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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彗星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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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点45分,医院窗外的天一层层黑下去。陶进缨看了一眼肿成半球的左脚踝,又垂下头盯着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屏幕。

上午余高扬开车把他送到医院拍片检查,呆了一会儿就先走了。

小鑫下午还有补习班的课,李佳敏照顾他在床上安顿下来,给他买了午饭,也走了。

此外他就再没告诉别人。

他一个人扭伤,别人还得继续比赛,他也没让校队的人来看他。

说白了。此刻他谁都不想看见,也不想扯着嘴角告诉大家他没多大问题。他等的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消息,一个人的电话,一个人的脸。

被这团莫名其妙的东西堵住心口和喉咙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又致密,又轻飘。遇到呼吸就会自动肿胀,塞满整个心腔。

刚才小陆来过,他想到要和他借手机充电器。但没说出口。比起看不到付粥可能发来的消息,他更害怕打开手机后还是看不到任何消息。

房间里四壁空白。刚准备躺下,陶进缨无来由地听见一阵风声。

下一秒,门就被推开。推的人没收住力,咣当一声把门撞到墙上。

陶进缨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你们俩能不能换个地——”

话到一半,陶进缨嗓子眼儿就被棉花塞住了。

他以为又是三楼住院的那两个小孩儿,非要到他这个屋里捉迷藏。

然而明显不是,门边儿上站着的是一条高得快与门齐平的黑影,他屋里没开灯,在走廊里投进来的侧光里,黑影还有点晃悠。

陶进缨愣了几秒,伸手把床边的灯按亮。

这才看清,付粥敞着外套在那儿站着,左手右手拎着不知道多少袋子。向他看过来的时候,双眼明显难以聚焦。要不是昨天他和他在一起,陶进缨几乎要怀疑付粥熬了几个夜未眠。

看见他半躺在床上,付粥的意识艰难地聚拢了片刻,双手下意识攥了攥塑料袋上打的结。

几秒后,才拎着东西往陶进缨那边走,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

“应该还……没吃吧?这不,馄饨,南瓜粥,小笼包,还有卤三鲜……你看有没有想吃的?”

陶进缨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纷纷扬扬一堆东西,哪只这四样。

除了吃的,还有一盒跌打损伤膏药贴,一瓶消肿喷雾,一瓶清淤散痛油。

“这是什么?”陶进缨越过食物和药,翻开第三堆东西,看见一双鞋。

“哦,”付粥赶紧把装鞋的袋子从桌上拎起来,在床边坐下,把东西放到自己腿上。

“我想着应该是你球鞋旧了,防护不够,所以路过——”

介绍一半,付粥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一半东西都是马后炮,而且还是延误了九个小时的马后炮。

想着,就把鞋拎起来,塞到床下边去了。

“对不起。”

付粥垂着颈,盯着自己手心里的几根线看。突兀地想起那天天桥道士的话。

他好像真的去找过那个道士。他怀疑他命里带凶星,爱谁克谁。他就问道士,他是不是克人。道士笑了,说你先回去睡个正经觉再来问吧。他不同意,坚持要问。道士叹一声说,你这是创伤吸引。

他愣着回了宿舍,闷头想了很久,没想明白。以为创伤说的是类似危成荣亲友衰什么的。后来就忘了这码事儿。现在才忽然反应过来,那道士能和陶进缨聊到一起去,八成之前是学心理学的。

他这么七想八想的时间里,旁边的陶进缨始终没说话。

付粥就拿手摸摸鼻子,矮声说,“我命太凶了,挨谁克谁。”

说完偷眼看陶进缨脸色,对方仍旧岿然不变。一双小夜灯似的眼睛潮得像刚下过雨。

“真的,你要不是跟我在一起,三个月能扭两回脚?小籽也不会得那个破病,邱蓝也不会遇上那件事儿,我爸和时——”

——糟糕透顶的单口相声。

付粥狂躁地揉揉脑袋,噌一下站起来,盯住陶进缨问,“你生气了是吗?”

陶进缨不看他,整个人像把磨开了刃的小刀立在那儿,反射着冷岑岑的光。

生气吗。生气是一定有的。但还有别的更多的东西。也许是恐惧,也许是心虚,也许是可悲的自怜。复杂得没办法说清,没办法一口气回答。

其实只有一个愿望:当必须要被选择的时候,他希望自己是被选中的那个。仅此而已。

但他清楚,这愿望不能完全嵌合在付粥的命运里。他也不应该奢求。

陶进缨依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承认,赌气的冲动控制着他一半的大脑,另一半却是失语。

他该怎么让付粥理解他?光凭几句话?

半晌,陶进缨垂眸道:“你见的人,和时南江有关,对吧?”

“是白幼鱼,”见他终于说话,付粥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她告诉我,白虹是时老师自杀背后真正的凶手,但她也没有证据。”

“见完白幼鱼,到看到我消息后,你在哪里。”

付粥把脸扭到向窗的一面,道,“回了家。”

“回家干什么。”

“找东西,砸东西,哭,无意识地坐了三个小时,等狂躁过去。”

等终于回到平静状态后,来找你。

陶进缨心上一阵刺痛,连带着刚才感到麻木的脚踝都突然胀痛起来。

他看着付粥的侧脸。他的应激反应和他当时的判断无异。他看他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作为诊断者的敏锐无力遮盖一个事实——付粥不能完全信任他。

他痛恨这个发现。

理智告诉他保持专业。但他又讽刺地发现,在和付粥的关系里,他的角色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他既不是付粥情愿建立治疗关系的咨询师,又不是他无论发生什么都敢于敞开自己的恋人。那他是什么?

“怎么,又开始分析我的病情了吗,医生。”

冷不丁一句质问,陶进缨从没听过付粥用那么平静又冰凉的语调。

他猛地抬眸,看见一对失焦的、不透气的瞳孔,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付粥俯身向前,用双臂将陶进缨禁锢在自己的阴影下,将自己投在他亮得发潮的眸子里,微一侧头,鼻尖顺着陶进缨的侧脸划到他耳畔,沉沉掷声:“陶医生,你又要屠我的龙了吗?”

恶魔的三秒,陶进缨从未体会过那么长又那么短的心脏骤停。

一条撕裂了人类外衣的恶龙,一个无能的、软弱的屠龙者。

陶进缨攥紧身侧的床单,看着眼前那个他引颈注视了八年的、又熟悉又陌生的人,一脚从灯光下踏回阴影,离开了他的房间。他蹩脚的治疗如梦幻泡影,功亏一篑。

又有人走进来,见门大敞着,便没敲门。

陶进缨恍惚间抬头,看到逆光中的陶述春。

“爷爷?您怎么来了?”

陶述春在他床边坐下,回头看了眼敞着的门。

“佳敏告诉我的,你这孩子谁也不和说。”

微微嗔怪后,紧接着又道,“那孩子,就是那个支教的小老师?”

爷爷听到了。

陶进缨点头。

“怎么了?吵架了?”

陶进缨点头,又摇头。陶述春拍拍他的肩,他才终于叹了口气。

“爷爷,我怀疑他过渡到双相Ⅱ型了。”

闻言,陶述春一顿,温和道,“孩子,或许你的方法用错了。”

“错了?”陶进缨一怔。

“或许你不站在治疗者的角度时,才能真的离他更近一些。”陶述春说。

“可我,分不清楚界线在哪。多远是远,多近是近,干涉还是旁观——”

“太难了,爷爷。”

“我懂,我懂,”陶述春笑着摸摸陶进缨的头,仿佛又看到了十几岁时的他,每次看完书,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神色。

“这样,你把那孩子的电话给我,我来试试。”

陶进缨惊讶地看向陶述春,不知道他能做什么。

但陶述春始终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他像十年前第一次听他讲座时一样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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