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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忘川花 4 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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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急

冯乙自那日劝过沈晏之后,知道他也未曾听从。这沈晏的脾气跟他父亲极像,认准的事难回头,用情又狠,旁人劝再多也是白费口舌,冯乙除了摇头叹气,倒也无法,便也罢了,不再提起。只嘱咐太医院的心腹仆役多到小医庐里去照看,只说沈太医染了时疫,身上不好,每日定时送饭洒扫,免得他操劳加重了病情。到了晚间冯乙自己下了值,就来医庐里给他把脉熬药,着实忙碌了些日子,方把沈晏的心绞之症给救治过来。又让他在屋里好好将养调理了一阵,才缓缓把身体恢复了几分,仍与从前一样,专职在太医院里研究古书、整理脉案。

自从上一回去过御书房,沈晏的身体渐无大碍,却总也恹恹的,把饭食都减了一半。冯乙看他这幅模样,更不敢多说朝中宫内的事,只叫他安心休养,不然还是回乡去,找个山清水秀之处将息一阵再回来当差。沈晏哪里肯依,只道:“根除病根的方子还未见效,只有医庐里的药材齐全,炉子也能日夜不间断地煮熬试炼,去其他地方只怕不那么方便。”

冯乙道:“你在院里当值,又在这里住,每日十二个时辰里头倒有十个时辰都闷头做事,不是研究药理,苦读医书,就是调制方药,看顾火候。之前也就罢了,可如今又添了新症,精神不属,茶饭不思,身子哪能痊愈?”

沈晏笑道:“冯叔别烦恼,我这身子自打出身就没遭什么罪,就这几日的操劳,不打紧的。”

冯乙见硬劝不住,又知他素日的秉性,很有些呆气,也只得随他了。

这日冯乙去庆国公府上给国公夫人看诊,沈晏打听他前脚出了门,后脚自己就从小医庐里出来。他一路径直来到前堂,向当值的医官要御体脉案来看。那医官知道他在为圣上调制特殊的药剂,也不敢不听,就把冯乙千叮万嘱不可让人自取的一沓脉案尽数交给了他。

沈晏立住身子,就着窗棂前的日光看了两页,神色就变了,抬头来问那医官道:“近日可是朝中发生什么大事,我怎么没听说?”

那医官哪里知道冯乙的苦心,老实回道:“也不曾听见什么大事,就边境上打了几次败仗,圣上下旨御驾亲征,大人应该也是知道的。”

沈晏丢下脉案,回身便出了太医院,直往宫里奔去。朱蔺玄的脉案他极熟,且他两个自幼形影不离,他对蔺玄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因而只看冯乙下笔就可大致猜到蔺玄这日的心绪起伏。方方捡了这几日的脉案细看过后,沈晏已看得出他内心急躁,有无法平定之事要赶去处理,因而有此一问。其实冯乙吩咐左右总不把这些事情告诉沈晏,就是怕他知道了又要操心,不承想今日他不在时还是让沈晏晓得了原委。

沈晏一路疾走,直奔慈宁宫。恰巧秦兰正打前面回来,见是他来就站住了脚。沈晏对她兜头一揖,道:“秦姑姑,下官请见太后。”

秦兰淡淡问道:“可有什么事么?”

里面尉迟堇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可是沈晏?让他进来吧。”

沈晏不等秦兰回声,自己上了台阶,掀开帘子往内进。尉迟堇立在左厢的花门前,他便在收住脚,撩开袍脚一跪倒地道:“恳请太后让我随军出征。”

尉迟堇叹道:“你到底听说了。如今不比先前,他是一国之君,沙场刀剑无言,万一有个闪失,可怎生是好?”

沈晏道:“太后既不愿陛下出征,何不劝他收回成命?”

尉迟堇道:“哀家昨儿劝了好半晌,他定是不肯。”又是一叹,“他那个脾气,从小就如此,以前……”她顿了一顿,还是说了下去道,“以前这种事我便让你去劝了,他还是会听一听的。”

听说这“以前”二字,沈晏心口便是一痛,冷汗立时渗将出来。他勉强忍住,哑声道:“如今我要去劝,他也必不肯听的。既如此,太后让我随他去。即便不能像过去那样能劝他少些冲动犯险,但好歹可以帮着调理身体,疗治痼疾。”

尉迟堇沉吟片刻,心道玄儿这一去,在军中势力更见大了,若打了胜仗回来,更在朝中得了声势。而若让沈晏去,他两人天天相对,万一那忘川水的效果不如所想,倒让他想起什么来,回来后把旧话重提,岂不糟糕?

想及此便有了主意,摇头道:“论理,你医术不如冯乙,还是让院丞跟去走一遭。哀家命人将他的脉案即日送回来给你,有什么你斟酌着回个方子,还是叫人赶着带回去让冯乙参详着用药。”

沈晏猜到她是生怕那忘川花药效不牢,防着自己乘机与朱蔺玄重温旧好,本想再坚持几句,却听她道:“如此才妥当。你且去吧,不得召唤,莫再进宫来,可听清楚了!”

秦兰上来做个请他出去的手势,沈晏无奈,手按着冰冷地面立起身来,向外去了。

翌日便是大军开拔日。文武百官同送圣君御驾亲征。沈晏官阶低微,只能按着品阶在铺天的旌旗外三围远远地跪着。

遥遥地,他似看见朱蔺玄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锃亮铠甲,头戴金盔,腰背挺直,威风凛凛地领着千军万马就往沙场上去了。

不由得又忆起儿时的一些事来。那时候两人都还小,蔺玄每每操练枪法骑射,也是那急躁冒进的性子,直练到虎□□裂、摔得满身是伤也不肯停下来,一副不达目标誓不休的架势。每到那时分,还得是沈晏去了,跑进演练场上拉了少年的手抹药膏子,在他旁边坐一坐,说一会儿闲话,蔺玄才得以放松下来,肯回去吃饭休息了。

好像自小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立了志向要做的事,即刻就动起手来,不把一条□□走到底绝不回头。也就只他劝一劝,蔺玄还听得进去。在诸多事里,他最怕的还是他上战场,唯恐他一时冲动,后果哪堪设想。不过后来四处征战成了家常便饭,那个冲动冒进的少年也一步步地成长为满腹韬略、指挥若定的大将军,再不劳他去操心。却怎料,最后的最后,却是在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上出了真正不堪设想的大事,而蔺玄这一回真的把事情做绝了。

仔细回想起来,蔺玄跟他提过好几回要立后的事。他只当他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罢了。这天下哪里容得下一个男皇后?他觉得他可真是异想天开了。然而他倒是忘了,北疆五十城都叫蔺玄用了三年时间夺了回来,多少儿时异想天开的事他都给做了,这一件他必也要去做成的,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然而这一回蔺玄的敌人不是别个,正是他自己的生身母亲,他从小就尊之爱之的母亲。蔺玄再强,却哪里强得过尉迟堇?于是到了关键的一刻,也唯有用命来拼了。那是他的命,却也是沈晏的命,哪里肯让他真的就豁出去了呢?江山如画,帝王霸业,难道他还能真的让蔺玄为了自己就把这一切和身家性命白白葬送了么!

这不能够,不能够的!

他沈晏是谁?不过就是九太子儿时的一个玩伴罢了,何足挂齿?更何况他还是那么样一个“不堪”的人。说起来,其实这事儿他自己一早就知道,只是不好跟人去说。他又能说什么呢?说自己看了女孩儿家从不觉怎样,反而看了蔺玄总觉出些异样来。心里面常怀欢喜,时不时把这人的脸孔拿出来在心里描摹端详,日日夜夜的,千万遍了,就这么长大了。

而蔺玄,他不是一直只当自己是好兄弟么。他两个青梅竹马,一起在这深宫里长大,一起睡一起吃,大了一起读书,一起玩闹,再如何亲厚也就只如同手足兄弟罢了。

直到那一年两人都过了十四岁,蔺玄开了窍,说要去领略下风月无边,于是自塞外领军回来就一头钻进了这京城里的大小胡同。那日是蔺玄硬拉着沈晏去城中最大的勾栏消遣,还笑说要让他开开眼界。说道是宫里的女子虽好,这青楼里的风情却也是别具一格,更叫人销魂。

等那两个绝色的头牌姑娘聘聘袅袅地下了楼来,沈晏早红了脸就说要走,硬被蔺玄拉住了。他自己且抱了一个在怀里,把另一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就推给沈晏。沈晏那时还气盛,明知自己没道理生气,却将满腔酸涩苦闷狠狠压在心头,认真就逢场作起了戏,一手抱过那姑娘动作更比蔺玄放肆起来。

那水灵灵的娇娘自以为得趣,又见沈晏清俊无双,挽着他的手就要上楼去行那云雨快乐事。两人正起步,冷不防被人一条胳膊拦住了去路。蔺玄推了那姑娘,寒着脸把沈晏往怀里一带,陪他的另一个姑娘也早被遣走。沈晏正诧异,人已被蔺玄拉着出了青楼,赶什么似的被一路催着上马,好好的良宵天还未黑就跟着他回了內苑。

一路无话,回来后蔺玄也再不曾说起什么,或者解释一二,只将沈晏推入医庐去叫他早睡,自己便回了宫。

沈晏心中自是惴惴,揣摩思量之下,又有些隐隐的期盼。隔了数日,两人再见,却是蔺玄派了一辆马车来接沈晏。接人的公公也不说明缘由,就只是催着沈晏上车,直往京郊的温泉汤去了。

就在那温泉汤里,蔺玄就着氤氲雾气,拉过沈晏的一只手来触摸温润泉水里自己身子的变化。蔺玄眸中是通红的一片潮热,背脊紧绷,声音也生涩,却坚定道:“阿晏,我知道了,我只喜欢你,旁的人不过浮云一样,只你在我身边才是真的。你呢?莫告诉我你只当我是兄弟,那我……我……我……”他狠狠地把紧握的拳头砸进水里,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看他那副急得不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倒把沈晏惹笑了。他就靠近去,贴着他滚烫的身子,将一只微凉的手抵在他的心口,轻声道:“我这里也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蔺玄听得愣了好半天,等明白过来,欢喜得地动山摇,当即便做了那事,赌咒发誓说“我朱蔺玄今生今世非你不娶!”

非你不娶。是啊,非你不娶。就是这么掷地有声又听如儿戏的四个字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走到今天,沈晏都还不知道蔺玄是如何就认清了这段不被世人接受的感情,而又如何就能毫不犹豫地喝下那杯毒酒,对自己的承诺至死不渝。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多想问一问他,如果那天的酒是真的,就真这样死了,他真的不后悔么?

沈晏望着那在马上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前渐渐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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