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蓉眯了眯眼睛,这位大理寺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公正”啊……
“有人指认我?是谁?有什么证据?”
大理寺卿冷着一张脸,试图给这位他以为的闺阁小姐施压,“沈家逃奴月桐,被发现在赵公子尸首旁,审问中言及你与赵公子有旧怨,且月桐溃逃当日你可也恰巧在场。”
苏玉蓉嗤笑一声,“恰巧在场?这话真是可笑,不仅我在场,沈家人也都在,怎么没见大理寺将沈夫人沈姑娘沈大人都请过来。更何况说我与赵怀鸣有旧怨,什么旧怨?”
她说出此话后,方玉书抬头看了一眼苏玉蓉,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很快低下头去,一言未发。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沈家人有没有嫌疑自有大理寺来判断,你只管回答我的话。”大理寺卿已经从月桐处听闻了苏玉蓉与王氏的关系,自然要以此发问,“此前诬告赵公子的王氏,可与你关系匪浅啊,不知苏姑娘是否有想为王氏报仇之心?”
“王氏?”苏玉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因为王氏,可大理寺不是已经说过,赵怀鸣是无辜的,我这个人可最是遵纪守法,自然是大理寺怎么说我就怎么信。怎么,难道此事另有隐情?所以陈大人才会疑心我要为王氏报仇,仇人还是赵怀鸣。”
大理寺卿自然不可能承认大理寺有问题,他脸色更冷了,却发现苏玉蓉根本就不在意他的黑脸,他快速换了一种说法。
“王氏狡诈,连朝廷命官都敢污蔑,我是怕苏姑娘也被她迷惑,真以为赵公子有罪啊。
毕竟摆在赵公子尸首旁的,还有凶手逼迫赵公子写下的包括王氏之死在内的,莫须有的罪名,凶手报仇之心昭然若揭啊。”
狡诈?狡诈到只能含冤而死吗?“大人放心,我连王氏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王氏可没机会迷惑我。”
她突然一笑,“陈大人真是有趣,说了这么多却无半点证据,凭着一个罪奴的一张嘴,还有一些无端的猜测,便要将罪名扣到我与王氏头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是在包庇月桐,想方设法帮她脱罪呢。”
“你,”大理寺卿伸手指着苏玉蓉,这话说得太难听,“本官是不愿放过任何嫌犯,何曾包庇月桐?”
“陈大人怀疑是我为王氏报仇杀了赵怀鸣,月桐可与王氏没什么关系,可不就是从嫌犯变成证人了。”
大理寺卿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下意识看了一眼赵家人的脸色。
一旁的方玉书突然开口,“大人为何只提王氏,嫌犯不是说苏氏也可能是为了沈家大姑娘报仇吗?”
大理寺卿一听就变了脸色,沈家大姑娘的事和王氏的事可不一样。后者只管都推到王氏头上,全是她污蔑赵怀鸣。
但沈家大姑娘这件事,难道能推到沈家头上吗?这件事不论是真是假都太难听,赵家沈家面上都过不去,他们大理寺听了,只当月桐胡言乱语,把话都烂在肚子里就是,偏这个鬼见愁的还非要提一嘴。
他瞪了一眼方玉书,要不是今日人手实在不足,他也不会带方玉书一起。方玉书像是看不懂人脸色,泰然自若地问道。
“怎么了大人,需要在下为苏姑娘复述月桐的供词吗?”
大理寺卿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方玉书害死,没看到赵家人脸色都不好看了吗?
一直沉默的赵老太君突然叹了一口气,“就让老身来说吧。”
苏玉蓉抬眸去看赵老太君,心里冷笑一声,赵老太君往日里的做派,可当得上一句人老成精。别说死得是赵怀鸣这么个纨绔子弟,就算死得是赵怀鸣的老子,赵老太君也不会愿意将这件丑事坐实的。
即便如此会让凶手逃脱。
“一年前鸣儿和他爹娘说,想要求娶沈家大姑娘为妻,我这没个分寸的儿子儿媳,就兴高采烈地想去上门提亲。也不想想自己儿子配不配得上沈大姑娘这个才女,沈家当然不乐意,他们还和人家闹了些不愉快。”
赵老太君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结果没过几天,不知道哪个乱嚼舌头的下人,胡乱编排主子,说鸣儿欺负了沈大姑娘,这不是想要鸣儿和沈大姑娘的命吗?
鸣儿是贪玩了点,但绝对干不出这么混账的事情,赵家和沈家查了又查却也找不出个源头,沈家大姑娘病倒说不准也有这些谣言的原因。”
赵老太君突然看向苏玉蓉,“苏姑娘,你应该是明白的,真要论起来,害死沈大姑娘的可是那些把假话传出去的人。陈大人也是顾着沈大姑娘名声,所以才不愿意旧事重提啊。”
苏玉蓉看着赵老太君手上的佛珠,听说这一串还是大师所赠,赵老太君已经带了十几年。
“听说赵老夫人信佛,”苏玉蓉叹息了一声,看看正被仵作围着从头到尾仔细检查的赵怀鸣,“因果报应,到底谁是真凶或许上天真的都看在眼里呢。”
赵老太君拨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苏玉蓉打断。
就算赵老太君说得再天花乱坠,此事经由这院中百十号人中任意一人的嘴里说出去,外人可未必相信她这只是流言的说辞。
月桐之所以必须出现在这儿,她又之所以留在这儿和这些人虚与委蛇,就是为了让这个此前根本没外人听过的“流言”,真正流传出去。
赵老太君不在乎这些流言,是因为流言只是流言,在权势面前毫无作用。但假以时日,权势不再掌握在赵家手中时,谣言就会变成一把利刃。
更何况,赵怀鸣就应该声名狼藉的死去。
苏玉蓉语气厌烦,“说来说去又是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测,是赵老太君觉得我会因为流言杀人,还是大理寺如今靠几句话就能定罪。若真是不用证据,只用一张嘴,那凭着那封血书,赵怀鸣可要第一个死了,大理寺还查什么案,不如给凶手行大礼道谢。”
大理寺卿对她怒目而视,“苏姑娘慎言。”
苏玉蓉翻了个白眼,“赵家人说觉得我就是凶手,大理寺就叫我来此用些流言、误会来给我安些莫须有的罪名。赵怀鸣自己写下的血书,赵家人说一句莫须有大理寺就信了它是莫须有。依我看,大理寺不如早日改性赵吧。”
“你你你……”,纵然这是实情,但却不是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大理寺卿左右看了看,赵家人若是插嘴更显得与大理寺关系匪浅,他的下属则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鞋尖猛看,没一个能站出来的。
哦,倒是有一个没看鞋尖,方玉书正站在那看热闹呢,他都看见方玉书笑了!
就在他进退维谷之际,一名小吏跑了进来,他连忙一甩袖子,“我不与你这种闺阁女子计较。”
回应他的是苏玉蓉另一个白眼,说不过就说不过,这位大理寺卿倒是会给自己贴金。
“快说,什么事。”
那小吏看着大理寺卿难看的脸色,犹豫着回话,“方大人遣我去查苏姑娘在厢房休息时的人证,苏姑娘的丫鬟所说确是实情。赵家丫鬟春梅曾进过苏姑娘厢房两次,确实看见苏姑娘在休息。”
苏玉蓉挑了挑眉,她本来只打算让这个春梅提供个似是而非的证据,没想到倒遇见了个不忍见“无辜女子”被大理寺欺凌的善人,连只看见身影没看见脸也帮她隐瞒下去了。
小吏还在继续补充,“也有几位夫人说曾听见苏姑娘在房间和侍女说话的声音,”虽然这些人的原话是,在别人家里耍酒疯的丢人声音。“没有人作证的间隙时间,则与大理寺推断凶手停留的时间不符。”
“不!”大理寺卿还没来得及发表看法,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先打断了他,王氏的侍女放松了警惕,她又冲了过来,“不可能!肯定是这个贱人害死了我儿子!”
大理寺的人连连闪避,以免被王氏抓住质问,王氏的侍女追在她身后试图阻止她,场面乱成了一团。
在这一片混乱中,有人在喊,“找到了!鹊儿找到了!”
苏玉蓉猛然转头看向院门,有一道一袭红衣的人影站在那,无悲无喜地看着院内的喧嚣。
那是鹊儿。
苏玉蓉的心猛然沉了下去,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疏漏,大理寺为什么会知道鹊儿,鹊儿又为什么被抓住了。
她不知道,院内的其余人却似乎都知道,本来还在试图抓住谁质问的王氏听见声音,猛然转变了方向,用刺耳的声音喊。
“是你!是你放了月桐那个贱人进来,是你怂恿鸣儿去见月桐,是谁指使你的?是谁?!”
苏玉蓉站在王氏与鹊儿之间,在王氏经过她的时候用力抓住王氏的胳膊,狠狠一推,王氏猝不及防之下跌坐在地,胳膊被苏玉蓉抓住的地方一阵剧痛。
她捂着胳膊惊恐地看着苏玉蓉,却见苏玉蓉脸上的表情比此前任何一刻都要冰冷,盯着她的那对漆黑的眼珠子如同恶鬼。
“赵夫人,装疯卖傻也要有个限度。”
她开始对这些人失去耐心了,苏玉蓉转头看向鹊儿,她此刻只在乎鹊儿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赵怀鸣的尸首已经被移走,鹊儿盯着地上的那滩血迹,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不用再查了,是我杀了赵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