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二房主院，王氏在睡梦中不安地呢喃，她又见到她惨死的儿子在哭泣，不知过了多久，她惊叫一声从梦中挣扎出来。

王氏的侍女娴熟地上前为她拭去额头的细汗，她一把抓住侍女的手腕，用力到指尖发白。

“我又梦见鸣儿了，他在说他一个人好冷，好孤单……”

王氏眼睛盯着床帷，失神良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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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蓉，玉蓉你怎么了？”皇后一脸担忧地看着苏玉蓉，“你今日总在走神，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玉蓉打起精神，扯出一个笑来，“没什么，就是没太休息好。”

皇后看着她，眼中的关切让苏玉蓉想要逃避，“没事就好，要是有什么难处，千万不要瞒着我，好吗？”

苏玉蓉看着皇后覆盖在她手背上的双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伸手回握，而是笑着点点头。

皇后好像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实际上若不是苏玉蓉今日太心不在焉，她就会发现皇后其实也有些心神不宁。

皇后抓着她手背的手微微紧了紧，她有些忐忑地看着苏玉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除了当时在场的，你是我第一个告诉的人。”

“什么？”见她神情严肃，苏玉蓉也坐正了一些，知柳识趣地退后了几步。

皇后靠近她的耳边，用手掌轻轻遮挡，小声告诉她，“我有孕了。”

苏玉蓉无意识睁大了眼睛，皇后膝下无子，上一次有孕还是近十年前。但在六个月时无故滑胎，也伤了身体。

皇帝子嗣不丰，二十又八却只有一个皇子，如今不过三岁。如果皇后生下嫡子，不仅地位必然更加稳固，她的孩子也会是太子毫无疑问的第一人选。

苏玉蓉脑海里乱成一团，面上却飞快反应过来，脸上挂着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意的笑容。

“真的吗？太医已经确定了？”

皇后脸上是真切的喜悦，“今早太医来请的脉，已经两个月了，我想着等陛下下朝再亲自告诉他。至于其余人，民间常说三个月前不应该让外人知道，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宁可信其有，还是先不说为好。”

苏玉蓉沉默地注视着沉浸在幸福中的皇后，她和这殿中的喜悦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她进不去，却也逃不掉。

最后，她细不可闻地开口，“那为什么，告诉我？”

她的声音很小，但皇后还是听见了，可能是因为她一直在关注着苏玉蓉，“因为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夫子啊。”

皇后有些调笑地说，但她注视着苏玉蓉的眼睛很认真，“我想让你做这个孩子的义母”，她低头笑了一下，“这好像不合规矩，但我们悄悄的，不让外人知道。我很希望，我的孩子能有你这样一位母亲。”

苏玉蓉语气有些滞涩，“我这样的母亲？我有什么好的呢？”

皇后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你自信、勇敢、开朗，这是我最羡慕的，也是最希望我的孩子拥有的，你当然是最好的。”

有答案到了嘴边，她不知道这一瞬间，如果这句话真的脱口而出，会是接受还是拒绝，因为它被打断了。

她再也没机会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心软。

“请皇后娘娘安”，打断她们的是云瑶，她急匆匆地走入殿内，“娘娘，刚刚贵妃来朝阳宫，说……”

皇后有些遗憾地松开苏玉蓉的手，面带疑惑地看向云瑶。苏玉蓉松了口气，面上却没显露出来，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云瑶吞吞吐吐，微不可见地侧头看了一眼皇后，“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云瑶小心翼翼斟酌着语句，“贵妃说，赵家与沈家已经说好，要给忠义侯和沈大姑娘配婚。”

苏玉蓉倏然起身，拳头在身侧捏得死紧，下一刻，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皇后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是拉也拉不到了，眼见着云瑶和知柳匆匆行礼后就去追她们主子，皇后连忙吩咐清荷备轿辇。

清荷见皇后不管不顾也要跟着一起，急得快哭出声来，“娘娘，您还有身孕呢，不能这么着急啊。”

皇后“哎呀”一声，“你快去吩咐轿辇，我是怀孕了又不是变成水晶人儿了，玉蓉性子急，要是和贵妃打起来……”

打是肯定能打得过，她这不是怕，玉蓉一时情急，把贵妃给打死了，可怎么办啊。

走到殿外，有机灵的太监回来禀告，说德妃娘娘不是往贵妃的永安宫走的，去的是福宁殿。

皇后一听更急了，“她要是和皇上打起来可怎么办，快，快，清荷，让他们都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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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蓉不知道皇后正担心她打皇帝一顿，她已经到了福宁殿门口，知柳和云瑶她们都跟不上她。

德全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位德妃娘娘就这么只身来了福宁殿，一言不发就要往里闯，吓得德全赶紧来拦。

“哎呦德妃娘娘，您这是干嘛啊？您有什么事儿，等奴才进去通报一声啊。”

“让开，我要见陛下。”苏玉蓉心中是熊熊怒火，她的理智全都用来制止自己抽刀去砍了赵家的那位贵妃，再也没有能匀出来思考的。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您这样侍卫可要拔刀了，您等一下，等一下。”

苏玉蓉已经抓住了德全的肩膀，想要把他扔到一边去。侍卫想拦，又不敢去碰这位还算盛宠，又与皇后交好的德妃娘娘。

乱成一团之际，殿内传来皇帝高声吩咐，“让德妃进来。”

德全咽了咽口水，感觉那只死死夹住自己肩膀的手松了力道，赶紧侧身请这位杀神进去。

苏玉蓉进了殿内，皇帝还没看清她，她就“噗通”一声跪下，那声音让跟在后面的德全都一阵牙酸。

她再抬起头，已经是满脸的泪痕，一边说一边抽噎，“陛下，求陛下，救救沈家大姑娘，救救，我阿姐。”

皇帝同苏玉蓉相处了这么久，见到的她都是张扬明媚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落泪。她并非梨花带雨的哭，而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下一刻就要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把皇帝吓了一跳。

皇帝起身快步走到苏玉蓉身边，想要扶她起来到一旁坐下。但苏玉蓉摇着头，死活不肯。

“玉蓉，有什么事你先起来说。德全，还不快给德妃娘娘上杯热茶。”

德全连声答应，往外跑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皇帝再次试图扶苏玉蓉起来，奈何他实在拗不过苏玉蓉，最终只能这么蹲在她旁边陪着。

苏玉蓉抓住皇帝的袖子，断断续续地重复，“陛下，求您，救救我阿姐。”

皇帝握住了苏玉蓉的手，惊觉她的手凉得吓人，明明就算是冬天，苏玉蓉的手也从不会这么冰。

“你阿姐，就是沈大姑娘吧？她怎么了，你说就是。”

苏玉蓉尝试了几次，每次刚说几个字就抽噎得不成样子。皇帝都怕她把自己憋死，满脸纠结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还好外面的人禀报，皇后也来了，皇帝松了口气，“快，快让皇后进来。”

皇后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个景象，苏玉蓉跪在地上哭得说不出话来，皇帝被她抓着袖子，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求助地看向自己。

她连忙上前抱住苏玉蓉，“别哭，我和陛下都会帮你的，别怕啊。”

苏玉蓉松开了抓着皇帝袖子的手，转身抱住皇后，把脸埋进她的肩膀上痛哭出声。

皇后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把没说出来的话说完，“臣妾来的路上听玉蓉的侍女云瑶说了，沈家大姑娘要和赵家的忠义侯配婚。”

“忠义侯和沈家大姑娘？”皇帝皱起了眉头，这两个人不是都死了吗？“他们这是想冥婚？”

苏玉蓉已经在皇后的安抚下缓和了许多，她再次伸手抓住皇帝的袖子，“陛下，因为无凭无据，所以有些话我没对大理寺说过，也没对陛下说过。

但赵家欺人太甚，就算陛下过后要因为这个，治我一个诬陷朝廷命官的罪，我也要说。”

皇后飞快地撇了一眼皇帝，安抚苏玉蓉道：“你别怕，这儿只有咱们，没有外人，陛下不会因为这些一家人之间的闲谈给你治罪的”，她用胳膊碰了一下皇帝，“是不是啊，陛下？”

皇帝连忙点头。

“赵怀鸣是逼死我阿姐的凶手，他强迫了我阿姐，害我阿姐郁郁而终，现在还想娶我阿姐。我呸！他痴心妄想！”

她目光灼灼看着皇帝，奈何通红的眼眶去了一半的气势，只让人觉得她像是在用愤怒掩盖悲伤，“陛下，时至今日我也不怕告诉您，他纠缠我阿姐的时候，我就偷偷套过他麻袋。我阿姐死后，我更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我从来不参加京都的宴会，那日会去赵家，我确实是想寻机杀他，奈何他对我有防备，所以才被人抢了先。王氏怀疑的没错，要是鹊儿再晚一点，她儿子就真的会死在我手里。我阿姐绝对不能和姓赵的扯上任何关系，不然我就是死，也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姓赵的那个是个什么货色。”

皇后心惊胆战地看着皇帝的脸色，“陛下，玉蓉，只是想想，想想，又没有犯罪。”

皇帝叹了口气，安抚地拍拍皇后的手，然后对苏玉蓉说，“朕早就想到了，依你这个脾气，要是对赵怀鸣没什么想法，朕才真不会信呢。”

“你，唉，”皇帝揉了揉眉心，“你日后学着委婉些说话，一口一个姓赵的，一口一个报复，幸好在这儿听你说这些的不是太后。”

他叫来德全，“去召赵侍郎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