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空阴沉着，瑜伽室亮起了灯。
迪克穿着白棉袜子踩在垫子上，心脏有力地泵出血液，力量自温热的血管流入肌肉，他微妙地兴奋起来。
布鲁斯站在垫子另一头，沉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犹如草原上发现角羚的猎豹。
半个小时后，迪克又一次险之又险地从布鲁斯手下逃脱，汗水自眼角流下，但他没有去擦，紧盯着从紧绷状态中松弛下来的布鲁斯。
迪克看着他走向垫子边缘，意识到了什么。
“时间到，你通过了。”布鲁斯微笑着说。
迪克恢复了正常站姿，这才感觉到全身上下散架般的难受，四肢泛着无力的酸软，他单手撑着垫子坐下，上身后倒，大字型摊在垫子上，大口喘气。
他原以为这一天到来时他会很兴奋，可这一天真的来临之时，他却更多的是平静，以及几乎盖过了喜悦的满足感——他的付出有了丰厚的回报，他的能力得到了导师的认可。
一条毛巾扔了过来，迪克举起酸软的手臂接住，啪地盖在自己的鼻子之上，隔着干燥的毛巾揉了揉汗透的头发。
“给自己想一个代号，以后行动中只能互称代号，不能叫真名。”布鲁斯说。
“就像便士一和蝙蝠侠？”
“对。”
“罗宾。”迪克不假思索地说。
布鲁斯靠着柜子，看向迪克：“罗宾汉？”
迪克摇头：“每当我值得表扬时，妈妈就会叫我‘罗宾’。”
“罗宾，”布鲁斯停顿，“我这么叫你，你会感觉到被我肯定吗？”
“会。”迪克腹部用力，坐起来，双手落在盘起的腿上，看向布鲁斯，“怎么问这个问题？”
“我希望我们搭档时互相信任。”布鲁斯犹豫了下，补充道，“夜晚很危险，如果你和我一起去，我希望你能听我指挥，不要私自行动。”
“知道了。”迪克平静地说，“我希望目前不要安排我和你一起去。”
“我以为你想要早点坐着蝙蝠车去兜风。”布鲁斯开了个玩笑。
“我确实想，但现在的我还太早了。”迪克很坦诚，“即使通过了身体测试、代号通讯测试、武器认知和使用测试、仪器操作测试、实战对练测试和刚才的闪避测试，我仍然能力不够，罗宾会是蝙蝠侠的助手，所以我想先从便士一的工作开始，直到我能掌握你那一堆各式各样的飞镖——它们的重量、形状很大程度影响了我的准头，我不想在乱战时不小心把微型炸弹飞镖扔到你头上。这种乌龙太搞笑了。”
“而且，我们不可能永远瞒着威尔，我怕他担心，”迪克这一刻显得忧心忡忡，“连你都会受伤，更别说我了，威尔总是很担心我会被欺负、受伤之类的，明明我们差不多大……”
布鲁斯低下头，看向软垫边缘阴影覆盖的木质地板：“或许是他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名义上讲他是你的叔叔。”
“爸爸？”
布鲁斯抬头，发现迪克正看着他，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在，迪克。”布鲁斯此时想起来他曾和弟弟开过的玩笑，“那你应该改口叫威尔‘叔叔’？”
“那我还是继续叫你‘布鲁斯’好了。”迪克一本正经地说。
“称呼代号的时候，”迪克休息好了，站起身，神情庄严，“我要叫你‘B’。”
布鲁斯从身后的柜子上拿起一瓶水，向迪克扔去。
迪克接住水瓶，往手臂下一夹，掰着手指解释：“‘布鲁斯’的开头字母是B，‘蝙蝠侠’的开头正巧也是B，而且还可以缩短花在称呼上的时间。三个理由，我认为‘B’很合适，天选字母。”
“你的自由。”布鲁斯不置可否。
哥谭又回到了阴沉的常态。
威尔坐在卧室地上，整理着将要放进行李箱中的物品。迪克还在书房与他明天就到死线的书面作业搏斗，布鲁斯靠着门框，百无聊赖地看着威尔。
“那个夏令营要到纽约？”布鲁斯问。
“对。”威尔头也没抬。
“托尼知道吗？”
“我没跟他说，也没有在推特上发。理论上，不，他应该不知道。”威尔顿了下，发表锐评，“不过谁知道呢，他在例行电话里把他的贾维斯吹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甚至跟我说要和贾维斯孤独终老。我看纽约应该为托尼专门出个法律，给他们发个结婚证。”
布鲁斯想着那个名字：“他终于忍不住对同性出手了吗？据说崇拜父亲的男性……”
“呃，虽然贾维斯理论上是男性，”威尔忍不住打断了布鲁斯即将离谱的话，“贾维斯是托尼给他的人工智能管家取的名字，就像我们的白银。”
“哦。”布鲁斯应道。
威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感觉你听上去有些遗憾。”
“我还以为那个封面女郎收集癖换口味了。”布鲁斯带着遗憾说。
“托尼又没抢你女伴。”
“他抢了。”
“我感觉你不会那么幼稚——你不会报复回去了吧？”
布鲁斯想了想：“我在他前面约到了那个月最新的封面女郎。”
“满一个月了吗？”
布鲁斯托着下巴：“可能有？”
“啧，渣男。”
“童子军没资格说我。”布鲁斯反击。
威尔成功噎住，似乎想说什么反驳，但硬生生忍住了。
“我早就想问，你不会是有心上人，然后爱在心口难开吧？”布鲁斯问。
“你知道你看上去很八卦吗？”不等布鲁斯说话，威尔接着回答，“当然不，我忙着工作、赚钱和学业，没兴趣谈恋爱。这一生很短，世界又格外有趣，等学业完成我打算环游世界，去看看美国之外的风景。”
“公司呢？”
“公司不是你在管吗？而且科技发达了，我可以线上办公，线上开会。”威尔低着头折好衬衫，“别说什么‘我出意外怎么办’这种话，只要教会还没穷到关门，你就不会有事。”
布鲁斯侧着头，看着威尔的发旋：“我有这么重要？”
“你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过了一会儿，威尔补救似的给出解释，对上布鲁斯的视线，“你看，同样是韦恩，黑夜教会派专人跟你对接，又是送情报又是送魔药的，而我，我只是一个守秘人，想知道什么还得自己跑到教堂去要。”
“你就没有别的事了吗？”威尔想要赶人了。
“有，我想……委托你一件事，正好你要去纽约。”布鲁斯说。
威尔愣了一下，问：“是蝙蝠侠的委托，还是韦恩的？”
“蝙蝠侠的。”
“他让你转告我？”威尔饶有兴趣地重复。
布鲁斯意识到什么，声音无奈：“你一定要角色扮演吗……是，他让我转告你。”
威尔回他一个莫名猥琐的笑，继续手上的整理：“我接受他的委托，说吧。”
想必亲哥哥不会坑自己，布鲁斯难得想要麻烦一下他，威尔不想说什么推辞或怀疑的话。
“找一个名叫盖勒的老人，问他当年马戏团为什么解散，以及知不知道解散后马戏团的成员都去哪里了。”布鲁斯说，“委托的具体内容在这个U盘里，你有时间的时候看看。”
“盖勒……总感觉在哪里听过。”威尔单手接住抛过来的U盘，若有所思。
布鲁斯正要转身离开，闻言：“这个名字挺常见的。”
“确实。”威尔将U盘收好，不再问了。
威尔出发那天，哥谭下了场短暂的暴雨，巴士经过三门大桥，他在哥谭河上清晰地看见了云雨与天空的分界，一边是大都会的万里晴空，明媚的阳光与绿化装饰的都市，另一边是哥谭的瓢泼暴雨，沉闷的雷声伴随划破阴云的闪电，恍若列奥德罗降下神罚。
他只是侧着头，望着远处瑞尼拉码头来往的渡轮，河水奔腾不息地涌向大海。
教会应当研究下0级封印物的封印方式了。威尔莫名想到。
他不再深想，靠着座椅闭目。
阵雨笼罩着哥谭，仿佛要将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角落都浸透雨水的腥气，过于湿润的空气不仅带来腐烂与霉菌，也让烦闷压在行色匆匆的哥谭人胸口。
米切尔再次拎着箱子上门时，看上去有些狼狈。
这次没有西装三件套，但他仍穿着衬衫，只是上衣随意地扎进腰带之下，胸口别着一个上次没有的黑夜徽章，头发凌乱，倒像是被紧急电话从床上叫醒后就直奔庄园。
他将大衣脱下，递给管家的同时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人。
“布鲁斯·韦恩呢？”米切尔问。
“老爷很快就到。”阿尔弗雷德说，将大衣挂起来。
米切尔站在会客厅，手搭在沙发背上，敲着沙发的真皮，不知是在焦虑还是烦躁。
“米切尔先生，好久不见。”布鲁斯大步走近，想要跟他握手。
“也没有过去多久，布鲁斯，我没想到你只用了三个月就消化了魔药。”米切尔迅速握上并松开，就着沙发背平放箱子。
布鲁斯怔住，看向米切尔手上的动作。
“你怎么知道？”安静地看了会儿，布鲁斯发问，“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本来也不知道，感谢你证实了我的猜想。”米切尔略显烦躁，即使他并不真的需要睡眠，但任何人好不容易睡着后忽然被吓醒，心情都不会很美好。
“你这消化速度，不会是连着三个月没睡觉吧，”他随口吐槽着，似乎在失去冷静的同时暴露了喜欢碎碎念的特质，“不眠者又不是真的不需要休息，你还年轻，别着急，我怕你成为第一个熬夜猝死的不眠者，这倒也不是什么会写进守则的事例，只是有被口口相传、世代铭记的风险。”
他用了三分钟开了十个锁，最后他脱下了红色的手套，将无名指指腹贴上指纹识别屏。
箱子打开，和上次样式相同的瓶子，颜色不同的魔药。
阿尔弗雷德瞥了布鲁斯一眼，双眼微眯。
布鲁斯察觉到了，仍旧专注地看着米切尔手上的魔药。
“不眠者途径序列八，午夜诗人，能力在不眠者的基础上增加和提升，增强的能力有格斗、射击、攀爬和感应，可以用不同风格的诗篇对听到诗歌的周围生灵造成不同影响。”米切尔介绍道。
“可以通过网络和电话对听到诗篇的生灵造成影响吗？”布鲁斯问。
米切尔愣了下，说：“电话不行，网络……不清楚，目前仅知道会对午夜诗人周围的生物造成不同的影响。”
拿起魔药，米切尔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递给布鲁斯。
“另一位韦恩呢？”米切尔说，“我记得上一次他要求在场。”
“威尔去参加一个夏令营了，那种对学业有点帮助。”布鲁斯解释。
不知道米切尔有没有相信，这瓶魔药最后被布鲁斯一饮而尽。
完成运送魔药任务的米切尔很快就带着瓶子和大衣走了，消失在深夜远处。阿尔弗雷德重新锁上门，回到会客厅，发现布鲁斯依然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
“布鲁斯老爷。”阿尔弗雷德唤了一声，略微催促。
布鲁斯从沉思中抽离，上身往后倒在沙发背上。
“有人很着急，想要我快点晋升。”布鲁斯说。
阿尔弗雷德听着。
“或许不一定是人。”布鲁斯补充。
“老爷，您该去睡了。”阿尔弗雷德说。
布鲁斯起身的动作一顿：“我还没去夜巡……”
“哥谭人能熬过这一晚。您既然已经消化了，就没有继续扮演蝙蝠的必要了。我想米切尔先生的劝告是对的，”阿尔弗雷德说，“不眠者死于缺觉听上去就像鱼淹死在水里，蝙蝠也不能一直在空中飞而不倒挂在蝙蝠洞上方休息。所以，您该学习一下迪克少爷，他现在已经睡着了。”
布鲁斯：“我这就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