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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人鬼重关祕神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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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活到现在活成如今的模样,靠的就是这股犟劲儿。”煌久自嘲似的说道,双目望着虚无的空中,“那天泄了这股劲儿,我也就不剩多少日子了。我就盼着,能在我还有心有力的时候,给你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算是偿了你我多年的情分。”

“陛下,别这样说。”

“若真有这样的机会,”煌久转过头来看着他,“你会走吗?”

山岁承略垂了垂眼帘道:“陛下及笈之年决意夺嫡,草民过蒙陛下拔擢,一路追随陛下,尔来已二十年了。草民见过陛下少年时的天真烂漫,初入朝堂时的举步维艰,乃至践祚登基后,成为乾坤独断的一代帝王。别的不敢说,草民能体量陛下的孤独,陛下的不易。草民无德无能,但,愿求个善始善终……既然陛下与王爷有一纪之约,我愿等陛下。”

煌久笑了笑,“岁承当真有不忍人之心。与宁可跟我说过,无论你是在朝还是在野,待罪还是宽释,他登基以后,立即要用你做京畿节度使。岁承,你要走,最好还是在我当政的时候走。”

山岁承扶额,“陛下若是真要念多年情分,还是替草民说说,别再让我承担社稷重任了。并非是我不肯为国效力,实在是,难以应付。若陛下或是来日的陛下觉得我还有些许可用之处,便还是让我去柘城做知县吧。草民之力,也只够照料一隅百姓了。”

柘城,柘城,煌久沉吟片刻,“若那真是你心向往之的归宿,好,我成全你。”昔年柘城桥头,二人不欢而散,却默契地将那座旧桥化为了心头念想。

“多谢陛下。”山岁承起身,一揖到地。

“别谢我,更别谢这么早。”煌久说道,将茶盏放回几上起身道,“待了有一阵子了,朕该走了。”

“恭送陛下,”山岁承道,“陛下,如若无事,往后还是不要来了。您身为天子,不该与罪员私下见面。”

他一直都在推开她,煌久缄默片刻,“岁承,我从来都不是天真烂漫的人,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阴森狠辣罢了。”

山岁承亦是哑然,他明白的,为帝王者,都有着异乎常人的决绝果毅。他只是希望着这副天子龙颜只是她的皮囊,难测的皮囊下仍是纯真无邪的少女。

煌久大约是轻叹一声,“走了。”毫不回顾地离开了理藩院。

太安十年腊月,安定了辽东灾民后,薛泓嘉回到京师,累进太傅。专廉在两次推辞之后,也最终继任太师。与前一任代执政务的权臣秦登不同,专廉处理政务只在千步廊,绝不会把代览的奏折和将拟的行文带回自己府中,这一点也让皇帝对他更加欣赏信赖。他名副其实地总领朝政,一切一切的国务琐事都止步于千步廊,再不会钻进宫里令皇帝烦心。

“太师,检校司士唐大人在外求见。”为了避嫌,专廉晋升太师后,唐婴一直在跟他保持距离,若非要事也不会登他的门。专廉道:“请唐大人进来。”

“卑职检校司士唐婴,参见太师大人。”唐婴在堂下拱手道。

“唐大人有礼。”专廉屏退了下人,主意唐婴上前说话,“什么事?”

“大人,西凉更戍,都护林道敬十月就回了京城,本该在年前赶回酒泉,可是荣王上书请求容林都护在京中过完除夕,初一再启程。”

专廉微微凝眉,更戍的规矩向来是雷打不动的,与荣和林道敬又素来没有来往。“怎么,京城发生什么事了?”

唐婴撇了撇嘴,“不是什么大事,林都护那是陛下的包衣,与寻常官员自是不同。回京之后,纳了过出身官奴的女子……千岁多半也是揣度着陛下上心林都护娶亲成家之事,方有如此奏请。”

专廉点了点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在西北喝了十年的黄沙,林都护阂该松范松范。酒泉有顶替他的人选吗?”

“回大人,是按察使暂代都护之职,按察使也是行伍出身,出兵金山时曾为林都护的副将。”

林道敬多少年都不留意于女色,一朝入了温柔乡就再懒得被坚执锐了,这可得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官奴出身,怎么就会那么巧?看来与荣也要有所动作了,专廉准备帮他一把。“陛下爱重林大监,爱屋及乌也盼着林家后嗣绵延。这些年边关也一贯安定,那就让林都护在京中过完上元再回西北吧。”多了一个半月,应该足够边关重新部署了。

唐婴隐隐察觉到,这位太师正在筹谋的,绝对不仅限于做一个权臣。

太安十一年正月,千岁“刑满获释”,解了圈禁拜别皇帝。煌久吸取曾经的校训,再不敢让与宁一人专断,于是派薛泓嘉随他一同回睢阳主事。

有南宫家的惨案为前车之鉴,薛家深知要小心做人。与荣对这位太傅定国公堂舅敬而远之,送礼道贺都是差府中詹事,不得已绝不亲自登他的府门。一向政治敏感的薛适也很快上书告老辞官,皇帝念他年迈也不多费事就准了奏,司农的差事也由专太师领了。

四月初,正是京畿一带麦子将熟的时候,而黄河却在博浪沙处断了流。

“三驸马,”童飞卿正要进皋门,专廉却在从千步廊走出来,叫住了他,“来向陛下请安吗?”

童飞卿作揖见礼,“专太师,下官请旨获准前来面圣。”

专廉笑了笑,又问道:“怎么不见三殿下同行?”

童飞卿被问住了,他当然不是简单地来请个安,他有正经事务要禀奏圣上,怎么能与纾慧同行呢?

见他哑口无言,专廉再问道:“驸马手持文牒,可是从京城发来的?”

本来被拦截在宫门口就挺让人难堪了,专廉还再三盘问,童飞卿沉着脸色搪塞道:“亲友信件而已。黄河断流,京畿大旱,下官揣度陛下应当想了解民情,是以要呈奏陛下。告辞。”言罢,童飞卿提步走过专廉,然而皋门侍卫齐齐地立起画戟,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可不是一般的举措,这是,这是放肆无礼到了童飞卿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举措。

专廉依旧是彬彬有礼地笑着,“黄河断流历朝历代屡见不鲜,在下已行文各地州郡府县支援救灾,驸马又何必再叨扰陛下呢?”

“专大人您是总领朝政,但无权干涉下官面见陛下回禀何等事宜吧?”童飞卿不悦地道,他们虽然是上下级,但也没有这样百般盘问的道理。陈奏灾情的奏折少说有数十封送进了金陵,可没有几封到了陛下跟前。若是陛下清楚旱情的严重,童飞卿也不必多此一举地,拿着这种不入流的文书来求见了。

“驸马言重,您与陛下既是君臣更是亲眷,在下没有擅加干涉的道理。”专廉答道,“不过,如驸马所言,陛下委任在下总领朝政,免除陛下烦忧乃是在下职责所在,望驸马体谅。”

“专太师如若不介意,还是称下官为鸿胪卿吧。”童飞卿道,专廉一口一个驸马,好像他就是格入赘皇室的纨绔子弟一般。

专廉轻笑一声,“大鸿胪司邦交外务,与水利农桑无关,不妨交由在下处置吧。”他虽然改了口,可语气中的轻蔑更加溢于言表。

曾经秦登做太尉的时候尚且没有这般霸道,可显然皋门的侍卫听命于专廉,童飞卿只好将文牒交给了专廉,并且掸了掸两只袍袖示意自己没有夹带其他文书。

专廉这方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门外内侍道:“去禀报陛下,三驸马前来问安。”童飞卿等候在皋门外,专廉便不把他当回事,转身回了千步廊。

旸城山北临江处有两座八角凉亭,取杜工部诗句中词,一名心不竞,一名意俱迟。心不竞亭中,煌久在逗着一只五色鹦鹉。那鹦鹉见了生人过来,惊得抖了抖仙掌大的两翅。

童飞卿道:“微臣恭请陛下圣安。”

煌久拿岭南进献的鲜果喂给那色彩斑斓的奇鸟,“免礼,有事要奏?”

“回陛下,京畿大旱,一户五口之家一天才能分得一碗水,更有上万亩麦田枯死。万千黎庶涂炭之中,翘首而望陛下施救。”童飞卿道。黄河断流半个月了,皇帝不可能毫不知情,但一直没有举办朝会集议此事。如今看陛下优游自在的气派,完全没有忧心灾情的意思。

煌久听得懂他的意图,“朕知道,黄河断流在本朝不是第一次了,朕已经吩咐依照成例赈灾救险,想要见效也不是一两日间的事情。”

“陛下不妨上朝集议此事,至少,百姓知晓陛下正在筹谋对策,能够更加配合。”

煌久拿丝帕擦了擦手,“黄河为患数千载,什么好法子先人没想到过,偏朕这一朝集议便能议出来?旱涝乃天之常道,若是朝廷就慌了阵脚,那地方官吏更难井然有序,何谈有效赈灾?”

“陛下,微臣以为不然。”童飞卿道,“昔者商汤以身祷于桑林,剪发磨手,以身为牺牲,用祈福于上帝,雨乃大至。”

煌久哂笑:“上古传说大半不实,倘果如史书所载,商汤何不及早祈雨,非要等到五年无收才想起以身祭天?与商汤相比,朕算是勤快的了。童卿若有良策,直接与专廉商议实施便可。”

陛下话里带刺,指责他迂阔,童飞卿只好拱手道:“陛下息怒,微臣冒犯了。”

“无妨。农事有薛太傅,民务有专太师,他们都是周到妥当的人,朕很放心。”煌久道,“纾慧常抱怨你公务繁忙无暇抽身,责备朕让你们夫妻恩情日渐寡淡。鸿胪寺近来清闲,正好你多陪陪纾慧,不必无谓忧虑操劳。”

她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就是让童飞卿,少管闲事。童飞卿无法,只得道:“诺。那微臣,告退。”

断水不比寻常的旱灾,粮食赒济还算方便,可饮水无法源源不断地供应。人在饿死之前,就已经渴死了。遭天灾不可怕,可天灾接连不断地带走人命,这才让全国上下人心惊慌。朝廷应对乏力,不平之鸣匝地而起,周到妥当的专廉很快意识到了情势的严峻。

原阳与浚仪两县受灾最为严重,地皮都旱得皲裂,井打到几丈深也不见一滴水。百姓砍下树木枝条啜饮汁液,咀嚼树叶;等树都吃光或是干死了,还可以拔草根充饥解渴;直到十里八荒寸草不生,百姓实在活不下去,就会开始四处逃亡,京城睢阳,自然是第一选择。可千岁正在京城,一旦流亡的灾民涌入睢阳,那就瞒不住陛下了。为了全局稳定,区区两个县衙,当舍则舍。

于是专廉下令,不再向原阳和浚仪运粮运水,且派遣重兵把守,严禁两县灾民外逃。

调整了物资支援方案后,其他地区的情况都有所缓解,而原阳和浚仪两县,再没传出过一点动静。

童飞卿被皇帝训斥后,不敢再扣阙提起此事,只好在家里发发议论。“此举荒唐,专太师安敢置数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纾慧早听说了来龙去脉,“我觉得专太师做得对,若不封锁原阳和浚仪,灾民流散各地,岂不是扰得国无宁日?再说了,黄河断水那是老天的主意,凭什么要我皇姐处处周全?别说我不谙世事,太兴年间皇姐做国储的时候就被先帝指派办过这棘手的事,皇姐想尽办法左支右绌地调拨钱粮赈济,几个月忙下来人都憔悴了好几岁一样。纵使如此这些刁民不知感恩戴德反而予取予求,生出许多不满来,要我说,活该他们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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