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哥谭怎么会没有街头“特色”呢?
马戏团当然也遇到了——在搬来哥谭的第四个月。
有人死去,有人存活。
“你交了女朋友?”正卸着妆,周饶有兴趣地问。
亚瑟疑惑地看向周。
周卸完妆,说:“刚才有个保安过来,说剧院门口有个女士找你。”
“你上次还问我,”周补充道,“和女性去逛街需要做些什么。”
亚瑟点了点头,脸悄悄红了。
周拉出抽屉,从中取出一只艳红的玫瑰,递给亚瑟。
“虽然不是真的红玫瑰,但心意到了就好,你可以用它向你的恋人求婚。不要退缩,这年头女朋友不好找,抓住机会上。”周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贼兮兮地怂恿。
亚瑟:“这不是你的道具吗?”
“别担心,团里丢的道具不差这一个,盖勒不会知道的。”
亚瑟:“……”
亚瑟接过了玫瑰。
“有时候会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周说,整个人摊在休息室的小床上。
“因为这个世界糟透了?”盖勒随性地坐在一旁,随口接道。
亚瑟坐在休息室的角落,帮周和盖勒削苹果。
“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盖勒打趣道,“毕竟你是幸运儿。”
马戏团里像周那样出门为表演宣传的人不少,只有周没被打劫过。
周不仅没被打劫,还顺顺利利地向路人安利马戏团,安安全全地上街,完完整整地回来。
盖勒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奇迹,直到他在马戏团成员的怂恿下自己出门,一走出两个街区就惨被打劫。
盖勒看周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团里的食材购进因此被后勤负责人郑重地托付给了周,用‘你是全村最后的希望’的语气,嘱托他一定要小心安全。
“不真实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的感觉。”周解释,“每天睁开眼,会觉得自己活在梦里,还没醒。”
盖勒静静倾听。
“我最近在做同一个梦。在梦里‘我’住在乡下的老家,有两个哥哥,大哥常年在外打工,二哥在读大学,每年暑假回老家。”
“基本是爷爷奶奶在带‘我’,爸妈在大城市,他们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回老家,只能抽空打电话见‘我’。在梦里‘我’用的语言……好像不是英语。”周说。
“这也许是你的记忆。”盖勒猜测。
周沉浸在对梦的回忆中:“做这个梦就有种上帝视角看连续剧的感觉。”
盖勒:“你这是现实里看不了电视剧,就要在梦里看电视吗。”
“是啊,因为马戏团穷到一台电视都买不起,只好在梦里自产自销了。”周叹气。
“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追剧,”盖勒说,“我打算一个月后离开哥谭就给大家买电视。”
“说话算数!”周眼睛一亮。
“一言为定。”盖勒肯定地说。
有一天亚瑟没有来马戏团。
电话打不通,按照亚瑟先前告诉他的地址去找没人开门——
周都急疯了。
当他表演完,打开休息室时,亚瑟坐在化妆镜前,脸色憔悴。
周反手关上了门。
“亚瑟,”周犹豫了下,“发生了什么?”
他没说自己找亚瑟找了一整天,还冒着危险去了趟贫民区。
“没什么,周,我很好。”
亚瑟对着镜子里的未卸妆的小丑,露出灿烂的笑容。
玫瑰别在他的胸口,深红如润湿的绸。
“别紧张。”周捏了捏亚瑟的肩膀。
他们躲在小巷里垃圾桶和墙角形成的夹角,屋檐的影子笼罩着他们。
枪声和叫骂声参杂,音量大得几乎让周觉得子弹正在这个巷子里乱飞。
自从周发现自己失忆,这是他第一次卷入枪战,他本该害怕,却没有可以被称为‘恐惧’的感觉。蜷缩在他身边的亚瑟身体颤抖,埋着头,似乎在忍耐着惊恐。
如果有第三个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认为周是土生土长哥谭人,亚瑟则是新来哥谭没有见过巷头火并场面的外来人。
周尽量不动垃圾箱地揽住亚瑟,给亚瑟一个拥抱:“你会没事,我们能活着见到盖勒先生。”
“如果我不幸去世,还请你接手我放在盖勒先生那里的遗产。”周想了想,说。
周揽着的亚瑟又开始颤抖。
“开个玩笑、一个玩笑,别当真。”周哄道。
哥谭的天空总是布满铅灰的云,一层层的云压下来,行人好似一伸手就能触碰云朵。
秒针一格格走着,分针离开最顶端的数字,时针指向上午九点。
不知不觉中风起,呼啸声如泣如诉。
阿尔弗雷德检查好韦恩主宅的门窗,托着蜡烛来到一楼大厅,一眼看见站在窗边的韦恩小少爷。
威尔站在搬到窗边的椅子上。两扇雕花玻璃窗向外大开,殷红的窗帘布在风中飞舞。
他罕见地穿上了漆黑的小礼服,扬着小脑袋,一动不动地仰头望天。
阿尔弗雷德在茶几上放下烛灯,锁上了其他的窗户。
做完这些,管家站在威尔身侧,注视着这位韦恩家族最小的成员。
那双钴蓝的眼睛倒映着铅灰云层,暗流流淌于明亮的表面之下。
管家顺着小少爷的视线看去,看向那宛如末日来临前,压抑而死寂的天空,那片笼罩在市区的云层。
阿尔弗雷德说:“小少爷,暴风雨要来了。”
“嗯。”威尔探出上身,豆大的雨丝一滴滴打湿头发和礼服。
他关上了这扇窗,跳下椅子前不忘锁窗。
威尔最后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
他看见高空沸腾的灰雾,黑影在灰雾之中若隐若现。
“已经来了,阿弗。”威尔·韦恩说。
见亚瑟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心知自己的安慰起了反效果,周有些懊恼。
“还记得我说的那个梦吗?”周绞尽脑汁,抛出问题。
周耐心等了一会儿,耳边枪声不绝,才等来亚瑟的点头。
“哈哈,其实我昨晚大概是梦到那个电视剧的大结局了。”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在亚瑟耳边说,“你猜猜我梦到什么?”
阿尔弗雷德巡视韦恩老宅一圈,回到一楼大厅,在壁炉前发现了威尔。
不肯午睡的小少爷陷在沙发里,盯着眼前一盘小甜饼发呆。
几块管家亲手制作的小甜饼完整地躺在瓷盘上,凉透了。
“少爷,您愿意可怜一下老人的心血吗?”阿尔弗雷德问。
“你还年轻,阿弗。”孩子反驳,拿起小甜饼,几下就把小甜饼们吃进肚子。
管家弯腰,托起瓷盘。
他忽然说:“少爷,如果您有什么烦恼,可以告诉大少爷、夫人和老爷。”
威尔摇头。
“只是心情不好,阿弗。”
“因为天气?”
“因为暴雨。”
“我梦到了‘我’过八岁生日。爷爷奶奶给‘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清蒸草鱼,红烧肉,香菇鸡肉汤……还有‘我’和爷爷奶奶一起去小镇买下的蛋糕。”
“‘我’和家人们一起唱着生日快乐歌,对着蛋糕上的八根蜡烛许下愿望,爷爷奶奶请了摄影师给我和他们合影,分吃了生日蛋糕。”
周停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枪声和叫骂声消失,一直埋着头的哥谭人不再颤栗,紧紧抱住自己。
雨滴打在垃圾桶的塑料盖上,他们听见了皮鞋落在地砖上的声音。
下雨了。
黑色的枪出现在周大睁的眼里。
他扑了出去。
暴雨持续了一整个上午,直到下午才转为细蒙蒙的小雨。
威尔打开了电视。
披着黑色雨衣的男记者站在马路边,镜头将他和身后的黄色警戒线囊括,唯一的受害者裹在毯子里,坐在警车旁,被车头掩得严严实实。
“……这场□□之间的冲突不只发生在这个片区,连市区中心都有殃及,哥谭大剧院、韦恩大厦、哥谭广场附近正在戒严,已知至少有三十二人死亡,二三十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哥谭电视台为您报道。”
“□□火并。”威尔说。
布鲁斯皱着眉,说:“有很多人死了。”
“哥谭总是有人死去。”托马斯揉了揉威尔和布鲁斯的头发,“我们能做的只有让活下来的人们生活得更好。”
“我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
“我很抱歉,盖勒。”
几副塔罗牌,充气筒,气球,钥匙,化妆用品,小丑服,钱夹,几叠报纸。
“这些就是周全部的东西了。”盖勒说。
他面前的青年只是沉默地看着桌面。
“团里有些人受了伤,幸好只是小伤口。经过投票,我们下午就离开哥谭。”盖勒按照和周提前定下的约定,挽留道,“和我们一起离开吧,我可以破格收留你的家人,你的恋人和母亲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哥谭,我有人脉帮你们搞定别的。”
亚瑟拒绝了。
“他是个好人,但他死了。”亚瑟说这话时,神情平静得可怕,“是我害死他的。”
八岁生日那天,种花家一处不知名的乡下,周家是这个村子最大的一户人家,年轻一代里有两个男孩走出大山,考上了知名高校。
周家最小的孩子迎来了八岁生日。
孩子许下愿望,与家人合影,在黑夜中沉入梦乡。
灯灭了,黑暗降临。
第二天,政府人员带着两位披斗篷的神秘人士敲响了周家大门,向开门的老人出示了一张照片。
一个黑发褐瞳的亚裔男孩,平凡普通。
“这是你们家的孩子吗?”
“有点像阿亮小时候。阿亮是我的二孙子。”老人眯着眼,瞅了半天照片才说。
“他叫周明瑞,不是你们家的孩子?”
“我们周家没有叫明瑞的小辈。”老人说。
“镇上的蛋糕店店长说前天你们带着他去买了个生日蛋糕,真的不是你们家的?”
“他肯定看错啦,我们家最小的阿亮去年就考上大学了。”
“……谢谢配合,感谢你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政府人员微笑着说。
门关上了。
披着斗篷的神秘人士之一掏出手机。
“没有?你确定前天没有小男孩跟着老人一起买蛋糕……知道了,谢谢您的配合。”
神秘人士挂了电话。
走出很远,政府人员才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啊!”政府人员揪着自己的头发,“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