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悬浮列车通车仪式上,全美三个代表财富的家族的成员其实都到场了。
那种一个炸弹砸下去,韦恩集团、奎恩集团和斯塔克集团都要易主,股民们会发疯的到场。
哥谭警方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抽调了警员到现场维持秩序,无形之中将这三个家族的成员们保护起来。
斯塔克夫妇带着小托尼,韦恩夫妇带着韦恩兄弟,奎恩家的家庭教师紧跟着奥利弗。孩子们很快玩到了一起,两两捉对,近乎同岁的布鲁斯·韦恩和奥利弗·奎恩互相分享彼此的知识,而年纪尚小的托尼·斯塔克则是在智商上单方面碾压威尔·韦恩,罗塞尔教师站在一旁,看着后两人之间逐渐弥漫火硝味,前两人其乐融融,他带的学生在和同龄人的讨论中轻松地笑起来,眉眼中的郁气和痛楚散了不少。
这让他想起他自己的儿子。
罗塞尔顿时有些欣慰不起来。
霍华德和托马斯聚在一起,看着只剩一个人的奎恩,许久不语。
“上一次聚会时我还邀请罗伯特参加通车仪式。”托马斯说。
“意外总是防不胜防。”霍华德叹息道。
最开始知道罗伯特和莫伊拉的死讯时,他们两个没一个相信这是意外。
死于老虎——
这谁能信?
托马斯为此亲自检查了他们的尸体,霍华德找上了神盾局,把报告翻得哗哗响,眼睛看累了也没有找到作假和假死的可能性。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位挚友永远离开他们的事实,玛丽亚和玛莎不得不接受莫伊拉离去的现实,在两个男人和奎恩的家庭教师忙于葬礼和集团之时,她们第一时间将注意放在了奎恩独子身上。
玛莎坚持将死讯告诉奥利弗,但霍华德和玛丽亚不赞同,而罗塞尔根据当初签的合同代为接手奎恩集团,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
上午给奥利弗上课,完成作为家庭教师的职责;下午到奎恩集团打卡上班,负责做签字和批文件的工具人、敲打某些不安分的董事和董事会开会的吉祥物;打卡下班后再去拿奥利弗的作业,给孩子答疑解惑顺便小测试,在奎恩家晚饭前离开回家。
事情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所以直到葬礼,罗塞尔才抽出一天时间陪伴在奥利弗身边是有原因的。
“他希望奥利弗是全美最快乐的富二代。”霍华德看着个子没长多少却成熟不少的奎恩,说。
“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能那么快走出来,”托马斯声音低落,“他失去的是他的亲生父母,霍华德。”
两人陷入沉默。
“我在想,”托马斯顿了几秒,“如果我和玛莎意外身亡了,布鲁斯和威尔怎么办?”
“他们会很痛苦。”霍华德说。
“痛苦是一时的。他们会向前,他们会长大,会放下,”男人缓缓说道,语气笃定,沉沉地看着布鲁斯的背影,“阿尔弗雷德会在他们其中一个继承集团前帮他们打理韦恩集团,他们不会孤独地成长。”
“这说不准,你两个儿子差了三岁,”霍华德嘴一快,反驳的话溜出他这张嘴,“要是你们死的时候一个记事、一个不记事,他们之间反而会有裂痕。”
他没明说怎么有裂痕、有什么裂痕,但不妨碍托马斯听懂。
“可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哪里管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托马斯轻飘飘地说,“我的期待始终只是希望他们快乐而已。”
他们的人生在向前,有大把时光等着他们去度过。
时间教孩子长大,教人忘却,社会教人成熟。
他们终将知道世界的广阔,终将品尝世事无常,终将意识到彼此之间血浓于水,亲情是世上最无私、最长久、最温暖的羁绊。
他作为父亲,她作为母亲,唯一能做的是在活着时庇护羽翼未满的幼鸟,祝福他们幸福快乐。
第一班悬浮列车缓慢在韦恩大厦站台停下,奎恩的家庭教师像幼儿园的老师一样招呼四个孩子上车,两个男人站在队伍后尾,跟着两位女士踏进空荡荡的列车内部。
其他的哥谭贵族没有靠近车门,他们默认第一班列车属于韦恩。
他们随意坐下,对面,两个大孩子跪坐在座椅上,双手贴着玻璃,看着窗外;两个小朋友因为跪着不够高,一个干脆站在椅子上,抓着扶手看窗外,另一个则抓着扶手从车门中的玻璃往外看。
“你早几年往其他城市发展,是防着你和玛莎……吗?”霍华德顾及对面两个小韦恩,低声问。
“也许。”托马斯没明确地回答。
“为什么不请保镖?”霍华德不解,“你知道哥谭有多乱。”
“有请,但我不可能让保镖知道我家人的实时情况,哥谭的保镖……你可以在出席宴会等公共场合时请保镖,但最好不要在私人活动时请他们。”托马斯说。
自从发生过某个贵族赴会情人时被兼职司机的本地保镖高价卖了位置信息,致使该贵族的爱人背后的家族雇佣杀手,两人双双殉情的事情,并且在警方确定该类事情经常发生后,哥谭极少有人在私下出门时雇佣本地保镖。
“我可以让神盾局给你派几个特工,”霍华德说,“只要你愿意。”
托马斯摇头:“哥谭的情况很复杂。”
哥谭情况复杂,非本地人很难分辨应对紧急情况时的度,而本地保镖又大多会随时记录雇佣人的黑料,怕自己被坑。良心一点的和平解约,当作不知道黑料,没有职业道德的就反手卖钱跑路。
而托马斯·韦恩是哥谭最有钱的有钱人,难说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绑架他的家人。
“唉。”托马斯叹息。
“唉。”霍华德叹息。
威尔毫无形象地趴在窗上,满脸震撼,活像乡下人进城。
悬浮列车在半空中的高度足以让乘客俯视地面高高矮矮的建筑,白云旷远,普通人用科技让人类做到近似于飞翔的悬浮。
会飞的也许是人,但肯定不是普通人。
奥利弗也没见过这个,专注地俯视这座城市。
他偏过头,发现布鲁斯正看着他。
“我感到很抱歉。”布鲁斯说,奥利弗差点没听清他的声音。
“这和你没有关系。”奥利弗反应很快,意识到布鲁斯在说什么后,语气骤然生硬。
两个孩子很近,近到奥利弗能清晰看进布鲁斯的眼睛,钢蓝色的眸子盈着浅浅的水光,睫毛又长又翘,密如鸦羽。
但他没看见前段日子常见的同情和可怜。
失去家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吃饭的时候,你知道有两个位置会空出来,习惯性的往那里看时,那里空落落的。”
布鲁斯放下刀叉,抬头,恰好威尔也从盘子里抬起小脑袋,看向的地方是布鲁斯的旁边。
往常那个位置坐着玛莎。
“在房间里学习到夜深,本以为自己在等待父母回家的那一刻,却突然想起来他们已经不在了。”
布鲁斯坐在床边,看着阿尔弗雷德抱着洗完澡的威尔走进来。
威尔在管家怀里扭了几下,被放了下来。孩子手里拿着报纸,拖着拖鞋扑到床边,爬到床上。
快要六岁的孩子把报纸塞到布鲁斯怀里,眨巴着大眼睛,催促他念《世界与女仆》的最新章节。
兄长深吸一口气,近乎颤抖。
“今天没有睡前故事。”布鲁斯说。
他把挣扎的威尔塞进被子里,报纸塞到枕头之下,被子一掀,自己也躺下了。
阿尔弗雷德无声叹息,关灯,轻轻离开房间。
“我……有一次梦见了他们。连他们的脸都没看清,但我就是知道那是他们,他们身上是被撕咬过的痕迹,他们问我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他们已死的人,为什么我不跟他们一起……”
葬礼那天,韦恩庄园上空飘着细密的雨,他和威尔跟在乌黑的棺材后面,他的食指被威尔握着。
在看到他们的墓碑时,他脑袋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他掉进了不知名的洞里。
膝盖和手掌火辣辣的疼,他仰起头,光从洞口洒在他眼前,他看清自己的手几乎蹭掉一块皮,全身上下都被碾过似的难受。
他自己爬不上去,人们都在参加葬礼,没有人能来救他。
身后响起刮擦过岩壁的声音,他转过身,被扑来的黑压压的飞行生物撞了个严实。
是蝙蝠。
威尔被甩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其实早就松开了手,却被布鲁斯推了一下,往后撞上了阿尔弗雷德,让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布鲁斯拨开树枝跑进密林。
威尔:……
威尔一站稳就动若狡兔地窜进林子,身后跟着没来得及拽住他的管家。最后威尔一路拨开比他整个人都高出一截的杂草,和阿尔弗雷德一起停在一个古井前。
下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威尔顿时眼睛也红了一圈。
阿尔弗雷德找来了绳子,一段绑死在井口,借绳子下去,把摔下去的布鲁斯带了上来。
三个人完完整整地离开,回来却是三个衣冠不整,一个甚至受了伤。
湿润的泥土一铲铲盖在棺木上,逐渐填满,大理石碑上雨滴成汩流下,像泪一样。
这场葬礼,奥利弗·奎恩没有到场。
玛丽亚和霍华德在会客厅坐了一会儿,与阿尔弗雷德聊了几句,也离开了。
阿尔弗雷德没有问布鲁斯为什么中途跑开,也没有安慰布鲁斯。他只是沉默着给布鲁斯处理外伤,沉默地看着布鲁斯落泪,沉默地给布鲁斯留下独处的空间。
他只是一个管家。
夫人和老爷在,他是韦恩的管家;韦恩夫妇不在,他是布鲁斯和威尔的管家。
就如他只能看着威尔站在布鲁斯的门外,但不能帮威尔打开那一扇门。
布鲁斯梦见过三次哥谭大剧院。
一次是一两年前,他和威尔与父母一起看的那场马戏团首演,梦里的小丑如记忆中荒诞欢乐,笑容满面,盛放的菊金黄。
一次是在威尔发烧那天,他安慰着身心难受的弟弟,和威尔睡在一张床上,在母亲的睡前故事中沉入梦乡。他梦见张灯结彩的大剧院,门口贴着《佐罗》的海报,醒来时兴奋的情绪还停留在胸腔中,心脏怦怦跳。
再然后是色调暗沉的夜晚,他的背后是暖光氤氲的哥谭大剧院,身前是玛莎和托马斯倒下的身体。他看见玛莎身上的千纸鹤,上身向前倾,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在血泊里,伸出的手还在颤抖。
他跪在梦里流泪。
“到了现在,如果不看爸妈的照片,我基本想不起来他们的模样。一想到他们,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就像一处地方被挖去了一大块,我的未来里再也没有他们的参与,我再也听不见他们的鼓励。再也没有家庭活动了,也再也不能对他们说‘我爱你’这句话。”
“他们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个世界。”
哥谭第一班悬浮列车上,布鲁斯呆愣地看着奥利弗。
奥利弗的声音轻飘飘的,神情没有变,眼睛没有红,鼻尖没有红,没有眼泪流下。
布鲁斯却觉得说着这段话的奥利弗在哭。
他们把他留在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