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不能挣脱囚我所有的笼,只能携着扭曲的执念,一遍一遍飞向毁灭】
明珛检票入场,虽然他到处去玩,但是也没忘记要看“蔷薇杯”。
他的位置托易少的财大气粗靠的很前。
此时厅堂里的灯只亮起微光,他打着手电,仔细照着脚下的路,边走边确认位置排列,最后安然坐在位置上。
此时,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空间却已经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冒头。
明珛没有和人结伴,所以只能打开冷落许久的聊天软件。
须侑阑的消息刚好弹出来。
是一条语音。
明珛没带耳机出门,于是转文字看他说了什么。
[我在净城很想你。]
明珛:……
什么烂梗。
他觉得很无厘头,无厘头得让他笑了一下。
接着须侑阑的消息又过来了。
[我觉得说这句话可以让你笑。]
明珛顿了顿,调出键盘,切了涂鸦屏出来,给他画了一只点赞小猫。
这只涂鸦小猫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一会儿是须侑阑开的早会,一会儿是明珛钓了一晚上的水草。
直到舞台的灯光熄灭,周围陷入黑暗,明珛才反应过来他和须侑阑已经聊了很久。
他敲下一句有事,摁了息屏键。
灯光随着音乐变幻,舞台上的演员翩翩起舞。
风格各异,但是……
有一点,明珛一个基本感情共鸣都做不到的人,谁能指望他有艺术细胞呢。
总之,出于尊重,他保持安静,认真的看了前面的演出。
说真的。
他确实看不出来几位实力的区别,很符合外行人看表演。
这个好看,那个好看,都好看,都好看,没白来啊,没白来啊。
台上正在表演的女孩随着音乐舞动,这是这么多场来唯一一场单人舞。
虽然明珛看不出来区别,但是他能观察到周围观众和评委的不同。
他们都被她打动。
“柳东衣,先前被人叫做小盛兰姝。”
旁边的人说,“现在看来,她已经远远胜过盛兰姝了。”
舞台帷幕落下。
台下掌声如鸣,经久不衰。
隐藏在赞美声下的不和谐杂音也传入明珛的耳朵。
踩一捧一,人们都这样。
“柳东衣今天之后会彻底摆脱小盛兰姝的名头,但盛兰姝……”
“就不一定还是盛大明星了。”
“她都还没跳,你就唱上衰了,她跳十二年舞你当了十三年的黑粉吧?”
“你一看就是没看半决那次,跳得还不如十岁小孩呢!”
“你行你去跳啊!”
*
【舞蹈家】虽然是杀戮座下,但它的杀性格其实没有那么重。
往往是游荡在人海之中,吸收着灵感与才气。
时不时杀掉一些,名不配位的人,它认为他们没有站在舞台上的资格。
总的来说,解决它不是很麻烦。
从它被赤月教会收容之后,一切都变了。
赤月教会广撒网为它寻找猎物,用血浇灌它的裙摆,用恨激发它的凶性。
现在,每个被【舞蹈家】瞄准的猎物都会成为它的躯壳,他们融为一体,它不仅仅要猎物的天赋,还要他们的血和肉,更要他们的灵与魂。
也就是说。
最后登台的盛兰姝不仅会带来一支提线木偶似的的舞蹈,还有一场恐怖的杀戮沙龙。
在场的所有观众都会成为【舞蹈家】舞步之下的亡魂。
又与它融为一体。
从后台登上舞台有一段很短很短的路,还有几个矮矮的台阶。
角落的监控闪着红光,棕色卷毛抱着双臂坐在电脑前:“我们真的不去拦住她吗?”
“这可不是开玩笑。”
徐厌洋青涩的脸皱成一团,旁边被迫和他一起出差的郑朝阳脸色也不好看。
“你能阻止就阻止。”许拥说。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老大的原话,不是我说的。”
徐厌洋深吸一口气:“你们真是一点不慌啊……”
盛兰姝从容的提着裙摆,在昏暗的道路上慢慢走着。
无形的丝线绕过她的关节,这让她的体态变得更加完美,产生了另类的美感。
她一步又一步,走向毁灭。
当她要站上最终的舞台时,轻轻发着颤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
黑暗。
一片黑暗。
灯光久久没有亮起。
舞厅渐渐生出嘈杂,观众议论纷纷,评委席中有人站起,示意工作人员去看看情况。
在这里变成一锅沸水之前,舒缓轻柔的乐曲开始流淌,一束灯光轰然落下,为少女增添光华。
黑而亮的长发没有挽起,发尾垂在腰间,浅色的纱帽层层叠叠斜戴在右侧,同色珠串垂在眉尾,那双盛满忧郁的眼轻轻阖着,鸦羽似的睫毛轻颤。
她抬起手,这是第一个动作。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在舞台上展现她的美。
如同蔷薇舒展花瓣,绽开最完美的弧度。
灯光追逐她的舞步,乐声为她的表演共鸣。
但是……
仍然不对。
盛兰姝的美从来不是像完美的艺术品,而是既灵动又忧郁,人们为她的舞步所吸引,人们为她的灵动而驻足,人们为她的忧郁而哀叹。
而现在,人们只能看见她满身光华和一直没有睁开的双眼。
明珛听见有人叹气。
“舞蹈失去灵魂之后就只想着用技巧打动观众吗?”
但除此之外,明珛还听见了别的。
那就是,舞台之上,追逐盛兰姝舞步的不只有灯光,还有另一道舞步。
不只是他。
有不少人都发现了这一点。
“双人舞?”
“不是吧……盛兰姝还找了个陪衬啊?”
“她不会真的……”
在这些猜疑还没落到实处的瞬间,音乐戛然而止,随即跟上一个诡异的转调。
之后便是完全不同的乐调。
古老,厚重,神秘,庄严。
白色雾气不自觉喃喃出声:“祭祀乐舞……怎么会……”
它的话语几不可闻,明珛没有在意。
他的注意力与所有人一样,都投注在台前。
那个一直在黑暗中起舞的人执上盛兰姝的手,闯入灯光下。
与满身光华的盛兰姝不同,他作为舞伴穿得很素,简单的白衣黑裤,只有袖口收紧拉出两条细长带子,随着他的动作舞动。
人对于舞蹈的欣赏,第一步是外在也就是技巧为形体带来的美,第二步才是舞蹈的灵魂与感染力。
但现在不一样。
所有人都为一层肤浅的外在倾倒。
他带着盛兰姝,将她拉入一场全然陌生的舞台中。
乐声有时缓而低沉,有时急而沉重,偌大的舞台从头到尾只有一束灯光,在黑暗中指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在不断转换的乐声中交替位置,时而少女在光下舒展舞姿,时而青年随意踩着舞步。
他们不像是主舞和舞伴。
而是两头野兽,为争夺微光而厮杀,缠斗。
无人看见的地方,鲜血缓缓流淌。
又一次踏入黑暗中盛兰姝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同时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滴入足下成滩的血中。
她反手抓住青年的手腕,注视这张一眼足以惊心动魄的面容,在自己不擅长的风格里踏入光下。
她的影子在这一瞬间变成许多许多模样,但每踏上一拍舞步,缠在她周身的线就断掉一根,最后反着刺人一个巨大扭曲的黑影中。
凄厉的惨叫盖过乐声,没有人停下舞步。
青年迎着她的视线一步一步退回黑暗中,又像每一个伴舞一样做完自己的部分后,将舞台完全留给主舞。
飞鸟撞破囚笼的结局是断翅带来的毁灭,还是长空下的片刻自由。
她已经有了答案。
这场用作谢幕的最后一舞,是祭祀她新生的乐舞。
从现在开始,你将不会害怕有人超过自己。
从现在开始,你将不会因为容貌心生妒忌。
从现在开始,你将不会再奏囚歌起舞笼中。
从现在开始,盛兰姝终于又是盛兰姝。
少女的谢幕是尽情的起舞,哪怕灯光熄灭,仍然能够听见衣摆舞动的声音。
“你有什么愿望吗?就是那种学生时代都梦想过的事情之类的?”
盛兰姝看着眼前的少女,破天荒的问。
蒋素素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她都咽回去了,只有结结巴巴的一句话。
“我,我最希望你一直是你……”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她说她是因为“蔷薇杯”的初赛那场舞喜欢她的。
明明是一场被所有人都不喜欢的舞。
“还有今天,我也特别特别喜欢今天的你……”
明明只是一场无人在意的……
盛兰姝却想不下去了。
她无法去打破眼前少女的天真,哪怕只是在心里。
蒋素素和她之前看到的那个伴舞不同,和柳东衣也不同。
她是不一样的,她是唯一的。
真正为盛兰姝起舞的人。
她怎么会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呢?
泪水无声滑过脸庞,直到此刻,她才能够挣脱桎梏,为她哭泣。
一曲舞终。
没有欢呼声,没有喝彩声。
只有情到深处湿润的眼角。
有人迎来前所未有的新生,有人接受彻彻底底的毁灭。
“蒋素素的心脏和灵魂肯定被【舞蹈家】吞下了,现在它被收容也就意味着彻底消失了。”
“或许未来【舞蹈家】再次复苏的时候,会用上她的脸吧。”
徐厌洋拿着档案袋发表收容感言。
“不止,那个教会干事不是也能用她的脸吗?”郑朝阳拆台。
许拥也拆:“院长也可以。”
徐厌洋:……
真是够了,谁能管管。
对了!
“你们老大人呢?!”
两人异口同声:“去追那什么干事去了。”
明珛现在处于一个被挟持的状态,是的,他一个路过的热心好市民被邪恶歹徒挟持了。
之前打过照面的李同学用锋利的小刀抵住他的脖颈,稍微挣扎,就划开一道血线。
明明先前还是很和气的,是因为落榜了吗?
而他们身前站着刚刚还在舞台上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伴舞先生,哪怕离开了明暗对比的滤镜,这位先生的脸依然出众到了可怕的地步。
这明珛暂时忘却自己的处境,回想起造型师提到过的世界就该围绕他转的评价,感觉是在说一个人······
“陈处长,你再追着不放的话,无辜民众就要变成我的手下亡魂了。”
李同学的刀离明珛的命门更近了,换回他的心神。
陈处长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说:“你会后悔这么做。”
明珛瞬间感觉身后的人要发笑,却被对面之人的下一句话截住了。
“就像你后悔直接杀死蒋素素一样。”
来不及震惊蒋素素的死还有李同学的手笔,激怒这家伙倒霉的人可是明珛啊。
这样的想法只瞬间在脑海中闪过,就没有了下文。
占满了视线空间的是缠绕游动的金色丝线,它们越过明珛,残忍穿透挟持者的身体,鲜血涌出,被挟持者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