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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东山老桓筝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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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防,怎么增防?朕手头还有多少能用的兵将?”

“回陛下,郑司马率精兵五万,驻扎寿春,郑司马本人,现下已在金陵。”专廉答道。

煌久眸色一紧,“寿春?朕不是让他待在辽东吗?谁准他擅自带兵南下的?”

“回陛下,郑司马听闻河西四郡沦陷后,便再三请缨。想来也是急于为国效力,忘了忌讳。”

煌久凝眉沉思,林道敬没了,元捷虽带兵打过仗,但从来也不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将帅。郑士桐本是她的心腹大将,可偏偏他亲自举荐的人在益州反了。“你说,郑引可用与否?”

专廉沉吟片刻,转而道:“回陛下,郑司马几次上书,希望得到陛下宣见。”

煌久以手覆面,长叹一声,“朕再斟酌斟酌,你且退下。”专廉毕恭毕敬地告退。吉达纵然诡主意多,但不会这么千变万化虚实相映地用兵之道,更不会转道骊山,抓住锦绣审问旧案,一定是曲倩在给他出谋划策。煌久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就不该一时大意,留了曲倩母子和锦绣的性命。她想起来数年前从俨的那番话,她的妇人之仁,迟早害了自己。锦绣这一辈子过得值当,如今六十多岁的年纪,只怕都不用曲倩上刑,吓一吓就全招了。

“陛下。”黄纶由殿外小心翼翼地进来,“理藩院里那位呈了部书给您。”山岁承早被削爵罢官,称不得大人先生或是老爷;但陛下又一贯惦记着他,于是御前的人只好模棱地以“那位”代指。

煌久伸手接了,这是一卷泛黄的史记,而且是太兴年间山岁承刚做她的侍读时,亲手誊抄的。煌久捋过书页,却发觉一页被折了角,是陈丞相世家。

陈平既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宣言诸将钟离眛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项羽果意不信钟离眜等。项王既疑之,使使至汉。汉王为太牢具,举进。见楚使,即详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楚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原请骸骨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陈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荥阳城东门,楚因击之,陈平乃与汉王从城西门夜出去。遂入关,收散兵复东。

对了!反间计!焉耆连连取胜,多半仰赖曲倩的谋划,欲要破敌制胜,先要让吉达对曲倩生疑。

煌久回过头,便看见了跪伏在地的林择善。刚刚惨死两军阵前的林道敬是他的亲弟弟,他心中悲恸,却能忍着不显露出来,当真是个好奴才。“你走吧。”

林择善一哆嗦,这比挨陛下的打还让他心惊,“陛下……”

“朕看见你,就想起你那不争气的兄弟。”煌久道,林道敬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也痛心。只是在江山社稷面前,林道敬只能是个背负罪孽的莽夫。

“陛下要奴才去哪?”林择善战战兢兢地问。

“去濮阳,监修朕的万年吉禳。”濮阳皇陵,是唯一一处不会被战火烽烟波及的所在了。

林择善愕然不已,可皇帝却背过身去不再看他。“诺,奴才遵命。还望陛下,一定要珍重龙体。”

煌久听得到他极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这个追随了她二十多年的人,也因她的一句话,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大殿里空落落的,煌久直接坐在了丹陛台阶上,将自己的面孔埋进双手。

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什么时候起,国运的走向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煌久自己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尚在飘摆,可她身边的人,与宁、秦登、专廉、林择善,他们一个一个都有意无意地敦促她快步疾行,以致忽略了一个又一个的隐患。明明华夏大地已经满目疮痍烽烟四起,而她耳边的尽是盛世太平海晏河清的恭维。若是有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站出来让她停一停脚步,站出来打破她的酣然美梦,事情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山岁承!

煌久忙唤:“来人!”

殿外待命的黄纶三步两步趔趄着跑进来,“陛下有何吩咐?”连林择善都被遣出宫中了,他可得提着脑袋伺候陛下。

“即刻请山大人来仪元殿见朕,快!”山岁承早年遍阅群书,也曾与她论过兵法,他是会用兵的。如今她信不过郑引,山岁承却是绝无二心的,他是现下,唯一一个可以领兵阻击焉耆的人了。

黄纶忙应道:“诺,奴才这就去请山大人。”

两炷香后,山岁承褒衣博带,束发加冠地来到了仪元殿。进了大殿,山岁承习惯地拾衣下跪,“臣请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煌久几步来到殿前,一把拉住他,“岁承,你说的都是对的,从前都是朕冥顽不悟,都是朕的错……”她心中有愧,不仅是因为对他罢官削爵、抄家落狱,更是因为那篇漫天纷飞的讨逆檄文,将她小心翼翼深埋起来的最为肮脏不堪的过往一一挖出来,曝晒在青天白日之下。

山岁承也拉着她的双手,安抚道:“陛下不必多言,您是陛下,不用跟臣解释,臣从来没有计较过。”

还是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温度,煌久感觉鼻头有些酸楚。一直,一直都是山岁承在规劝着她的离经叛道,包容着她的任性胡为。即便到了这般田地,他也没有质问个所以然。煌久道:“岁承,朕也没有想到事情回到如今的地步,朕,朕真的是无路可走了。”“陛下如若不弃,臣愿效犬马之劳。”这是山岁承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承担要任,可煌久却犹豫了,她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朕本该准你还山的,如今国势倾颓,还要将你拽回麻烦之中……”有林道敬一个真真切切战死疆场的例子,她真的不能不害怕。林道敬毕竟还是久经战阵的常胜将军,山岁承虽然遍读兵书战策,终究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文人。若她再有选择,怎么能忍心让他去对垒焉耆劲旅。

“没关系的。只要陛下信臣,臣定当竭尽所能。”山岁承坚定地道。

“好,好!朕即日便下令筑坛,拜你为天策大帅,率军迎敌。”

“陛下,不必周折麻烦,臣只向陛下讨两样东西便是。”山岁承道,“一是要陛下拜帅挂师道诏书,二是要陛下的那支神机营。”

“好,朕都准你,北梁全部兵将,都由你调遣。”煌久道,“至于郑士桐……”

“陛下,郑司马乃是忠臣良将,现下危急之际,不能弃之不用。”西北西南两线吃紧,即便山岁承身居理藩院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煌久点了点头,“你既信他,那便由你调遣。岁承准备何时起兵,如何迎敌?”

“为今之计,当先退外敌再平内乱。焉耆入侵才给了乱臣贼子可乘之机,若没有焉耆作乱,广元郡的反叛掀不起太大的波澜。”山岁承答道,“焉耆已兵至函谷关,事不宜迟,臣明日就点兵离京,支援洛阳。”

煌久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沙场不比朝堂,刀剑无眼,朕……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山岁承一笑,“谢陛下关心,臣遵命,臣这就去筹备起兵事宜。”

“等等,急也不急在这一时。”煌久挽留道,“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山岁承道:“若是国事,臣敬听陛下示下;若是私事,兵贵神速,还是等臣退敌归来,再聆听陛下教诲不迟。”

煌久纠结地咬着嘴唇,“好,你一定,一定要平安归来。”

“临行前,臣还有一言进于陛下。”山岁承道,“请陛下,千万防范专太师。”

即便旸城中遍布专廉的眼线,可皇帝重新启用山蹇实在太过突兀,专廉有心从中阻挠也无处下手。正是因为山蹇被罢官,他才做了太师,如今山岁承再度入仕,那他又该置身何处?山岁承直接被派去军旅之中任职,专廉要获知一手的情报,只能等身为检校司士的专廉散帐归来。直等到了酉时,唐婴才风尘仆仆地来到太师府上,一拱手道:“专大人。”

专廉让着他坐下,招呼下人上茶,“情形如何?”

唐婴仰头饮尽一杯茶,便答道:“可了不得了,陛下封山蹇为辅国元帅,把虎符金印尚方宝剑,全都交给了他,连郑司马都做了他麾下的马前先锋。”

辅国元帅,这号可不是一般人能领的;战争时期,辅国元帅的令可比皇帝的令都管用。一向知道陛下信赖山蹇,没想到对他的信赖能到将天下兵马大权统统托付给他的地步。专廉又道:“那山蹇呢?他调度人马如何?”

唐婴苦着脸答:“更了不得,山蹇挂帅升帐,查点粮草辎重,部署行军规划,倒好像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将,郑司马站在一旁都瞠目结舌。郑司马被封做平虏先锋,率两万人马,连夜起兵了。”

一向知道山蹇扮愚守拙,没想到他藏了这么多本事,专廉手心里不断渗出冷汗。山蹇可不是林道敬那样有勇少谋的战将,也不是郑士桐那样只会谋一战胜败的统帅,他可是老成谋国。倘若得胜退敌,不要说一个太师之位,山蹇便要做本朝的昌芮了。山蹇与朝臣向来往来寡淡,可他对专廉的疏远与对旁人不同,专廉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提防,只怕是对他的野心早有察觉。等山蹇掌控大局,专廉可就自身难保了。专廉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他的背后已洇开了一片的冷汗。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山蹇得胜,可前线远在洛阳,专廉鞭长莫及。那么……不妨釜底抽薪。

九月初五卯时三刻,山岁承披挂整齐,望阙叩首。鸡鸣紫陌曙光寒,煌久登上城楼,眺望着山字帅旗逶迤西行。

专廉就跟在她身边,“山大人挂帅出师,定能挽救危局旗开得胜,陛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岁承多少年都谦卑自牧,如今他既愿意领兵出征,朕相信他定能克敌制胜。”煌久道,她头一次体会到何为思归多苦颜。

薛泓嘉也在皇帝身畔,心里多少有点不忿,可皇帝说的不错,现下也只有山蹇挂帅,是为稳妥的举措。

专廉又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几个月的坏消息还不够多吗?讲就是了。”煌久道,山岁承从来不会在她面前中伤他人,一个专廉就能让他一再谏言,煌久心里落下了个疑影。

专廉恭敬地微微颔首,“陛下,山大人如今临危受命,乃是中流砥柱。陛下封了他辅国元帅,但尚未给山大人平反。”

“当年他当众顶撞朕,满朝文武有目共睹,总不能朕如今要用他,便把昔年之事一笔勾销,传将出去,朕九五至尊的颜面置于何地?”煌久其实是想给山蹇平反,只是找不出周到的由头平反。专廉既然提了,那就听听他的高见。

“回陛下,昔年旧事,其实另有隐情。只是……”专廉闪烁其词。只是不便当众道出,煌久便道:“回宫再讲吧,摆驾。”

回到旸城,专廉跟着煌久来到承明殿,从袖中掏出一张状薄,双手呈上,“请陛下过目。”

煌久接过一看,竟都是细数秦登的罪状,“这是什么意思?”

专廉答道:“回陛下,这些事情臣本不打算拿出来叨扰陛下,可事涉如今带兵的两位统帅……战况胶着,山大人与郑大人务必心无旁骛才能克敌制胜,若是遗留着这些个祸根,臣担心元帅与先锋总有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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