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星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踏星小说 > 太兴二十年 > 第68章 甘泉日晚

第68章 甘泉日晚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如果只有你死了,父王才能登基的话,那我去劝父王不做皇帝了。”小孩皱着眉说道,“我想要你和我父王,能一直都在我身边。”

这孩子可怜巴巴地抬眼望着她,使煌久错愕半晌,她抬手搭在隆虑的后颈上,沉声道:“你如今,越来越像你姑姑了。”

“朝臣都说姑姑是一代圣主,我也希望能越来越像你。”

煌久摇了摇头,“不是我,我说的是你的亲姑姑,恭容公主绾缃。”他日益显现出来的,宅心仁厚的性情,以及轻蹙着眉头的神色,越来越肖似绾缃。

“哦。”隆虑悻悻地应道,“我对恭容姑姑没什么印象,她是什么样的人?”带着徽号的称呼往往是较为生分的关系才会用得上的,称呼最亲近的人却不需要用特指。

“嗯,她算得上是,外柔内刚吧。看似很需要别人的保护,实则十分得坚强。”煌久委婉地作答,“我曾设想过很多种,你长大以后的模样。毕竟你与我不同,你是含着金汤匙降生,不必我和你父王那样幼年凄苦。你想要什么开口就是了,不需要费心机耍手段。天潢贵胄的出身,又有与我迥异的幼年经历,我知道你一定会与我大不相同,却没想到你会走上了绾缃那条路子。”

隆虑歪了歪头,“那,是好,还是不好?”孩子往往习惯用简单的好与不好来看待事与人,但绝大多数的情况都无法这样笼统地判别。

“我不知道。”煌久答道,“绾缃每每与我见解相左,道不同不相为谋,于是也自然少了往来。”

话题向着沉重而敏感的方向发展,隆虑咬着下唇,“姑姑,我应该不会有,与你意见相左的时候吧?”

“我不知道。”煌久给出了再一个不确定的回答,她带着点逗孩子的意味道,“很有可能后人将我判做罪人,届时你完全可以有自己的见解,不必执着于如今我教给你的这一切。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总是没错的。”

小人像蔫了的树苗一样低着头,煌久揉了揉他的发顶,笑着排揎他:“我是万万没能料到,我手底下竟教出个如此仁义温良的小子。”

十一二岁往往是一个孩子思想上的重要转折阶段,他会开始辨析事物的对错真伪,审视周遭的人物,进而决定自己要做怎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对煌久而言,两年朝不保夕流离失所的日子,让争权的种子在她心底深深扎根。而对于隆虑而言,这是他逐步蜕去顽童的稚气与任性,成为堂堂男儿的阶段。

六月底,焉耆败逃至酒泉,北梁跟进了百十余里,在距酒泉三十里处安营扎寨。到了夜半时分,北梁忽然擂鼓鸣号,俨然一副攻城的架势。焉耆人马自梦中惊醒,慌忙披挂上马,可出城一看,北梁营寨却是偃旗息鼓,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样的闹剧一个晚上上演了三次,次日清晨,焉耆人个个憋了一肚子的气,整装出城向北梁挑战,对方却挂起免战牌;若要攻寨,便是箭矢如雨,令焉耆人马不得近前。第二天晚上,焉耆特意派了部队轮番守夜,严密监视北梁的动静。可这回大营里安静了,北山之中又响起了敌军的炮鼓之声。焉耆赶紧调动人马在北面设防,依旧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无交战。再过两个时辰,东边的大寨里又故计重施,焉耆已经习以为常,知道这是虚晃一枪。到了四更天,南面的祁连山中突然杀出一队人马,将旗上正是一个斗大的林字。

焉耆人马基本都在东面与北面,南面留守的零星人马根本无法抵抗林道敬的扑杀。城东的士卒赶紧往南面赶,可与此同时,北梁寨门吱呀呀地打开,主帅郑士桐率部杀了过来。酒泉城里已经乱做了一团,城东的人往南跑到一半又折回东门,城北的人一半往南赶一半往东赶,左支右绌应对不力。等到北山里元捷的伏兵出动时,便如秋风扫落叶般席卷而过,焉耆不得已再次弃城而逃,撤回了天山以南的王庭所在地,此次的疑兵之计再次大获全胜。

七月,明帝的熙陵历时十年最终工成,洪丰复命之余,一并带来了为今上拟好的万年吉禳图纸。

帝王陵寝选址讲究山环水绕,负阴抱阳。太祖元皇帝的辉陵坐落在辉县境内,太宗明皇帝的熙陵位于五龙山响水河一带,今上的陵寝最终选址在淇县上峪,背依南岭,脚偎淇河。陵园垣墙围绕,墙角四隅建有角楼,正中各开一门,依方位,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门。朱雀门外有双阙台,门内为供奉皇帝灵位,供后人祭祀的献殿。玄宫七十五丈见方,中室为放置皇帝棺椁的正寝,北面为功臣陪葬的寝区,这些都是唐陵的旧例。墓室内的壁画描绘太安年间皇家的宴饮庖橱、车马游猎、乐舞百戏,煌久特意嘱咐不仅画睢阳的皇城气象,还要精心描绘陪都金陵的风物;不仅有物阜民丰的盛世安宁,也要有她剑指四方的恢弘征程。她心里想的,不仅是镇压流寇山匪,不仅是驱赶焉耆,还有吐蕃,乃至高丽。

“陛下,韦氏在外求见。”

煌久皱眉,“谁?”

林择善答道:“是锦绣姑姑。”

这么多年,这是煌久头一回知道锦绣姓韦,“那快请。”

锦绣如今已年近花甲,她跪下叩首,“奴婢叩见陛下。”

“姑姑快请起。”煌久主动下阶搀扶她起来,“一别经年,朕可惦记着姑姑呢,来请上座。”

“多谢陛下。陛下来到骊山有一阵子了,一直忙着军务,奴婢也不敢冒昧前来打扰。这不刚听闻酒泉大捷,奴婢斗胆前来给陛下道贺,磕个头。”锦绣说道。

“姑姑客气了,朕是晚辈,本该是朕去拜访姑姑的。”煌久笑道,“来人,摆宴,好生招待锦绣姑姑。”

锦绣连连摆手,推辞道:“不必劳驾,奴婢一介老妇,哪敢耽误陛下的时间?奴婢此来,还想求陛下一个恩典。奴婢有幸伺候先皇一场,不敢说有什么功劳,只看在奴婢大半辈子都跟着先帝的份上,想求陛下准奴婢陪葬熙陵。”

锦绣的消息倒还真的快,这番话也的确说得令人动容。“这是自然,锦绣姑姑是父皇身边最要紧的人了,又是治理内府又是近身伺候,当然得配陪葬熙陵。”煌久答道,她拉着锦绣的手,“数年不见,姑姑倒好像更现年轻了。朕听闻姑姑的宅子里豢养了数名美貌少年郎,看来,确实大有裨益啊。”若是真因主仆之情难以割舍,她早在先帝升遐之际就该殉主,如何能这般骄奢淫逸地安度晚年呢?

“陛下还别说,阴阳调和,那是万事万物得以常健久安的不变之法。”锦绣答道,“陛下长久地处置朝政,那本来都是男人该做的事,久而久之难免阴阳失调。陛下也不妨试试,采阳补阴。”

煌久笑了笑,“等忙完这一阵子吧,朕听姑姑的。”

半晌过后,林择善手里拿着一份奏折从殿外走了进来。奏折是紫缎封的,显然是要紧的事务,叙旧也叙得差不多了,锦绣便起身告辞了。

林择善呈上奏折,“陛下,这是秦司徒特意差人送过来的。”

明明都已经下过旨意,所有政务都请示千岁,而秦勒之坚持给她上了一道奏折,那肯定就是又跟与宁闹掰了。煌久瞟了一眼奏章的厚度,赶紧抬手挡住自己的视线,“先,先放一放,跟朕说点好听的让朕缓一缓。”

林择善想了想,“先前闹过伏旱的浙东,这个月连下了几天的雨,旱死的苗是活不了了,但千岁爷下令由华北调了千石的麦苗,分配给了受灾区的人们。如今麦苗已经重新种下,除了秋收可能会晚些,再无它虑。”

煌久便问:“那华北怎么会余下那么多发了苗却没插秧的麦苗呢?”

“回陛下,据薛司空所言,华北雨季来的晚,本来农事就比浙东晚一个月。而且华北一带地里并不十分肥沃,苗秧往往是种三而活一,即便调走了千石也无碍于最终的收成。”林择善答道。薛泓嘉如今领的不仅是司空份内的土木水利,还兼着田籍农耕的事务。若是他献策,应当不会遗留隐患。煌久点了点头,伸手道:“行,拿来吧,朕看看他又有什么委屈要说的。”

受谦韫妃的牵连,秦氏家道中落,秦勒之早年便只得是独自一人漂泊京畿。他是清贵世家出身,读书人的风骨难以割舍,故而不肯放低身段混迹商贾之流。一年冬日,秦勒之的盘缠花光了,棉衣也在九月里就当了,客栈的费用也赊了一个多月。客栈不肯再留他,将他连人带寥寥无几的行李一起赶了出去,恰逢睢阳十年罕见的暴雪,于是秦勒之毫无疑问地冻僵在了官道旁。幸而一位缝人妇出门替东家采买衣料,一时恻隐,把秦勒之拖回了家中,持汤沃盥,又以冬衣相赠。之后秦勒之投奔显贵官宦做了门客,又得遇安邦公主,青云路扶摇直上,那件救命的冬衣秦勒之从没丢弃过,也替那位援助过他的缝人妇找了个富贵人家。这件事煌久从前就听他提起过,那时她还调侃秦勒之,总靠着一张好看的脸骗吃骗喝骗东西。本来这段故事就此完结了,结果就在这个月,这位白氏妇人的东家太太丢了一块玉佩。一查才发现,原来是挂着玉佩的那件衣裳破了口子,交给白氏缝补,再送回来时就不见了玉佩。是而白氏因偷盗东家财物之罪,下了大狱。

“与宁手底下的人个个都长着狗鼻子,怎么什么犄角旮旯里的人都能被他找出来?”煌久扶额道,“朕一离开京城,他们两个就开始掐架,冤冤相报个没完没了。”

秦勒之这份奏章能写这么长,不仅是请陛下主持公道,还洋洋洒洒地写了千余字,批判与宁无才傍身德不配位,不易再居储君之位。这一段煌久选择性忽略,只对白氏案件做了简单的批复。“在东宫的时候他有多贴心,如今就有多闹心。”煌久把批完的奏折递到林择善手里,无奈地抱怨了一句。这话林择善也不敢搭,接过奏折装入密函中差人送回睢阳。

煌久拾衣起身,负手行至地图前,如今她还有更闹心的事要费神。自从焉耆撤回了吐鲁番盆地,双方战事便陷入了胶着。焉耆王庭兵力更加雄厚,北梁大军也更加远离本土,深入他国阵地,行军更要谨慎。按原先的计划,元捷率领的北路进而北上,于天山南麓安营扎寨;林道敬率领的南路向西北行进,沿吐鲁番盆地南侧东西下寨;等南北两路就位之后,郑士桐再兵出北山,攻打焉耆王庭。远征进军,粮草先行就得花半个月,三路兵马山中穿行各就各位又需月余,与焉耆再战怎么也得到九月,这可如何是好。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