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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情思愔愔愁肠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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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斗胆揣测,殿下是襄王有梦,然而山大人志存高远,胸怀天下。人家只愿做吕不韦,不肯做薛怀义,殿下您是一腔真情空付流水。啧,这滋味可不好受吧?”秦勒之今天就是想揭一回主子伤疤,看看他家这位殿下究竟能忍忿到什么地步。他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一意孤行地说着,“殿下可别动怒,您时常拿臣跟山大人比较,臣也是迎合您的思路。不过如今看来,无论是山大人还是愚臣,都不尽如殿下之意啊。”

气氛凝滞良久,末了,还是和绰叹了一口气,悠悠道:“秦卿,有些事情,还是别这么聪明得好。”

没有生气,秦勒之占点便宜,见好就收,老实地颔首道:“诺。”

翌日,秦勒之还是乖乖地带着礼品去张府把徐青青接回了自己家中。对他来说,这个青青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采下的一朵小野花,本就不甚惊艳。如今新鲜劲早已过去,他却不得不把她接回家里养着,小野花被移栽到了万紫千红的花圃中,显得愈发平庸。徐青青生下的女儿起名叫愔愔,便是煌久如今问起的,这个长久被冷落的秦家大千金。

愔愔颇为紧张地站在大殿中,一双年幼懵懂的眼眸不知该落在何处才好,典型的没怎么见过大世面的小女孩的模样。这幅受惊的小猫的模样,让煌久想起了太兴七年,那时刚刚丧母举目无亲的自己。煌久尽量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小姑娘慢慢地停了哆嗦。

“愔愔,你愿不愿意住到宫里来啊?”煌久抚摸着她的小脸问道。

愔愔犹豫了一会,“那,娘亲可以来吗?”

煌久答:“可以,娘亲陪着你一起来。”秦府里的女人斗得凶得很,加之她们母女低调忍让,肯定受了不少欺负。

愔愔连连点头,“愿意!宫里的屋子好宽敞好亮堂!娘亲可以给宫里漂亮的人洗衣服,愔愔可以给宫灯添油!”

煌久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干活还这么兴高采烈的,可见平时过的大约也就是下人一般的日子吧。“住进宫里就不用干活了,朕想让愔愔读书、写字,知书达理,以后嫁人要做正妻。”没知会父母直接把孩子拐走,这个事情听起来挺不地道的,但煌久真的就这么干了。廷尉秦大人的长女被接进宫中抚养,皇恩浩荡令人叹为观止,京中如是流传道。

六月二十一,豫王府大摆筵宴,陛下亲临王府为豫王贺寿。寿宴气势恢弘,尽显皇家风范,却又不至奢靡无度,恰到好处。出席的百官先向豫王敬酒,再向陛下敬酒,然而寿宴歌舞刚刚开始,一道八百里急递就让陛下不得不离席回宫了。

在东南与北梁隔海相望的芳邻阇婆达骤然进攻夷州以及金厦,夷州常年有戍南兵勇在,暂时可以抵挡一阵;而金门厦门已是福州境内,完全没有作战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上书求援。海警是秘密传报京师的,太傅和太尉一干人等如今都被煌久暂时瞒着。她看着皇舆全图道,“海上的这帮矮倭瓜本事不大,机灵劲儿不小,单挑黄河发大水的时候捣乱。”

“阇婆达小国寡民,支持不了长期的征战。然而敌动我定,局势不利于他们,他们便撤回海上,我军无法深入追杀,着实难以根除海患。”郑士桐道,去岁他举荐的自己的同乡邱公楗补任了建南都护,他自己便得以卸任回京,仍掌控建章营的兵马。

“确实如此,我军战备尚不支持出海与他们缠斗,只好是先严加布防了。”煌久道,“可朕也不能一直当个缩头王八任他们挑衅,终非长久之计。”

“如今夏日未尽,信风向北,有利于敌而不利于我;转眼入秋,西北风一起,便是不利于敌。故臣窃以为,最晚到八月中旬,阇婆达便不会再来骚扰金厦。”山岁承难得地开口道。

煌久一个机灵,“正是了!海上往来行船全靠信风,岁承说着要害了!既然阇婆达只能趁这夏季的海风耍耍微风,那就命金厦戍军守过今年夏日。待七月流火秋风转凉,看这些蠹虫回不回窝!”

初议结束后,几位大人依次离宫,秦勒之在月台上留步,等到山岁承出来,便上前道:“山大人真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这旁人都想不到信风这一关卡,偏您就能想着,着实是深藏不露,真是令在下惊屹。”

山岁承答道:“秦大人谬赞。早年间粗略翻过《括地志》,今日忽然想起来罢了。”

“山大人那时候怕是也难得有书能读,故而无书不读吧?”秦勒之笑着讽刺他,“山大人必也研读过孙武十三篇与子牙六韬,是也不是?”

“不敢当研读二字……”山岁承干笑着道。

“诶,你我又不是外人,山大人跟我谦虚什么呢?我只望着来日山大人登台拜帅得胜归来之际,莫忘了我这草芥之交便是了。”

山岁承只佯作未解他的排揎之意,只是道不敢当,依旧让着秦勒之先行。

这种人,拿他开涮都这么没意思,秦勒之冷哼一声,大步走下两仪殿前长长的御阶。

也不知阇婆达今年是穷疯了还是饿疯了,像饿了三天的赖皮狗一样咬上就不撒嘴。为了赶快让这个烦人的祸害消停,旸城的工程都暂且搁置了,把匠作令派到了福州去给金门厦门修筑海防工事。

伏路把关绕子敬,临江水战有周郎,这原是诸葛孔明激周瑜的一段戏文,道理却是不差。同为都督,这水战也不是谁都打得了的,海战就更是了。陆上威风八面的大将到了甲板上,随着海浪一起一伏,十个能倒下八个。

论起水军大帅,煌久最先想到的便是昌家父子。

昌家与东齐皇室裙带相连,昌家可称得上是显贵中的显贵。北梁的大将如萧亦显穆思行之流,若与昌门将帅相比,便是烛火微光妄与日月争辉。齐幽帝与昌芮乃是远房的表兄弟,然而两人德行却大相径庭,幽帝穷奢极欲荒废政事,昌芮劝阻无果,只得自请常年在外练兵。当年太祖皇帝一路南下所向披靡,然而在长江渡迎上了水军都督昌芮,令太祖头疼不已。届时年轻的辛朔,献计挑拨离间东齐帝将。东齐幽帝轻易中计,九道金牌将昌芮从阵前召回,不久就因佞臣谗言算计,昌芮被东齐幽帝赐死,北梁大军是以顺利渡江。

幽帝斩过大帅不久便意识到自己轻信了谗言,可北梁已经攻至襄阳,一旦渡了长江便再无天堑可供据守了。东齐朝廷已无良将可用,于是昌芮的独子,年仅十五岁的昌贽被拜为水军大帅,披甲上阵。这样年轻的将领,能稳定军心都是相当地不易,何况父亲新丧、统领兵败之师、冬风助北军而弊南军、朝廷后方人心不齐,诸多掣肘。天时地利与人和,三中有二皆为不利,纵使是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都难打这一战,何况是临危受命承担着诸多压力、指摘与猜忌的青年小将?

东齐只剩半壁江山,粮草辎重根本不足以支持前线鏖战,长江,只将北梁铁骑绊住了小半个月。昌贽没有他父亲那样愚忠,败势初现便毫不犹疑地下令撤退。他没有退守二线,而是带着亲信昌家军直接杀进了后都柴桑,兵谏幽帝退位,另立幽帝幼子为新君,也就是东齐的亡国之君,哀帝。

水战是东齐的强项,因为有昌家坐镇;连水战都败给了北梁,东齐路上的战线可谓是一再后撤,终于,撤到了夷州孤岛上。

战国时齐国曾被乐毅攻打得只剩莒和即墨,然而齐国有田单天纵将才,计施反间、火牛破敌,生生是让个奄奄一息的齐国苟延残喘了五年。昌家总不会比田单逊色,退守夷州时,东齐残部皆如是想到。可他们不愿意识到,这位昌帅父亲新丧,还只是个半大小子;也不愿意识到,夷州弹丸之地,怎么可能韬光养晦东山再起?一旦福州禁海,切断了资用来源,仅凭孤岛上物资,日常吃穿用度都不够,遑论打仗。昌贽没有他冤死的父亲那么愚忠,肯追随着齐哀帝跑到夷州天涯海角来不过是因为二人幼年一起长大的情分,不过至不至于为这点交情誓死效忠,昌贽还在衡量。

东齐撤到夷州再建朝廷,太祖不急于扫灭他们,北梁军队休整了三个月,夷州的存粮消耗了三个月。而后,太祖才集结兵马,包围夷州发起强攻。昌贽被坚执锐登船御敌,然而左支右绌,东齐防线洞开。天祚已尽,非人力可改。见大势已去,昌贽索性率部归降。

“行俭,朕让你去吏部查昌贽的卷宗,可找着了?”

专廉道:“回陛下,昌贽为帅时东齐已近亡国,未曾给他单独编纂卷宗。在昌氏宗牒的末尾写他归降太祖皇帝后,不受北梁新朝的封赏,携母亲返乡,隐姓埋名,务农了。”

煌久笑道:“这人真是有意思,哀帝跟他情同手足,他先是扶持人家做皇帝又临阵倒戈;投降了我朝,却又不为高官厚禄。年纪轻轻金台拜帅,号令千军万马;如今亡国遗民,还能安于种地度日?他现在在哪?看看能不能请他来,让朕见见。”

这位昌贽如今就在柴桑,因为昌这一姓实在太过惹眼,便谐音改做了张;因为世人只知“昌大帅”,却不确切知道究竟是哪位昌大帅,名字便没必要改。专廉带着圣旨到了柴桑,找到“老张”的屋子,很痛快地把这位请了回来。

寻常人来到阙城,未曾面圣就被巍峨雄壮的宫殿楼宇震慑住了。然而自幼做皇子伴读,青年拜帅征战过的人,对这些帝王御下之术就司空见惯,昌贽气度从容,短褐蓑笠地就走进了两仪殿。殿中燕坐的煌久并未着冕旒,故而二人毫无障碍地对了视。

煌久一笑,“昌大帅何故这样盯着朕?”

“久在乡野,难得一见如此标志的姑娘,冒犯了。”昌贽不卑不亢地答道,而后便行了跪拜大礼,“前朝遗民昌贽,叩见陛下。”

“昌大帅平身,请坐。朕久在宫禁,也难得一见如此英武的将帅。”

昌贽道:“草民卸甲归田已三十余载,不敢当陛下大帅之称。”

“你虽身着葛衣草履,然难掩将帅的气宇轩昂。”煌久赞道,“朕自幼便是听着昌门大将霸天下这句话长大的,百闻不如一见,朕总算是知道何为天生将才了。”

“败军之将不可言勇,草民乃是亡国贱俘,若论指挥若定运筹帷幄的将才,还该是北梁武帝和大行明皇帝。”昌贽答道。

“昌大帅是那时太过年轻,未解阴谋只通阳略,也属常情。何况如此年少拜帅,古来又有几人呢?”

昌贽答:“两军交战,谁会因你年幼而谦让?周郎十三而拜帅,助孙策奠定东吴基业,与古先贤相比,草民不过是微末凡尘。”

煌久道:“周郎英年早逝,以一曲长河吟唱壮志难酬大业未成之恨。而昌大帅则是硝烟去后安然乐处,气量超然远胜周郎。昌大帅命当坐镇三军,手拿兵符令箭,为何屈才抑志,甘于躬耕垄亩呢?”

昌贽勾了勾嘴角,反问道:“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命当在父兄庇佑中恬嬉适逸的安稳日子,为何让逸竞劳,不辞艰辛地坐这张龙椅呢?”

煌久哑然,这一反问,当真戳人心窝。是啊,他们都是一肩挑起举国荣辱兴亡之人,独自咽下多少外人难解之痛,又都是何苦?见她不答,昌贽又道:“草民死罪,敢问陛下龙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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