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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夜兽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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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位在渝江大剧院旁边的一条小巷里。

时南江虽然已经去世六年,这六年里他生前的许多作品才开始受到广泛关注,许多改编了他的小说的剧本在渝江大剧院排期上演。包括当时他在林湾大话剧社里主导的《N的告解》。

但付粥一场都没去看。

别说话剧,就连家里收藏的时南江的签名书都卖了废品。

他从林湾大出来,打了车回家翻出手稿带着,又打车到这个地方来。时间紧张,他步行进小巷找那个茶室的时候已经是9:15。

到了地方,付粥反而镇定下来。他有预感,这次对方一定会等着,一定要见到他才罢休。

拐了几个弯终于看到秋明茶室的牌子,拥挤的小巷,不起眼的店面,里面居然停着几辆豪车。

茶师引着付粥找到“千山居”,竹门拉开的一瞬,付粥看到一闪而过的紫色鬓角。

是白幼鱼。

见他进来,白幼鱼挥挥手,茶师会意,默默把门关上离开。

桌上已经斟好了两杯茶。两杯茶都没有热气,看起来已经冷却一段时间了。

白幼鱼连自己的茶都没碰过。

“付先生请坐吧。”

面对面坐下,付粥才看到白幼鱼的一点异样。

脖颈两侧都有明显的不规则淤青。耳后的头发太短,没有领子遮挡,皮肤上的斑斓一览无余。

他记得陶进缨说,白幼鱼时而会戴上黑色长假发,人格完全不同。看来今天他见的是“本体”。

付粥:“白小姐见到我好像不惊讶?”

从他进来开始,白幼鱼的目光就一直跟着他,从头顶到脚底,仿佛在检查他身上的违禁品。

白幼鱼摇头,“我知道那个卖家是你,我还知道你和时南江的关系。”

罕见的,之前那种莫名的松弛语调挥而不见,白幼鱼的语气颇显急迫。

付粥已经无暇顾及白幼鱼对他的了解,料想在白虹手下做到今天的位置,白幼鱼的能量肯定不止一个“智满科技的CEO”那么简单。

他从包里拿出塑封袋,推到桌子中间。

“残稿在这儿。请白小姐说明你所谓的‘真相’吧。”

他同样不想浪费时间。

白幼鱼瞥了一眼塑封袋,目光却没有多做停留,轻描淡写道,“时南江不是自杀。”

“嗡”地一声。只是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将付粥脑袋里那颗悬浮了六年的炸弹拆灭了。

“我知道。”

付粥察觉出自己的嗓子有些哑,抓起桌上的冷茶一口倒进喉咙里。

“我想知道的是——”

“白虹。”

白幼鱼抢在付粥后半句前,冰冷地公布了答案。

白虹?

付粥手指紧紧攥住瓷白的茶杯。很奇怪,他居然清晰地看出了内胆上细小的冰裂纹。

“什么意思?时老师怎么会和白虹认识?”

“认识?”白幼鱼嗤笑,“何止认识。你亲爱的时老师和白虹,比你能想象出来的亲密还要亲密。”

“据我观察,白虹最喜欢在公共场所,比如教室、卫生间——哦,有一段时间,他们经常去一个酒吧见面,我记得离你们学校不远。”

“ignorance吧,好像叫这个名字。”

“付先生,实话讲,我不要时南江的手稿。我要的是你的结论。”

“换句话说,如果你都看不懂时南江想表达什么,我不认为其他任何人能看懂。”

“我知道时南江死前,白虹就在他公寓里,但我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我需要你找到证据,明白吗?”

“时南江肯定留了什么信息给你。”

话说到这儿,白幼鱼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双眼猩红。

“小冬还等着我。等我找到最后一块拼图。白虹已经怀疑我了,没有时间了。”

寒意张开尖牙一口咬在付粥全身的各处关节。他每运作一秒大脑,尖齿就向下钻透一分。

什么信息。时老师给他留了什么信息?

这么多年,难道他一直在离真相最近的地方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抓起眼前的手稿。看到透明塑封袋里几乎被翻得烂了边的稿纸。

上面的字他几乎可以全篇背诵。全文一共用了几个破折号他都记得清楚。

可哪里有所谓的证据?这不只是一篇介于虚构和非虚构之间的混沌文本吗?

没错,这个故事写的内容,现在看来几乎和时南江的遭遇吻合。作家P就是时南江。资助人……是白虹。学生N,是他自己。这是一个关于时南江人生的巨大Meta。吊诡得让人咬舌。

时南江料想过自己的结局,并且一语成谶。他本可以写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证言。但一份写在死亡前的证言,一份像剧本一样的证言,又算什么?

如果他能看懂,六年前就已经看懂了。

“付先生。”

白幼鱼弯下腰,倾身到他耳侧,悄声道,“一周内找不到,你恐怕又要做一回N了。”

“只不过这次收的将是我的遗稿。”

******

铛铛。

有人敲了两下门,随后推门进来。

陶进缨正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待来人走到他床边才回过神来。

“小缨,现在感觉怎么样?”

陶进缨扭头,看见林琳正扫视着他被垫高的左脚,一袭紧身的白色工作服。

陶进缨瞳孔一凝,顿了几秒,笑道:“麻烦林院长亲自来看我,就是习惯性扭伤,没什么大问题。”

“习惯性?上次扭伤是什么时候?”林琳微微皱眉,伸手在绷带上轻轻划了划。

“大概三个月前。”陶进缨答。

那还是和付粥在居平村碰上的时候,他淋了雨,滑到了土坑里。

“嗯,那之后你也没停了打球,所以没养好。”

林琳一副主治医生的架势,将近50岁的脸上一丝多余的纹路都看不出。

虽然是训病人自己不上心,林琳还是有种奇异的能力,能让不好听的话变得顺和。

陶进缨僵硬地笑了笑,没说话。

“你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兜了一大圈,终于进入正题。林琳绕到床的另一侧,在椅子上坐下来,还不忘抚了抚腰间皱起的衣纹。

陶进缨摇头,“不太好,一天到晚发呆,记忆衰退严重,今年体检检出心律不齐。”

林琳眼角专业的笑意出现了一瞬的延宕,随后又恢复如初,点点头。

“还是没能从那次事故里走出来。”

“嗯。”

“你爷爷那个互动疗法呢?我听很多病人说很神奇,对你爸没作用?”

微不可察的讥讽。陶进缨假装迟钝,摇摇头,“我爸不信。本人不信,再神奇也没用。”

“也是,”林琳起身,摆出一半遗憾一半欣慰的表情,“好在学东有你这么个优秀的儿子。”

陶进缨回笑,“多亏林院长照顾。”

林琳摆摆手,扫了眼房间墙上的挂钟。门口有人恰好敲门,一张白净漂亮的脸闪进来一半。

“林院,405病人诊疗讨论挪到二楼会议室了,三楼他们要上培训课。”

小陆穿着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沓文件,越过林琳的背影朝陶进缨眨了眨眼。

“好,马上来。”林琳拍了拍陶进缨的肩,“有需要随时找我。”

陶进缨点头。小陆侧身让过林琳,看着她穿过走廊上了电梯,这才走进来,把门关上,闪着眼道,“学长,好消息!”

陶进缨立刻坐直了身,“怎么样,拿到了?”

小陆拍了拍白大褂口袋。虽然里面什么都没有,但这无疑是拿到东西的意思。

“昨天她自己开车去郊区开会,中间想起来ppt漏了一个重要数据,她人堵在西升岛那边,急得要命。”

小陆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这个汇报对她评职很重要,她就把私人档案室的密码给我了。”

陶进缨双眸亮了亮。

契机。这就是他们一直在等着的契机。

“这段时间赵寅量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三天两头和她闹。你别看她没啥变化,黑眼圈不知道抹了多少遮瑕才遮住的。”

小陆边说边朝房门看了一眼,确认周边没人才继续说。

“2009年的档案确实在里面。”

陶进缨闭上眼,长呼了一口气。

终于,被他找到了。

2009年,一次胃穿孔手术中,时任胃肠科主任的陶学东亲自上阵主刀,老同学兼同事林琳做副手。

陶学东返查病人数据的片刻,林琳擅自动手,操作失误,导致病人大出血。

短时间内补救不及,病人在手术台上失去了生命。

重大医疗事故。除了陶学东,没人能确认主要责任在林琳。作为第一负责人,手术出现重大失误,抢救失效,无论如何难辞其咎。

林琳为堵住他的嘴,央求当时渝江一院的院长父亲动用关系为陶学东签下一套新房,正是当时还在建的华熙花园三期高端住宅。陶学东不同意,林琳搬出无数软硬办法,到最后威逼着陶学东引咎接受处分。

2009年,渝江一院的手术监控机制尚不完善,当时拍摄的画面里,林琳的动作难以着实分辨。不管怎么看,这桩事故都只有陶学东是操作失当的。

失职处分,触目惊心的抢救无效。陶学东自此一蹶不振,情绪恶劣。李佳敏忍耐三年后选择离开。

起初,陶学东会一遍遍向陶进缨复述他目睹的真相。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陶学东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和判断,转而自我鞭笞。近十年里,噩梦连连,积郁成心疾。

陶进缨刚进入这个新家庭,就经历了它的破碎。

父亲的愤怒被自责和软弱吞噬了。而陶进缨的愤怒挣扎着倍增,叠着自己的,也叠着养父的。

“谢谢你,小陆,你帮了我大忙。”

陶进缨拍了拍小陆的肩,小陆笑了。

“学长,相信这次你终于能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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