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星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踏星小说 > 太兴二十年 > 第81章 天作弄爱恨难解 上

第81章 天作弄爱恨难解 上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陛下曾问过您与专少师是否往来。”贺堇年答道,“小的如实回禀,陛下称了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

好端端地问起专廉干什么?秦勒之虽然好交友,但他自问没有延揽专廉的意思,那可是陛下亲自调教了三年多的人,防着他还来不及。“贺堇年,侍奉陛下小心谨慎固然不错,可别得意的日子久了,就忘了本。”

贺堇年拱手道:“蒙大人提拔教导,小的铭记于心,小的告退。”

万国朝一宗,当今陛下是想做天可汗。乌孙早已称臣十余年,太安五年打服了阇婆达,去年赶跑了焉耆,年初对高丽未战而胜,如今就剩一个倔强着尚未称臣的邻国了。秦勒之看着那口波斯挂钟的钟摆哒哒地左右往复,思索该如何行事。

“大人?”

秦勒之转头看向门口,原来是唐婴,“什么事?”

唐婴道:“回大人,千岁曾请旨编修史志,睢阳官员不足以完成,故向陛下请求调人。专少师已经拟出了名单,下官也是才知道,就誊抄下来回禀您了。”不妄他为秦勒之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唐婴总算得了个从五品的奉议郎,如今供职六科廊坊。职位虽然不高,但天下机秉皆要过他的手,却是一个打探情报的绝佳岗位。

“官员调动这般大事,我怎么从头到尾都不得而知?”这眼看着山岁承深居简出,薛泓嘉远在陇坻做事,专廉却是越来越得皇帝的信任了。秦勒之想起来了,好像之前沈枢从县丞升任太守,就是专廉在陛下面前举荐的。陛下又突兀地问贺堇年他与专廉的关系,莫非这次的事也是专廉捅到陛下面前的?

沈枢的奏章刚到六科廊坊就被唐婴藏匿下带出来了,压根就没送进宫里过,若专廉前后脚就得知了此事,那就只能是唐婴走漏风声。秦勒之接过那张名单一看,朝中四五品的文官有八成都列名其上,还有席进这样二品的高官。

“你的名字怎么也在这上头?”

唐婴陪笑着道,“这也正是下官要恳求大人的事。”

专廉总不会把自己的线人遣回睢阳,看来并不是唐婴通风报信。“修史缺人也不缺你这一个,你报个病,留在金陵,回头我再向陛下禀明便是。”

看来是打消了秦勒之的疑心,唐婴忙作揖道:“下官多谢大人。另外……”

“另外什么?”秦勒之自己坐在了八仙椅中,示意唐婴也坐下说话。

唐婴略略压低了声音道:“山太师得知此事后,上了奏章,请求回睢阳助千岁修史。”

秦勒之总算听着个令人舒心的消息,“然后呢?”

唐婴笑答:“下官心想去了山太师,大人您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于是把山太师的奏章放在了头一个,想必此刻已经到了承明殿了。”

煌久刚看见山岁承上了奏表的时候还是大悦,山岁承终于来找她了。可她打开一读,喜悦便被扫去了一半,原来还是要离开。莫不是,因为她近来重用秦勒之和薛泓嘉,山岁承才会赌气。又或者,是因为她纳了贺堇年,就如当年她出嫁薛泓嘉负气离京一般。

“择善,你说,朕是不是冷落了山岁承?”说着,煌久抬手拉林择善在自己身边坐下。

林择善笑了笑,“陛下想问的是哪种冷落呢?”

煌久瞪了他一眼,林择善忙道:“奴才该死,不过,雷霆雨露均是天恩,谁能跟陛下计较锱铢轻重呢?山太师与秦司徒不同,他一贯是不在意外物毁誉的。”

煌久摇着头,“可朕就是觉得,他,太不在意了。”臣下得了赏赐感恩戴德,为君上者才会得意;若臣下总对身外之物视如粪土,那君王赏也是赏个没趣。近来煌久与山岁承间的僵局便是为君者不肯放下姿态,为臣者更是不愿迎合奉承,进而君臣之间越走越远。若是既不图封侯拜相,又不图两情缱绻,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追随于她呢?煌久懊恼不已,“他怎么就不明白朕的心呢?”

林择善微微颔首,“陛下恕罪,您的心意,奴才我如今都看不透了。”

煌久愣了愣,“什么事情让你看不透?”

“那可确实不少,比如贺侍君,他是您的枕边人,可您似乎并没有与他敞开心扉的意思。又比如专少师,您纵然重用他,可看得出来,您并不信任他。”林择善观察着煌久的脸色,徐徐说道,“您一直以山太师为伉俪,可在奴才看来,您待山太师,不如您待秦司徒。”

煌久皱起了眉头,“此话怎讲?”

“您确实是将山大人至于百官之上,给他泼天的尊荣,可山大人并无意于这些。秦司徒虽然没能掌太师那方印信,可却是求什么得什么,得心称意。您因山太师不肯入宫求见,便也一直冷着山太师,但您不也曾屈尊登过秦司徒的府邸吗?”

不得不说,若没有林择善以旁观的视角点明这一切,煌久还真没有细细掂量过这一件一件事。贺堇年,确实不算个什么,看在他的确有几分真情,煌久才会频频宣见。专廉年轻有为,但圆融得过分,即便没有皇帝的庇佑,他也都给自己留好的后路。他几乎不依赖于皇帝,固然少操不少心,但也最让皇帝感到不安。

秦勒之又是怎么回事呢?煌久把自己对他的分外包容归因于如出一辙的性情,他们同样追求着名利权势,着迷于凡俗情欲,于是秦勒之总能自然而然地投其所好,让她明知这是献媚也难以拒绝。

山岁承则恰恰相反,她与山岁承始终不曾同道。起初煌久爱他一片冰心高山景行,可后来,他肥遁鸣高得让众人难堪。煌久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变了,又或者他向来如此,只是这些年她总想着自遮心目,自欺欺人耳。

太安八年底,京凤居民迁往陇坻安家落户的事基本完成,薛司空再立大功,凯歌奏还金陵,进爵为会稽郡侯。九州安定物阜民丰,太安九年起,皇帝又将十日一朝缩减成了朔望两朝。

太安九年二月二龙头节,皇帝依例赏赐众朝臣,山岁承看着源源不断往自己府里送的东西,这绝对比成例多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一上来就是一套十二件柴窑出的高古瓷器,历历皆是色青如天,泽明如镜,壁薄如纸,纹理滋润细媚。这柴窑向来是专供皇家御用的器皿,寻常宗室都用不得,怎可轻易赏赐外臣呢?幸而瓷器不比金玉器皿,并没明文条例规定用了上乘的便是僭越不敬,可接下来的赏赐才是让山岁承难安的。皇帝赐了他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九锡之礼,这可是本朝前所未有的第一例,即便煊赫如南宫氏族也从未得过九锡。

山岁承拦住了那三百虎贲军,不让进门,推辞道:“黄公公,陛下如此厚爱,臣实不敢受,劳烦公公代为转达陛下。”

黄纶笑答:“对不住山大人,这是陛下特意嘱咐的,山太师渊清玉絜,为社稷股肱之臣。大人如今心向东篱,陛下破格殊赏,便是昭告天下,陛下从不忘奘陟功臣。山大人别难为咱们做奴才的,陛下一片美意,您恭敬不如从命,还是领旨吧。”

山岁承只得拾衣跪下,“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月十五,王宪往旸城去的路上刻意命人驾车绕道山府门前,果不其然,已是朱漆的两扇大门,金车大辂套着玄牡二驷候在门口。这可是开国元勋都没有过的殊荣,九锡宠臣,果然恢弘无两。王宪自知太安年间的朝堂对于他来讲,会是一个相当艰难的生存环境,南宫思哲与席进并未明白站队南宫一党,尚且被皇帝借机赶出了宣室殿,他自己曾经可是安国府的常客。所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生,王宪巴不得自己也被赶走,皇帝将他留在金陵,要么是不放心他,要么是准备除了他,当然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两者兼备。王宪有志不做逢迎谄媚的佞臣,但如今进退无所,他只有顺了陛下的心意才能求存。

时辰尚早,王宪便在雉门外等候。不过多时,山岁承也步行而至,王宪见了他便敛袖跪下,“下官参见太师大人。“

大清早被吓了一跳,山岁承赶紧上前搀扶,“使不得使不得,王大人快快请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多谢太师,”王宪已是天命之年,手里拿着笏板,不怎么轻省地站起身来,“陛下有意奉太师大人于百官之上,下官不过是顺应陛下旨意罢了。九锡之赐,太师大人乃是本朝的第一例啊。日后还望大人念在同僚之谊,多多照拂下官。”

山岁承长叹一声,“王大人这又是何必?你我同僚十载有余,当知山某并非沽名钓誉争名逐利之辈。九锡恩赐,太师之位,本非山某所求。”

“太师大人过谦了……”王宪这句恭维还没说完,雉门吱呀呀地打开,二人相互拱手致意,入宫朝见了。而刚才的那一幕,非常不巧地被秦司徒看在了眼里,袍袖之下他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秦大人?”这时薛泓嘉也走了过来,看秦勒之在那兀自矗着,便出言问候。

秦勒之一拱手,“薛大人。哦对,薛大人得封会稽郡侯,在下恭贺薛大人进爵之喜。”

薛泓嘉答:“秦大人客气。人家得了九锡的尚且深居简出,我若得个郡侯就摆宴庆祝的话,眼皮子也未免太浅了些。”

秦勒之道:“九锡向来是赏赐有大功于社稷的功臣,山岁承一不曾开疆拓土,二不曾安邦定国。在我看来,薛兄治水移民,皆是功垂千秋的伟业,薛兄才该是本朝第一功臣。”他们两个从前都不怎么来往,甚至是互相瞧不上,然而共同的大敌当前,竟也能攀谈着一起走上朝的路了。

薛泓嘉长叹一声,自嘲道:“苦活累活我是一样没少干,加官晋爵我也一样没多得。能怎么办呢?谁让人家是陛下的宠臣呢?”

“司马懿也是曹魏宠臣,也加了九锡……”秦勒之状似嘴快地牢骚了这么一句,果然引起了薛泓嘉的警觉,“秦大人此言何意?”即便他们都巴不得山岁承滚蛋,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地,把狼顾窃国的罪名安到山岁承头上。

“秦大人,那司马懿是手中有了权柄才生了窃国歹念。如今我朝机秉可都在你司徒印绶之下,秦大人说这话是自损八百啊。”

秦勒之笑道:“薛大人提点的是,如今咱们山太师手里还没有兵马大权,可若有一日陛下兴起,把虎符也给了他呢?”

薛泓嘉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那依秦大人之见,如何避免兵权也落入山岁承手中?莫不是,秦大人也有意涉足军旅?”

秦勒之拜了拜手,“薛大人抬举了,我不过一介穷酸文人,哪有那个本事?也不必太过麻烦,兵权物归原主不是最好不过的吗?”

三公之中,太尉一职虚悬数载,司马郑引几次都是只差临门一脚。“陛下若是想封太尉,早在征西大军凯旋归来之际便可成封。时至今日盛世太平,即便我等再提此事,也名不副实,牵强了些。”

秦勒之一笑,“契机总是会有的,这点不必薛大人费心。届时陛下若议此事,还望薛大人不吝进言。”

虽然不知道秦勒之准备怎么找这个契机,不过这家伙一贯多的是鬼主意,即便不成也对自身无害,薛泓嘉点头答应:“但凡陛下提起,我一定进言。”

朝议上,皇帝按例问了社稷农桑之事,罢了林择善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秦勒之此时持笏出班道:“回陛下,臣有本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