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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陇首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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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骄阳似火,北梁军士便三五成群地蹲在箭楼投下地狭小阴影里纳凉,摘了头盔扇凉,拿出水囊轮流饮水,顺便嚼起舌头。

“诶,对面阵营里放出话,说当今圣上是毒杀了先帝才得以登基称帝,你们说是真的吗?”

“少造谣了,今上早年间那是个名满天下的善人。太兴十九年朔方郡大雪,把我老娘家的房子都压塌了,当时就是圣上亲自带着官兵官粮,赈灾修葺的。我看这纯属是焉耆要扰乱我们军心,捏造出来毁谤圣上的。”

“那也未必,当时圣上还只是东宫殿下,要拉拢民心才如此做戏。今年黄河大旱,还不是利落地让两个县活活饿死了?”

“皇宫里的人为了那把龙椅,当爹的杀儿子,当儿子的逼死爹,那都是多寻常的事?这次可是由先帝身边近侍的姑姑招供,她有几个胆敢编这样的谎话?”

“不是还说,太后之死也是陛下在幕后操纵吗?”

“不能吧?杀爹就算了,再心狠的人也不能对生养的亲娘下这样的毒手啊!何况杀了太后,图什么呢?”

“诶,这你都不知道,当今陛下是过继到太后膝下的,陛下的生母早多少年就没了。陛下忌惮南宫家,又惦记着给自己姥爷家正名,这不眼瞅着南宫太后没了就追封她生母做皇后了吗!”

“你倒是对京城里的宫闱故事了若指掌,诶,还有那太兴年间那桩疑案呢?那个什么花楼的台阶坏了,让五爷七爷两个一块摔了下去,这事也是当今陛下设计的?”

“不是说是个姓于的妃子干的吗?后来还被揭了皮做成了灯笼的。”

“那个于妃又没儿子,犯得上拿自己的一条命去害皇子?不过是被人当刀使……”

“啧啧,那时候圣上才多大岁数,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对自己弟弟下这样的狠手。”

“对她弟弟好歹没下杀手,她头一个男人跟她成亲之后,不到两年就丢了性命。都说是那男人沾花惹草,圣上妒火中烧,用巫蛊之术给他治死的,听说那死相可难堪了。”

众人一阵唏嘘。“那如今我们这算什么?对面阵营打着七爷的名号,讨伐无道之君,我们这不成了助纣为虐……”

“住口!”赫然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闲言碎语,“大敌当前,你们一个个散漫懈怠不说,还胆敢聚众毁谤君上,黄汤进脑子了吗!”林道敬带着长安太守一处一处地巡视隘口,来到这块箭楼,不见戍守地人影不说,反而听了一堆闲言碎语。

那十来个军校赶紧将扇凉用的头盔归位,噼里啪啦地跪在跟前,“将军恕罪。”他们嘴上说着恕罪,可听起来没几分认罪地意思。这几个都是长安城内的官兵,林道敬便责问长安太守道:“长安城里就是这样管束士兵的吗?”

林道敬是一路兵败来到长安,又没有圣上颁发的虎符,只是囿于他从前是皇帝的宠臣,长安太守才把他当个大帅。如今他这样呼喝,长安太守心里有点不满又有点不屑,“这烈日炎炎,将士们偷会懒也是情有可原,下不为例吧。”

他这话里话外瞧不起人的意思毫不收敛,林道敬本来就兵败心虚,碰上这样的人自然是一点就着。“下不为例?本将军帐下没有下不为例,只有军法处置。”

“林将军,这几个人都是不更级的军校,曾在太安四年平定流寇战乱中立过军功的,怎么能轻易就军法处置?”长安太守求情道,“林将军看在卑职薄面上,饶他们一回,以后卑职一定善加管束。”

“手底下的士卒养成这幅德行,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林道敬丝毫不给面子地回道,“休要多言,否则连你一并问罪,来人,把这几个下作东西拖下去斩了!”林道敬不容反驳地斩了长安驻军,长安太守自觉颜面扫地之余,也难免自危。摊上这么一个暴躁蛮横的主将,可不好活命。

流言蜚语插翅一般,转眼间已在京城传开了,与宁捧着从前线传回来的讨逆檄文,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惊得双手不住地颤抖。

“王爷,别看了。”楚隶劝道,同时试图从他手里拿回那张檄文,“王爷,前线屡屡不能得利,也该备好退路。”

与宁咬着牙反问:“什么退路?”

楚隶道:“臣是说万一战火殃及京师……不妨先悄悄地将世子爷送回金陵。”

“没有这种万一!”与宁厉声否决,“未战先怯,孤王把自己儿子送走,京中人等个个把自己儿子送出去避难,那才真是不攻自破,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王爷,胜败无常,还是莫要意气用事。”楚隶道,“退一万步讲,即便丢了京师,也未必就一败涂地。先得保住性命,保住祖宗血脉,才有绝处逢生转败为胜的可能。”

与宁在大殿里来回走了几趟,“先想办法守住长安,这才是第一位的,八月的军饷筹备出来了吗?”

楚隶道:“薛太傅回禀,已有四成在往长安运了。”

“眼见着就要八月了,还有六成呢?”与宁焦急地追问。

楚隶轻叹一声,“王爷,今年黄河断流,京畿数十个县都颗粒无收,广惠仓糊口黎民尚且入不敷出……”

“放屁!那些穷头百姓一不承担社稷重担,二不上阵保家卫国,养得肠满肚肥地干什么?”与宁怒道,“早知道薛家跟那曲氏交好,孤王看他是存心怠慢军机!传孤王旨意,即日起由你和元捷办军饷,另外严加查办薛家上下!”

在这关头,谁办这苦差谁不好过,楚隶只好硬着头皮接了。“王爷,太傅大人尽心竭力,还是别查办薛家了。”

“哼,要不是看他跟了皇姐这么些年,孤王连他一起办!”与宁在气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煌久,他又想起来檄文上给她罗列的一串罪状……

太安伪帝煌久,身处九五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计陷手足,巫蛊夫婿,鸩弑君父,扼杀嫡母。大逆之罪种种不堪细数,实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至其翚翟以践祚,奸邪而窃器。犹复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九州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君,贪残酷烈,于其为甚!

方今基业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君,焉能展其节?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与宁三两下把那檄文揉成了一团,双拳攥得发白。“打发他回金陵去,就说孤王这多一张嘴吃饭养不起!”

八月初二,薛泓嘉不失狼狈地回到金陵,宣室殿的气氛和睢阳太极殿一般愁云惨淡。丹陛龙椅上空无一人,倒是专廉站在御案旁边,翻看着满满一桌子各地呈上的文书。薛泓嘉便问:“陛下何在?”

专廉不急不缓地答道:“陛下安居承明殿中,近日不愿理事。”

“西北开战月余,陛下一直都不理事吗?”煌久一贯强势得事必躬亲,如今怎么连两国开战的事都能放手不管?

专廉并没作答,“臣等自然不敢隐瞒前线战报,都是由林大监通传内宫,再将陛下旨意告知我等。”

“好,那如今陛下有何指示?”薛泓嘉只好妥协地问道。

专廉又回头翻阅着案上的文牍,没有答话。

薛泓嘉被他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转头再看一干三品以上的官员,大都是陌生面孔,而且一概一言不发。薛泓嘉便道:“如今战事僵持,流言纷扰动摇军心实乃我方内乱之由。在下以为应当张贴皇榜辟谣,安定军心民心。”

专廉头都没抬,“嗯,流言蜚语皆是焉耆阵营意图瓦解我方军心使出的鬼蜮伎俩,不足为信。那便有劳太傅向臣民们澄清了。”

这样的事情,随便一个四品文官就能办了,何劳他堂堂太傅?“我由睢阳归来,还是先面见陛下,回禀了前方战事再处理谣言更为妥当。”

专廉冷笑一声,“太傅大人是不愿办这差,还是不愿听本官的安排呢?太傅归来之前,金陵城中可没有这般蔓延的流言蜚语,可随着太傅你被遣回金陵,什么檄文什么战况妇孺皆知,街头巷尾诋毁陛下的厥词不绝于耳。这您带回来的祸患,当然是由您亲自善后了。”

这话里排喧的意味毫不掩饰,薛泓嘉脸上有点挂不住,可一干朝臣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没个声响。“那战事如何呢?林道敬难以匹敌,朝廷得派遣援军增援长安。辽东如今一切太平,郑司马的兵马也是耽误在那,何不命郑司马移师增援长安?”

“郑司马倒也几番上书请缨,只是……”专廉道,“益州广元君自立为伪帝,起兵谋反,剑南都护也被他策反了。若在下没记错,这邱公楗可是郑司马的同门师弟,也是郑司马亲自向陛下举荐的人。荆楚一带的兵力全在西南蕃兵营中,邱公楗一反,整个汉中便都是与宣的囊中之物了。如此一来,朝廷还能轻易任用郑司马吗?”

“邱公楗谋反最多说是郑司马识人不明,郑司马自潜邸起追随陛下,效力十数载,精诚赤胆,这都是本官亲眼所见。邱公楗谋反最多说是郑司马识人不明,如今大敌当前,又有什么不可用的?”薛泓嘉又几分薄怒地道,“专大人此言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太师你自己的意思?”专廉都说是几番上书,那想必郑士桐是再三请缨,都被专廉给压了下来。

可专廉却是不愠不火,让薛泓嘉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薛大人在朝供职的年岁长于在下,向上司回话的态度,应该不用在下提点你。陛下月余不曾临朝,早有旨意,命在下料理军国大事。薛大人若执意面圣,在下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可若是陛下龙颜大怒,这可都得薛大人你一个人承着。”

不管官职如何,薛泓嘉好歹是前辈,被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后辈这样教训,气得他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了宣室殿。

专廉也不理他,又道:“若无其他事务,诸位也便散了,金陵一切照常运转,且不可敌军未到就自乱阵脚。”

在焉耆为质的那位曲昭妃当真名不虚传,从前林道敬对敌焉耆屡屡得胜游刃有余;可如今有曲氏运筹帷幄,林道敬则是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已经败了四阵,林道敬还能有绝处逢生的希望吗?专廉深感质疑。长安与崤函可是中原最后可供据守之险了,若长安都守不住,那多方势力云集荟萃的京城更是不堪一击。

不伦不类的朝议散后,童飞卿快跑几步追上薛泓嘉,“太傅大人留步,下官有事请教。”

薛泓嘉站定回头,“童大人,正好在下也有不解之处。”

童飞卿微微欠身,“那请太傅先言,下官知无不答。”

“现下的朝堂是什么情况?莫不是在下离开太久,忘了天下姓辛还是姓专?”薛泓嘉道,“两军战况胶着,陛下却连月不朝?是那专廉将陛下幽居内宫还是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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