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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流年羁恨两相催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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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当政以来,遇大事一向是陛下先拿定主意,而后交由众臣分工负责。这样避免了官员大权独揽,臣以为确是英明的策略。”山岁承微微蹙眉道,“不过,近来陛下超拔专少师,屡屡向其问策,甚至,太安四年,办理南宫家亏欠国库银两的差事,从头到尾都是专少师一个人办的。臣担心,专少师知情过甚。”

“岁承多虑了吧,当年行俭还是你举荐到朕跟前的呢,怎么如今你又担心他了呢?”煌久并不怎么当真,“行俭如今的本事都是朕一点一点教的,难道朕还能教出个乱臣贼子不成?”

“臣只是觉得,若陛下身边有人过分了解陛下的心意,并不是见得件好事。”

“好,朕知道了。难得他能明白朕的意旨,朕才多跟他说上了两句。你若不喜欢,朕以后都只跟你说,如何?”煌久笑着来勾他的脖子。

见皇帝并不严肃对待他的话,山岁承自知多说无益,便跪安告退了。

这次的龙颜大怒确实颇有成效,与宁主动过府向秦司徒致歉,秦勒之也上了请罪表认错,千岁府和司徒府各自消停了好几个月。

进击游牧民族,时令相当要紧,最好是在春夏交际之时,山中积雪基本消融,焉耆的马匹又还没开始增膘,五月初出师最合适不过。故而跟吐蕃和乌孙的沟通务必在年前落实,邦交事宜都是由鸿鸬卿负责。

“微臣叩见陛下。”童飞卿进得昭德殿后拱手道,自从他成了驸马,也得了御前免跪的殊遇,“也替三殿下向陛下请安。”

“近前坐吧,上茶。朕想跟你了解了解,咱们的几个邻邦的近况。”

“回陛下,高丽今年换了新王,朝廷已经派遣了吊唁故去老王和恭贺新王继位的使团。吐蕃今冬大雪不断,收成大减姑且不谈,山中雪被厚得连虫草都挖不到了,吐蕃王要想安然越冬,只怕是要费些脑筋。”

“如今的吐蕃王,为人如何,你们鸿鸬寺可有了解他的?”

童飞卿接管鸿鸬寺也就是一两年的功夫,能把邻国政权的信息了解到这个程度,可见他供职勤勉,怎奈吐蕃王的确神秘。“这…近十年来鲜少有关于吐蕃王的材料,陛下您想问哪一方面的,微臣再详查一查。”

煌久想了想,“太安三年,花楸山侯三丁作乱,从吐蕃走私军械,此事是否吐蕃王授意?”

童飞卿沉吟片刻,“回陛下,太安三年臣尚且不是鸿鸬寺的掌印,对于内情了解不多。不过当时曾听同僚们议论此事,仿佛并非吐蕃王刻意加剧我国的内乱,只是那几个不法商贩为牟暴利才胆敢做出这等国法难容之事。吐蕃王获悉之后,也将他们缉拿归案枭首示众,并警告边界居民好自为之。”

如此看来,吐蕃王至少不会与北梁为敌,如今又有天灾难渡,应该不难把他拉入友军的行列。煌久再问:“吉达的儿子们又是什么状况?”

童飞卿答道:“回陛下,焉耆王子最长者尚且不到二十岁,况吉达可汗正值壮年,不肯轻易放权,不足为虑。在我国为质那位焉耆王子,胎里带下的症候,都说活不过二十,即便来到北梁医治,也难以挽回。”

这部落政权往往兴盛不过一代,因为即便有一代雄主统一各部,开创王朝,在他死后,疆域会被各个儿子瓜分成数个小国,所有一切又回到了起点。煌久接着问:“吉达麾下的谋士、战将,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回陛下,吉达帐下确有两位心腹大将,一位是苏赫巴鲁,一位是哈日查盖。这苏赫巴鲁是与吉达一起长大的,勇猛异常,据说他十二岁时在山中遭遇群狼围击,赤手空拳地打死了十七匹狼。十五岁追随吉达领兵作战,亦是常胜将军,他所率领的部从向来以少胜多,可对战十倍于己的敌兵。哈日查盖从前是在珂多啜帐下效力,在达拉台死后,叔侄争夺汗位时分倒戈投诚吉达,一来提供了许多珂多啜阵营内部的信息,二来也为吉达出谋划策。哈日查盖投敌又屡献奇策,使得珂多啜屡战屡败恼羞成怒,泄愤屠杀了哈日查盖的妻儿。吉达得知后,将自己最喜爱的女人赔给了哈日查盖。哈日查盖的精诚效忠,对于吉达最终登上汗位功不可没。之后在焉耆的兼并战争中,吉达与他二人巡视敌营,恰巧碰上了敌营的侦查队。两人以一敌百,打退了对方五百骑的人马,安然回到自己的营寨。”

焉耆内部若当真这样君臣一心,反间计倒是不好用了。苏赫巴鲁可以由林道敬应付,郑士桐做为主帅势必要正面迎战吉达,还需一位干将来对付这个有勇有谋的哈日查盖,元捷,或可一用。煌久揉了揉眉心,“也罢,先办这两件事,给吐蕃王和乌孙王各拟一道国书。告知乌孙王,我军欲在今夏出兵进击焉耆,需要借道乌孙领土,从北麓绕至天山设伏。希望乌孙王配合,待剿灭焉耆后,吐鲁番盆地尽归乌孙所有。再准备七百车粮食,千两黄金,百匹丝绸,送给吐蕃王。告诉他朕要与焉耆作战,他别在南边作乱,焉耆退败之后,陇右一带皆为他吐蕃王的囊中之物。”

童飞卿全神贯注地默记上谕,末了不解地问:“陛下,这,陇右一带又送乌孙又送吐蕃,这,我北梁能得到什么呢?”

这孩子还是少了几分狡诈,也难怪,煌久把这妹夫当个直臣栽培,也没教过他使诈的手腕。煌久笑道:“这是权谋,谁又说口头协议一定要兑现呢?”

原来是画饼,童飞卿明白了,“诺,臣领命。”

“御膳房进献了一品栗蓉酥,带回去你们两口子尝个新鲜。”

“臣与三殿下谢陛下赏赐。”童飞卿自宦官手中接过食篮,“臣告退。”

北梁使团分别抵达逻些与伊州,这两个小国之主听闻北梁与焉耆要开战,那肯定没有捣乱的胆量和实力。乌孙王欠着人情,吐蕃王拿了钱粮,对北梁皇帝提出的合理请求再没二话。

太安七年,焉耆质子海格路私自离开理藩院,试图潜逃回国,被北梁边界戍军拦截,扣押在武威。海格路羸弱不堪,舟车劳顿后病情加重,竟至不治,七日后病亡于武威驿馆。北梁遂派遣使者前往焉耆王庭,要求焉耆致歉并再遣质子入中原,否则便要归还衡阳君母子,两国和平罢战的协议就此崩塌。

使者受煌久特意的吩咐,要多多观察焉耆王庭的格局,尤其是衡阳君母子在焉耆是怎样的身份地位。毡幕中两个卫兵两个侍女,中央摆着熊皮鹿角的交椅,一左一右两位护法样的大将,一人提着刀,一人抱着弓,都用恶狼一样的目光审视着中原来使。

交椅旁边站着一男子,身着与大帐格格不入的素白长衫,披着一件虎豹狼皮的坎肩,正是吉达可汗。他腰间系着银带,挂着好几口大到可汗刀,小到鱼肠匕首的腰刀。这位可汗面目犁黑,高鼻梁深眼窝,浓眉大眼,神色恰恰是凶悍与灵秀之间最佳的结合。吉达的形貌若在中原,那毫无疑问是夷狄之辈;可在这草原广漠之间,便好像是个儒雅君子。他垂着眼帘读国书,长身玉立,尤其穿这一身白,倒有些肖似他们的千岁爷,只是更魁梧苍劲了些。

如今的焉耆乃是回鹘西迁,加之途中兼并月氏、林胡、薛陀罗等部落,融合而成。焉耆王族皆为药罗葛氏之后,回鹘人尚白,素绢又向来价贵,故而也只有可汗与可敦能够穿白衣。

吉达览罢微微一笑,开口便是一腔流利的雅言:“犬子企图私逃回国,实在是太失体统,也活该他病死在半路上。至于,北梁皇帝后续的要求,本汗考虑考虑再给答复,来使请回营帐休息吧。”

“大汗,北梁皇帝要我们怎样?”苏赫巴鲁用吐火罗语问道,他能大致听懂雅言,但自己说却费劲,更不识得中原文字。

吉达又用吐火罗语把煌久的国书给他的两位心腹读了一遍,而后往桌案一铺,“这小娘们比她爹凶悍多了,态势这样强硬。你们看看,我该给煌久一个怎样的交代呢?”

苏赫巴鲁率尔答:“我们的王子死在了她的地盘上,凭什么我们给她交代?好像我们就怕她一样,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吉达可不向他这样只有意气之勇,太安元年那次交手他就理智地选择了退让,如今也同样无所谓。他不紧不慢地坐回了交椅中,“打赢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苏赫巴鲁上前几步凑到书案前,“大汗你没听说吗,那小娘们新盖了一座宫殿,据说用了万钧黄金万斤的玉,帘子都是拿珍珠串的,你就不想去看看?”

“瞧你这没出息的嘴脸,金银财宝还没见过吗?”吉达扒拉了他一下,戏谑着说道,“我倒是想看看那个明艳蛮横的小娘们是个什么模样。查盖,你说呢?”

哈日查盖答道:“旸城宫在金陵,北梁皇帝在睢阳,林道敬那个悍将就拦在张掖,只怕那金玉和娘们,不是想看看就能看见的。”

“左大将所言极是,眼下尚不是能够对北梁宣战的时机。”以纱巾覆面的妇人又屏风后走出,她说的是吐火罗语,穿着是焉耆服饰,但发髻却是中原风格。

见曲倩走了出来,苏赫巴鲁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倒退几步,他一贯把这个满腹阴谋的女人视作妖妇。“要不打不就更容易了?把你和那傻七送回去不就好了?”与裕的名字拗口,焉耆人读不明白,索性就叫傻七了。

吉达挑了挑眉,看向曲倩,“确实,这样再省事不过了。”

“可汗看了煌久的国书,怎会看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曲倩又说回了雅言,“即便可汗有意回避她的锋芒,她也一样有法子挑起争端,若是我带与裕回国途中再遇到不测,煌久还是会把这黑锅扣在可汗身上,兴兵讨伐。”

“说来说去,还是得打。”吉达摊手道。

“是要迎击,但不可全力迎击。”曲倩道,“两军相峙,若欲得利,则应外乱而内整,外钝而内精,隐谋密机……”

“别给我说书,明白地说。”吉达不耐烦地打断,这女人总拿着一股文化劲儿,这是他最烦的。

“中原曾经有个圣贤姜子牙,可汗听说过吧。”曲倩只好简明地解释,“他的六韬中写,当对方养精蓄锐气势汹汹之时,不能硬碰硬,这样即便是胜也是惨胜。不如,假意示弱撤退,韬光养晦,且令敌方以为得胜占了上风。煌久本就是个贪恋权欲的偏执之人,如今她风头无两,北梁蒸蒸日上,可盛极而衰。数载以后,国富民殷,北梁人个个家境殷实生活优渥,还会有人甘心当兵打仗吗?煌久手下皆为争名逐利之徒,面和心不和,日久天长必生祸乱。等到北梁国内大乱时,可汗再挥师东进,北梁唾手可得。”

哈日查盖抱臂沉吟,苏赫巴鲁也不知听没听懂,皱着眉挠了挠头。吉达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二人出去。哈日查盖施了礼,拉着没明白过味的苏赫巴鲁出去了。

“干嘛干嘛,都没商量出个结果,怎么就把咱们两个赶出来了?”苏赫巴鲁用胡语说道。

“大汗这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哈日查盖解释道。

“这是焉耆的事,咱们两个焉耆人没有说话的余地,她一个北梁人凭什么替我们拿主意?”苏赫巴鲁不服地道。

“拿主意的只有大汗一个人,你还信不过大汗吗?”哈日查盖反问。

苏赫巴鲁无可作答,嘟囔着道:“我是担心那妇人施什么妖术哄住了咱们大王。当谁看不出来,那女人身子跟着大汗,心里一直惦记着北梁。她忘不了她皇宫里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大汗要是上了她的套,帮她回了北梁,她还能这么百依百顺地伺候咱们大汗吗?”

“你怎么就觉得是她哄骗大汗,而不是大汗在戏耍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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