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大眼弟弟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周六中午十二点半了。

付粥刚一开机，就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正要看群消息，覃泓就又打进来了。

“哥哥哥，你不会是刚起床吧？！”

“怎么了又？大周末的……”

“你快看热搜啊！咱们组马上要开紧急会议！”

听到“热搜”两个字，付粥心紧了一下，挂断电话打开了国民级社交软件。

“网红教授酒局摸美女手”十个字赫然排在热搜排行榜第五。

“这网站编辑真是惟恐人看不懂……”

他嘀咕着坐起身来，点开热搜浏览了几页。

最完整的瓜料帖里放了七八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装潢精致的饭店包间，正中间，赵寅量把手放在旁边美女服务员的手上，脸色明显是醉态的红，眼神迷离。而另外几个不同角度的照片中，服务员的手在半空划过一道残影，一脸惊慌失措。

再往下划，有人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几秒钟的视频，视频里赵寅量摸了人家服务员的手，服务员小姐明显觉得不适，抽出手来仓皇离去。

照片里服务员都打了码，但很快有人扒出来酒店。

机智的兔兔子：哎我说这地方这么眼熟呢，这不是桐津西的“岸芷汀兰”么？

巨long聋：我去过我去过，那里的服务员小姐姐人美歌甜，特别好！

退一步海阔：小姑娘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说不定还是大学生兼职。这年头，年轻女孩子在哪里都得保护好自己。

Two样：这明显是p的好吧？用脚都能想到这是造谣中伤我们赵教授啊啊！

……

付粥皱起眉来。

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又捋了下时间线，大概这事昨天深夜就被曝出来，快凌晨的时候上了热搜。这时候再看，早就被明星新剧宣传、演艺圈绯闻和“寒假来了”话题压下去了。

他捏了捏睛明穴，非常想装死不去开这个会。

但好巧不巧，偏偏他是这个项目组里负责联络赵寅量方的人……这个破事出来，不管是事实还是捏造，赵寅量的舆论危机是已经摆在眼前了。

社里的群聊消息已经爆炸了，其他组的人纷纷围观童书组，一派乌烟瘴气。

“老孙”两个字也适时地在屏幕上亮起。

“喂！付粥，说话！”

付粥心道不妙，连碎碎念属性的老孙都被气得言简意赅了。

他干笑两声，安慰道，“孙编……好消息是，书还在排版，还来得及换人。”

*****

叮——

付籽面前的电脑响了一声。

页面右上角一个小喇叭图标在不停地闪烁。

付籽一个打挺从床上弹起来，伸着脖子往屏幕前凑了凑。

打开的页面显示出一篇长文，得有2000字上下，是当前“建海三中官方吧”浏览量和讨论热度最高的一篇帖文。

长文帖的标题根本没有走热门网络小说风格，而是很简洁的四个字外加两个标点符号：《光头！光头？》一股似有若无的专栏社论风。

这明显是一篇“基于真实事件改编”的小说。

而小说主人公的目光此刻正扫过开贴人的ID：辣味小米粥。

看着红色的ID文字及其后缀着的一个金灿灿的皇冠标志，付籽同学“切”了一声，表示对这种数字“尊贵”的不屑。

她挪动鼠标点开右上角的消息图标，私信列表里有无数条看了帖文后对她很好奇的人。当然，大部分还是想知道她怎么对光头的背景了如指掌。

这时候，一条新私信蹦出来。

发信人的昵称是sk57781，一条随机生成的字符，一看就是刚注册的新用户。私信消息里贴了一串网址链接，是吧内帖子的地址。链接下面还有一句话：

朋友，我这里有更多关于光头的素材，保你下一篇文流量爆炸！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贼兮兮的笑脸。

看到这句话，付籽眯起眼，摸了摸下巴，嘴角悠悠勾起来。

终于开始有点儿意思了。

她点开上面的链接，网页跳转到另一篇帖子里。

帖子的标题只有“光头”两个字，但后面跟着三个红色感叹号。

帖子的第一层是一张座机级像素的照片，照片中依稀能看到她本人正举着一截碎啤酒瓶，光头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显得危险十足。

发这个帖子的和发私信给她的正是同一个人。用脚后跟也能想得到是谁了。

付籽眼皮抽了一下。

这帮傻子真是没完没了了。

在这张照片下面，建海三中的学生简直炸开了锅，纷纷化身福尔摩斯，把照片里每个细节都揪出来分析，连她身后那根电线杆也没放过。

她退出页面，回到建海三中吧的主页。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刚才那个照片帖的热度已经升到了顶上，和她的小说不相上下，还被吧主加了精。

付籽扶额。

她本来只是为了找点乐子，没想到建三这群傻子闲得可以。

既然如此，那她就再陪他们玩玩。

付籽再次回到私信界面，点开那个sk57781的消息框。

叮——

消息发送成功。小米粥同学乐哉哉退出了网页。看了看时间，正好是饭点。

正打算开门去看看付粥还活不活着，就听见家门“咣”地一声响。

她跑出去一看，付粥那屋早就不见人影了，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

我去社里开会，待会儿你自己叫个外卖，不能点油腻辛辣的。

付籽“piu”地一下把字条丢出去，“哼”了一声。

转念一想，干脆不吃了，跑回自己屋翻箱倒柜好一会儿。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顶红色假发从帽子堆里拉了出来。

没有这顶红毛，她还不会转到建三来。当初付粥让她把东西扔了，她还特意悄咪咪留下了，好歹也是个“青春纪念物”。

她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顶，已经稍稍长出来了一层头发尖儿。把短发红毛往上一扣，顺手理了理，又从柜子里顺手揪出来一顶鸭舌帽，往脑袋上一戴。

瞅着镜子里红红火火的毛发，付籽满意地wink了一下。

鲜艳的红色把本来就白瘦的她衬得更白，再加上她生来的小尖脸儿，真有点儿电视选秀节目里那些奶系小生的意思。

*****

“去给哥买个可乐。”戴黑色鸭舌帽的男生戳了戳旁边的人，自己却翘着个二郎腿，上半身陷在柔软的沙发椅里。

旁边的矮个男生“诶”了一声，小跑着走了。

不到下午一点钟，“午夜追击”网咖已经座无虚席。除了周末偷摸出来打游戏的中学生，还有相当一部分“家里蹲”的无业青年和零星几个大学生。

罗泳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建三吧的回帖消息提醒，仅不到半天的时间，他发出去钓鱼的帖子就收获了数百条回复。

买可乐的“小弟”很快就颠颠儿跑回来，把开了罐的可乐送到他手上。

罗泳得意地抖着腿，咕嘟一大口可乐下肚。

随后又将鼠标往右上角挪了挪，点开了私信界面。

昵称“辣味小米粥”的用户在半个小时前发来消息，说下午一点钟准时上线，要看看他所说的“材料”是什么。

一旦让这个热门帖文的作者把光头那点事编排上去，不怕出不了这口恶气！

“靠！你他妈挡我路了！诶诶诶……啧，我真……阿西！”

旁座一个尖细的嗓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路，罗泳一个巴掌呼过去。

“死八三，你给老子安静点儿！”

光头被关禁闭这一周，这家伙整天叫他们几个去吃烤串，自己倒越发圆润了，这一巴掌呼上去倒被脸上的肥肉缓冲了不少。

八三怒摔耳机，恨不得钻到屏幕里把那个挡路的小人揍一顿。

“这都什么素质啊这，好歹也是地区服有排名的人！”

罗泳心思根本不在游戏上，伸手把他的胖脑袋揽过来，低声道：“死八三，你出的这主意行不行啊？上回你叫我去偷卷子，光头立刻又补写了一张，没事儿人一样……万一这人用了咱的线索，又不按咱意思写怎么办？不是又白整了？”

八三转转眼珠子，笑道，“嘿嘿，那上回还是没经验，拿咱们短处赛人家长处了。这回不怕，我表哥搞计算机的，他要不好好写，咱把他账号黑了，自己发。”

见罗泳还有疑虑，八三拍拍他的肩，“泳哥，我看这小米粥一定会照写，你看那天晚上方茧那事儿，光头不也被写得张牙舞爪的？这人肯定早就和光头有过节，说不定就是她转学前那个学校的仇人！”

这么一分析，罗泳觉得有点道理，心也就踏实了点儿。

要不是这小米粥写故事真有两下子，建三的人又很追捧，他们指不定就另找个能写的，想编排什么编排什么。

想着，罗泳一顿，扭头推了八三一把，“你小子，还会用‘张牙舞爪’呢，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来着？！”

两个人正闹着，“午夜追击”的门被推开了。

罗泳下意识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钟，正正好是下午一点钟。

两个人被推门声引过视线。进来的是个小个子瘦瘦弱弱的女生，长马尾被分成两个，从左右两肩上垂下来，脸上戴着口罩，露出一双犹豫怯弱的眼睛。

本来只是随意一瞥，罗泳只当她是个第一次来网咖体验生活的好学生。可是越想越不对劲，又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她头发上夹着一对小兔子发夹，很眼熟。

这他么不是方茧是谁？

就在他分辨的当口，女生似乎终于打破了犹豫，打算要朝前台走去问点什么。

罗泳抻着脖子，正打算把女生看得更仔细一点。

就在这时，门又被打开了。

一个染着鲜艳红色头发的少年走了进来，一步迈到方茧面前，把她给遮住了。

那红头发的杀马特环视了一圈，发现角落有个人正打算走，就抢先一步到了前台，冲网管指了指那边，交了钱。

这么一晃，方茧人影没了，不知道是不是上楼去了。

罗泳微觉泄气，收回视线不再理会，低头看向电脑屏幕。

大约一点过五分钟后，私信的提示音响了。

“辣味小米粥”发来消息，示意他可以把东西发过去了。

八三趁着这几分钟，又开了一局游戏，正两眼放光地盯着屏幕。

罗泳不再指望他，把事先准备好的图片发了过去。

等了快两分钟，对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另一边，付籽摸了摸鬓角的假毛，抖着翘起来的右脚。

此刻电脑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一个掌心大小的白药瓶，药瓶正面的贴纸上印着一长串拗口的生僻字，下方贴了块小胶布，手写了三个字：索必平。

兴许是久经摩擦，胶布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了。

图片下面是一句话：

你那么了解光头，知道这件事儿么？

付籽眯了眯眼，终于知道一周前那小半瓶药丢哪儿去了。

对于学校里各种流传的谣言，她基本是不理的。但她吃药这事儿，确实有刻意掩人耳目瞒着。那天来大姨妈心情不好，可能装包的时候漏掉了。

盯着图片里的小药瓶看了几秒，她把图片关掉。没有立刻回复，只是亮着一双眼散散地看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