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型？没有。没有男人能达到我的要求。”
屏幕上，邱蓝斜倚在演播室的沙发椅上，标志的烟熏妆，上挑的眼角带着笑。
对面提问的主持人尴尬地停顿一下，把这句话当成了她的调笑。
这是邱蓝刚红起来的时候，上了一个不温不火的访谈节目。
那时候的网红都巴巴地想要塑造自己的完美人设，没有人敢在电视节目上这么回答问题。
可想而知，这个片段一经剪辑就变成了一段喷子们热爱的素材，在网络上小小地挑起来一波性别对立的争论。
因为是紧急会议，童书组借用了有声部的大会议室，所以付粥一进门就看到了他们给邱蓝做的个人宣传片。这个片段因为热度很高，所以也被加进去。
会议室寂静无声，他推门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
负责人抬头瞥了他一眼，脸拉得老长。
“付编辑睡眠真不错啊。”
付粥没说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直朝角落的空座位走去。
被无视的负责人脸更青了一个度。
已经落座的覃泓缩了缩脖子，觉得这气氛属实不妙，偷眼看了下付粥。
他们付老师一脸气定神闲，坐下就开始支着脑袋打瞌睡。
负责人恨恨收回视线，敲了敲桌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那里。
“热搜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好在书还没付印，还可以改。问题在于，除了腰封和序里的专家荐语，我们每个小节都设了专家评点，通盘都要改。这就意味着，我们要立刻联系好新的专家，把这个工作量在预计的面市时间前完成。
“对于专家部分的处理，各位有什么建议？”
话音一落，大家都嘀嘀咕咕地互相讨论，但没有人提出成型的看法。
负责人仰起头，视线往会议室里面的一个角落投去。
付粥连头都没抬，正看着手机。
怎么回事儿？网上说照片里那酒店是“岸芷汀兰”，昨天你不就去的那儿吗？
他敲了一行字过去，对面秒回。
是啊，我这也蒙圈呢……你那边有没有影响？
点开余高扬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昨天中午发的，拍了张和他爹的合影，他爹侧眼看他，一副要打他屁股的神态。
还配了文案：阿瑞斯，助您健康工作五十年。
付粥给他随手点了个赞，回道：
还行，反正收拾烂摊子的不是我。
顺便看了眼时间，不知道付籽那丫头好好吃饭没。
越想越觉得那小兔崽子不靠谱，指不定又凑乎煮泡面了。
正打算站起来溜走，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付编辑，你比较有经验，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他一抬眼，长桌那边的负责人正微笑看着他。
听他这么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有几个是真的担心问题不好解决，其他的就纯纯是等着吃瓜的表情。毕竟是前项目负责人和空降的新负责人的battle，光空气里都有火药味。
付粥摇摇头，“我也没什么办法，非要说的话，我建议把专家部分取消。”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取消？那一大块内容不就没了？”
“是啊，专家是我们的特色，而且还提前宣传过了，这不是……”
覃泓起先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付粥的意思了。
负责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
“付编辑，且不说取消会浪费大家多少工作量……前期宣传不仅明确推出了‘专家评点’这个特色设计，还和赵教授有过了互动，这已经打出去的牌要怎么回收？”
闻言，大部分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问是问了，但他并没有给付粥回答的机会，紧接着说，“我看，为了迎合市场期待，专家部分必须留下来，只是要另邀一位。至于人选……我认为林湾大医学部的教授张家玺很合适，他与赵寅量资历相当，学术水平过硬，口碑也不错。”
听到“张家玺”这个名字，有几个人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赞同。
“我觉得李编的建议很好，这位张教授我有些耳闻，为人低调，很受学生喜欢，我有个学长就是他的学生，很优秀的！”
“诶呀，这么说，当初选他作专家就好了，哪还能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诶诶诶？！
大眼弟弟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提议不是付粥早就交上去的吗？怎么又成了这李力程的建议了？
他没敢说话，瞟了一眼付粥，后者却是抱着臂看他们七嘴八舌，没什么表情。
一番热烈讨论过后，大家一致同意把专家更换成张家玺。李力程更是表示这回由他负责联系张教授，尽快把流程赶上。说到他“负责”的时候，还若有所指地看了付粥一眼。
这么一来，会议顺利结束，没有人记得付粥提的建议。
付编辑倒是浑不在意，率先起身离开会议室。
没想到，一出门就撞见了老孙。
“您怎么不进来听啊，鬼鬼祟祟的。”付粥叹了口气。
老孙拿眼睛瞪他，“什么叫鬼鬼祟祟！我刚忙完，路过看看你们讨论得如何……顺便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付粥靠在墙边上，无奈道，“您说吧。”
这时候，李力程被一堆人围着从会议室出来，还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
老孙朝那边看了一眼，小声道：“付粥啊，我知道当初小李空降你们组让你受了委屈，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有人看着他，不会把事情胡闹掉。”
付粥点点头，笑道，“我有啥可担心的，倒是您不清静，整天给人擦屁股。”
闻言，老孙眉毛一立，踮起脚给了这小兔崽子一金刚钻。
“你小子，你的屁股我就没少擦！”
付粥堪堪躲过去，深切怀疑老孙偷偷上阿瑞斯锻炼过，一把年纪身手了得。
一番师慈徒敬，老孙语气微微沉下来，“我知道刚才他说的那个方案是你早就提议过的，我也没想到他按下来没和组员说过，这个你就别计较了。现在有个项目找你，电视台那边的一位名记和你合作，你就直接入组，这边不用管了。”
听到这话，付粥一愣，果然是罗大小姐亲自关照过了。
他点点头，“行，我跟那边直接联系，您有事随时找我。”
老孙深深看了他一眼，也点点头。
叮咚——
付粥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朝老孙挥挥手，转身要走。
“诶等等付粥……撤掉专家确实有些冒险，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闻言，付粥又转回身来，摊手道：“张家玺和赵寅量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张教授的性格，不会在赵寅量出事的时候取而代之，与其在这种时候换人，还不如直接改版来得更有诚意。换人这路，放在出事前还好说，现在恐怕走不通了。”
*****
林湾大学望切楼。
会议开到一半，张家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从后排起身离开。
台上是他的一个博士生，正在做报告，脸上洋溢着光彩。
陶进缨正在会议室门外等着，就看见导师推门走了出来。
张家玺身材瘦小，头发灰白，穿着一身冲锋衣，看来早上又去沿江晨跑了。
并不高壮，却显出一种精瘦的矍铄来，双眼非常明亮。
看见他，张家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脸色沉着。
“你倒是在这儿呆着，还好意思让我看见你？”
陶进缨讪讪笑道，“那个投影机他们弄不明白，我就去看了一眼。您怎么出来了？陈师兄已经结束了吗？”
张家玺盯着他这个学生看了一会儿，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啊，你读我的博存心就是来气我！”
“我问你，你放弃出国这事和老陶商量了吗？”
闻言，陶进缨眼神微闪，“没，爷爷不知道。”
“哼！我就知道！”张家玺气结，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把这篇论文一作让给你师兄也罢，他在我这纠缠了好几年毕不了业，帮帮他也就算了。这出国的名额可不是过家家玩，谁最适合我心里还没数？”
一番话可谓声情并茂，陶进缨膝盖都听软了。
但他只是微微点头，朝自家导师鞠了一躬。
“您的苦心我自然明白，但是爷爷那边刚起步，我这一走四年，就帮不了他了。难得找到这么一件诚心想做的事，我不想耽搁。”
张家玺愣了愣，没有说话。
他一度觉得他这个学生很擅长说服，大概真诚最让人难以驳斥。
想着，张家玺叹了口气，“对你个人，我是希望你能去学习，攒攒资质。于学校，自然是希望你留下。这些年走了不少人，都是我亲手送出去的，出去了就不想着回来了……你呀，我是真矛盾！”
老导师上前拍了拍爱徒的肩膀，“我等你三天，你再好好想想！老陶那边，你要是不想让他知道，我也不会跟他说。”
陶进缨点点头，没有回绝。
“哦对了，播光找我去做他们那套重点童书的专家指导，我辞了，但负责人一直不依不饶。你不是一直和他们在联系吗，帮我推一推……赵寅量那边刚出一点风波就急着找到我头上来，搞得我成了落井下石的人了！”
老头子瞪起眼睛来说道。
“好，您就别操心了，我去办。”
陶进缨暗自摇头。
他导师什么脾气？这群编辑不是挑日子往枪口上撞吗？
把张教授安抚走，陶进缨拿出手机来点开与付粥的对话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