?我手法娴熟,只不过阵法一道我还不会,你要不教我两招,我也好帮你。”
晴云登时瞪大了眼睛,他这没有常识的师尊已经到了不太能忍的地步了——但琅韵认真的样子好似全然不是说笑,似乎在揣摩长灯的大小。
话语间琅韵已经把长卷抛向天空,夜色印白纸,剑未出鞘,几息风动,便散作几张尺寸相等的书页,尽数落在琅韵手里。
“等等啊师尊!”晴云边说边迅速搭出了简易的灯架,随即轻车熟路把纸张粘好,再在其中的烛芯位放入一块火精。
天色既暗,火精折出暖色的光来,一时把三人都笼在一起。
“这样会让你的字更好看的。”
如若了解了琅韵的脾性,哄着的认可远比硬碰硬更有效果。
靖羽看着一根竹签变成立体灯笼,忍不住用手戳了戳,随口道:“没想到你手还挺巧的,多大心啊?”
晴云慢悠悠道:“这可是我特意为心上人学的,不过他一直不喜欢。”
靖羽坐在一旁,也学着搭了个小的,他手中纸张有限,堪堪做出一盏三面的,用火精照上,也有几分样子。
靖羽:“嚯,我倒不曾想过你这种随便的人也会有心上人,姑娘都自爱,你像大白菜。”
“要我谢谢你不加烂字吗?”
他们吵他们的。琅韵一直没说话,眼神冷淡,手中的灯反倒是越编越多。
过了一会,才说道:“有用就行。”
言毕,便拂袖离去。留两个弟子继续在庭中编灯,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滋味来。
时间如流水,琅韵长老回来后除了反省一事,继续过着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闭峰生活。时不时和晴云与靖羽讲经论剑,区别在于以往一个人被揍趴现在变成了两个人。
等到年节近了,晴云靖羽两人才抱着一溜灯笼去挂。琅韵长老余威尚在,吸引来的弟子以为是什么惊世之作,一看是经书又头疼散去。
祁阮与李沧浪也来帮忙。
“这经书嘛,倒还真有琅韵长老的风格,字体秀丽反倒不像为人那么凌厉。”祁阮捧着一杯热茶,抬眼看向一处灯面。
李沧浪闻言,阴郁道:“字是好看的,内容……饶了我吧。”
“你师尊闭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那时候我们都轻松些。”
晴云边挂边想,李沧浪的师尊玉清真人,与朗韵这号剑仙一直不太对付,只不过这些只有长老和亲传弟子之间知道。
他们不论是理念还是生活作息可以说是没有一处一样,表面看在宗主的面上才多年相安无事,实则暗戳戳在宗内时常武力层面的明争暗斗。
好在玉清真人酷爱闭关,三五年就关一次,关一次又过三五年,这才避免了许多损失。
“怎么这样讲,虽然我之前没来,但这张留棋局的方式还不错?不比我们这种天天背经的好一些吗?”
此时本该一道挂灯的靖羽正坐在祁阮旁边,一道喝着热腾腾的茶水。
自从靖羽拜入门下后,挨打一点不比晴云少,甚至因为不识字反而被揍得更狠。日子久了,反倒有了一丝情谊。
原本交好的三人,也没必要避他。
祁阮:“师弟你不知道,玉清真人酷爱四处挑战,万剑宗十二峰各有其道,除了宗主和朗韵仙君他应该已经无敌手了。”
“但是朗韵仙君不爱和他打。”李沧浪小声补充道。
“嗯,对,应该没有人爱和玉清真人玩吧,玉清真人不是剑厉害,是阵厉害,打他一个像是打十个人,太作弊了。”祁阮悠悠放下了茶碗:“而且必胜。”
靖羽:“怎么听着还玄乎其玄的?”
“玉清真人很会借力打力,而琅韵长老属于直接打烂别人的人,所以一直在尝试罢了。”
挂完一列,晴云换位的空档淡然踩着他们喝茶的小桌转了个身,并趁着靖羽专心听讲的瞬间,故意踢飞他的茶碗。
“夷平一座峰头的尝试,以宗门地基为棋盘的尝试,有时候很佩服宗主,或许大师兄确实给的很多。”
“晴云!!!!”
晴云不理他,继续挂着手里的灯笼。
“看看沧浪兄都快帮你把活干完了,懒不懒啊。”
“我是少爷,火精全是我的,纡尊降贵陪你下来已经很好了,你挂。”
“少爷病也是病,得治。”
靖羽一掌拍在桌上,桌面上的晴云已然重心不稳。但桌子没碎,晴云又跑到另一脚,靖羽拍桌拍的更为起劲。
李沧浪一众社恐,本来有生人他就话少,靖羽见拍桌不起效果,便直接上台用脚去踹,好好的挂灯,硬生生变成了比武,而二人追逐险些把他撞下去,他只得先躲在祁阮一旁。
好在灯已经挂上大半,只最后两只就算完。
晴云抱着一只,追逐起来也跑的没边。他原先想踩着石栏边挂边跑,实施时却没想到靖羽径直跃起,单手去抓晴云的发尾。
而正要借力的晴云足尖一转,双手一偏,直直往方池下掉。
在外人看来,晴云是自愿往方池里跳的,而靖羽则是去救他的跳河师兄,可歌可泣。
实际上是变故太快,晴云甚至来不及召出飞剑便直直坠入水底。迸溅出的水柱直接卷没了他的身影。
靖羽则趴在栏边,眼瞳微缩。
这也是他的意料之外。
突然间,欢声笑语皆凝滞了。祁阮最先起身,三人再往下看,莫大的水花后已经空无一物,连水泡都没有冒出一个。而本来就在方池下的弟子听到响声之后,也都如数聚集了起来,更有几柄飞剑悬在上空来回查探。
“怎么回事,晴云怎么泡都不冒一个,就算不会游泳也应该是旱鸭子扑腾吧。”靖羽离的最近,当即翻了栏杆就要下去,却被在一旁的祁阮所按住。
“掉水里还好,但他怕是掉到别的地方去了。”
只有李沧浪没有说话,他抿了抿嘴,眼睛垂落下来,悠悠叹了口气。
三人从天桥上来到方池边,舒怀瑾和唐昭陆陆续续也到了。
方池旁边不是没有玩闹的弟子,也都心起疑惑凑了上去,刚刚都还好好的,怎得突然就集合了。
一剑轻吟,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头款款而来,正是宗主清徽。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正在关禁闭的琅韵,和外门宗主身份的夜九婴。旁人都不曾见过他俩,二人都神色漠然,一眼瞧去,白衣清雅,黑衣冷肃。
靖羽看见夜九婴,一时有些怔愣。
不止是他,连祁阮看见夜九婴也在发呆。
李沧浪倒是不陌生,只是看他们二人的反应,忍不住道:“你们这是怎么了,看外宗长老那么出神。”
祁阮:“没事,感觉我们这个新长老有点眼熟。”
靖羽:“本少爷赞同你。”
“说来我和这位长老有些缘分,感觉他人挺好的。”李沧浪低声道。
清徽见人齐全了,也不再迟疑,缓缓说道:
“万剑宗成立之处原本叫剑宗,想来身为我宗门弟子都明白,当世有群魔祸乱,先祖倾尽全力召以万剑,近乎灭门的代价才得以抹平。”
他顿了顿,随后转身继续说道:
“我不忍先祖流落,而方池原本也是为我宗剑冢,这并不是秘密,而是时代太过久远,久远到近乎已经无人再提起。然而今日我宗有徒落水无波,禁制却并未损坏,还请诸位相助,查探一番——”
祁阮轻声道:“宗主可真狡诈啊,把跑坟地说的这么正义。”
“并非是我不愿,是这禁制为初代宗主所设,千百年从未有过差错,而先法的玄妙我虽得其精髓,但它本身自有一番轮转挑选的机制,更像人为的秘境,非英杰非凡之人不可入,故而才集召诸位。”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剑宗古冢已经相当遥远,连本门弟子也要遥想一阵。最初的传言是有人飞升剑冢便自我封闭了。而关于方池就是剑冢这事,一众弟子更是过了几百年都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虽早有传言,但亲口承认还有有些惊悚。只不过修真一道倒也不多在意,很快便有人走上前来。
既然是秘境,难保不会有什么天材地宝,还是本门的剑冢,祖宗飞升必然也会庇佑后来之人。而修真界不成文的规定便是秘境所得归个人,这也是默许的。
无形的利益推动中,一时也出来了不少人。而还有一部分,也有想救晴云一把的。
“所以我想,人是要捞的,而我宗弟子更要学会历练,把握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