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马戏团来到哥谭的第一天,也是周被盖勒先生收留的第三个月。
他在一个月前成为马戏团的招牌。
他的角色是小丑。
哥谭和纽约很不一样。
随处可见哥特式建筑,哥谭警局看上去像宏伟的古代宫殿,几乎只能在轻轨两侧看见现代风格的高楼大厦,最著名的地标式建筑则是能直接眺望到的韦恩大厦。
周拿着一把氢气球,沿着正在施工的轻轨线向前走。
“小丑!”他听到孩子的尖叫和女人高跟鞋的声音。
一个孩子停在他身前,眼巴巴地看着周手里的气球,女人没过多久也出现在他的眼里,抓住孩子的肩膀,警惕地看着他。
他露出笑容,又想起他脸上的妆容,不管他笑不笑,别人看到他都会以为他在笑。
“请问你们要一个气球吗?”周问。
“要!”孩子兴奋地答道。
女人没来得及阻止孩子,面色有些难看。但她最后还是买走了一个气球。
“今晚在哥谭大剧院有我们马戏团的表演,孩子可以免费观看……”他不忘为自己所在的马戏团打广告。
周继续向前走着。
小丑哼着歌,脚步轻快。他向每一个遇到他的路人问好,对每一个愿意为他驻足的路人宣传马戏团的表演,他手里的气球越来越少,钱夹也由干瘪到微微鼓起。
他在一个红绿灯旁停下了。
那里的路缘石上坐着一个年轻人。
从周的角度,只能看到年轻人及肩的微卷棕发,年轻人的脊梁弯着,就像有什么重物压在他的肩上,这个年轻人保持着同等与抱住膝盖的姿势蜷缩在路边,落魄又孤独。
“嗨。”周在年轻人的身后说。
年轻人没有反应。
周看了眼交通指示灯,灯牌由红转绿。
他保持声音里雀跃的情绪,弯下腰,轻轻在年轻人肩上拍了一下:“嗨。”
年轻人一抖,扭头,周在他碧绿的眼睛里看见一个妆容滑稽的小丑。
“我是一个小丑,”周介绍道,笑了一声,在年轻人身旁坐下,“我想你应该看出来了?”
年轻人有些瑟缩地点头。
“我还剩下最后一个气球。”周晃了晃手里的线,轻飘飘的气球在空中也晃了一晃。
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气球,迷茫地和周对视,似乎没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
“如果我回去的时候手里还有气球,盖勒先生肯定会骂我、扣我的工资——盖勒先生是我们马戏团的团长,马戏团是属于他的。你愿意帮帮我吗,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丑?”
对不起盖勒先生,麻烦您帮我背个锅。
周想道,在年轻人面前可怜兮兮地说。
“我很抱歉,但我没有钱买你的气球。”年轻人说。
“不用急着道歉,我没打算把气球卖给你……”他顿了顿,恶趣味地欣赏了会儿年轻人涨红的脸,“但小丑准备把这个气球送给你。”
年轻人僵住了。
他眼前的小丑发出畅快的大笑,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束金菊,同气球的绳子一起伸向他。
“少年,笑一笑,笑一笑吧,”红黄油彩妆容地小丑说,“小丑的气球和花你都拿走吧,别郁郁不乐啦。”
年轻人在笑声中接过气球和花束,也笑得露出几颗牙齿。
他看上去终于没那么失魂落魄了。
周想道。
“我是新来的马戏团里的小丑扮演者,你可以叫我周。”周说。
“亚瑟,我叫亚瑟。”年轻人紧张得笑着说。
“今晚有我在哥谭的首秀,”周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这是盖勒先生给每一个员工提供的内部票,可以带两到三位亲人一起进场。你愿意来看吗?”
“你知道的,我才来哥谭,没有熟悉的人。你就当朋友之间的小礼物,收下吧。”周接着说。
亚瑟愣愣的:“朋友?”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了?”周把票塞进亚瑟的上衣口袋,“我的朋友。”
他没有熟悉的人,不仅仅是在哥谭没有熟人。在被盖勒捡到前他在纽约的街边饿了一天半,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冬天。
周没有自己的记忆。
他在纽约路边一个普通的木椅上睁开眼,也许他是在街上散步的行人,只是在一个普通的椅子上休憩,一睡就把自己的前半生给睡没了。
他的膝盖上放着摊开的报纸,头条是天才斯塔克的消息。他看见马路对面停着黑色轿车,海蓝色乱发的混血男人护着一个拥有波浪棕发的女性上车。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眼看出那个男人是混血儿,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丢了记忆却记得自己的名字。
“你可能是亚洲人,只有那里的人才有‘周’这个姓氏。”见多识广的盖勒说道。
但他的口音和模样和亚洲人没有半点关系。
“我希望能为您的马戏团工作,盖勒先生,我很感激您收留了我,我也想为您做点什么。”
盖勒想了想,吐出一口烟:“团里的小丑马上要退休了,你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吧。”
对于新工作,周上手很快。
他的柔韧很好,能轻松做到前任小丑做不到的程度;他的平衡优秀,很多道具一学就会,熟练地像做过千百遍;他具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幽默,能轻松逗笑他人。
仿佛他失忆前的本职工作就是小丑。
“你天生就是做小丑的料子。”前任小丑扮演者大力拍着他的肩膀,赞不绝口。
他在台上看见了亚瑟,亚瑟身边坐着一个女人。
两人坐在第一排的角落,看上去像母子。
小丑抛接着彩球,状似专注地看着天花板。
他按着流程蹦跳,变出麻雀鸽子和鲜花。金黄的塞维亚菊花在他的记忆里有着快乐的美好寓意,他怀着美好的祝福将花束送给了坐在前排的一家四口,祝他们永远平安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作为小丑表演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他能轻松地一心三用。
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意外”地没抓稳手里的牌,夸张地跌倒在地,塔罗牌洋洋洒洒地飘向观众席,几张卡片正落到亚瑟和他身边女人的周围。
贴着冰冷的地板,他无声又夸张地大笑。
小丑露出笑容,他人替他笑出声。
他看见亚瑟拾起一张卡牌,带着开心的笑。
笑一笑,笑一笑吧,我亲爱的朋友。
你有爱你的家人,你有着完整的几十年记忆,你在哥谭的春天遇到了乐意伸出友谊信号的小丑,你现在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她总是让我保持微笑,挂上笑容。”
“那她一定是希望你快乐。”周闭着眼睛说。
亚瑟坐在周面前,帮他画上小丑的妆容。
“要相信一切都在变好。你看我,三个月前我还是沦落街头的流浪汉,现在我的小丑节目是团里的招牌,攒的钱就快够我离开马戏团,重新找工作了。”周笑着说。
“画好了。”
“谢谢你的帮忙,亚瑟。”
“我才是该谢谢你的那个人,你甚至为我提供了一份工作。”亚瑟说。
“这份工作工资不高,你还是要一天兼职很多份工作,不是吗?”周缓慢睁开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红黄白各色油彩相间的小丑静静对着周和亚瑟笑。
“你愿意在周走后接替他的工作?”盖勒愣了一下,看着眼前坐立不安的年轻人。
周鼓舞地拍了拍亚瑟的手臂。
亚瑟深吸了口空气,说:“我妈妈总是让我挂上笑容,她说我是为了传递欢笑而诞生于世的。我希望能成为一个像周一样向世人传递欢笑的小丑。”
“谢谢你,周。”
“不客气,我们可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