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奇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到现在这份地步。当然,也许现在这个男人更应该被称呼为赛勒斯·戈尔德。
布奇这个化名伴随了他的大半辈子,自从他决意走向黑色地下势力这条路,甚至他开始决定去偷那块昂贵的牛排时,他就开始了策划。上下打点,将自己的过往割裂,将自己的现在以及未来和布奇这个词捆绑在一起。
他以为除非在boss晚年时同意自己归乡时,也许会被故乡那位脾气略显暴躁的未婚妻吼出这个名字。当然,在这地下黑暗的涌动中,这样的想法连幻想都显得过于奢侈了。
更多的可能性,便是这个名字和自己,在哪一次为boss争抢地盘时,一起永远地尘封于地下。
这样或许有些久远的发散思维,为那张常年奔波劳碌的胖脸上,增添上了一抹算得上温柔的软弱。转瞬即逝,那些仿若虚假的神色褪去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切,是负责开皮卡的马仔所并没有发现的。
这个开车的马仔也不知是被器重,还是被疏远,一身是伤就被菲什女士喊来进行带布奇回家乡冷静冷静的事宜。
他不在意这个小人物,他还沉浸在几个小时前的争吵中。他最为敬重的boss口中,吐露出他最为隐秘的秘密。对方喊出他原名的一瞬,似乎也为她所爆发出的恼怒所惊诧,可惜她的怒火更胜一筹。现在想来,他连他们之间所争吵的主要内容都记不太清楚了。
但有一点却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boss在怀疑他。
她咆哮地喊出了他的原名,而他也怒吼道自己这些年来手上本不该染上的命案。这次争吵没有胜者,他们将本心知肚明的潜台词和盘托出。
说出去的话再也无法挽回,谁的懊恼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他们都明白今晚将他们摇摇欲坠的默契撕开了一道缺口,而现如今,他们的默契仅剩下一些旧情和沉默。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一个人将餐刀拿了又放,一个人将腰间的枪握了又松。他们继续沉默着,良久。
菲什将头转了过去,“回去吧,别回这哥谭,也别再混这行了。”她为自己酌上了一杯红酒,不细品,只是仰头饮尽。仰头时,一定是灯光太过闪烁,菲什上扬的眼睛里也闪烁起了细碎的涟漪。
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变成了一只缺氧的鱼,那不争气的喉咙只低低挤出了一句微弱的“菲什……”
而菲什只是侧着头,为她自己又酌上了下一杯酒。那低哑的声音就像口中含上了几块碎石,满是不近人情的疏远。
“只有我的朋友,才可以叫我菲什。”
突然间,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能握住自己黑色的皮手套,压压自己并不存在的帽檐,算作是辞行。他走的时候快极了,这是他唯一能留给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她必须做出表示,基于他接二连三的违逆和失败。而他能做的,就是走的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无论如何,他所选择的boss,早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王了。
他的回忆被一声巨大的轰鸣声给打断了,不知不觉间,他的全身已经变得十分无力——就像是吸入了高浓度的令人麻痹的气体。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那个他毫不在意的喽啰正带着防毒面具,站在窗边——比起他原本以为的“被打断思路”,现实却分明是他才刚刚从昏迷中醒来。
而那巨大的轰鸣则是这辆汽车所发出的最后悲鸣。马路旁的护栏被撞出了大口,这致使汽车偏离轨道跌落了下来。十分不巧的是,这里正是哥谭郊外著名的杀人沼。而更加不巧的是,搭载化名为布奇的男人的汽车,正巧陷入了其中最大的那个沼泽。
那个喽啰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黑色的防毒面具在树林的阴翳下显出不详的光耀。
他已经无力睁眼了,只能在心中空落落地叹息。她果然,是要他“冷静冷静”啊,他那果断又绝情的王。
印第安山的化学制品的废料,将这一片沼泽染出了奇异的色泽。直到整辆汽车都被沼泽吞没,一旁站着的男人才取下面具,露出被打得不成样子的面孔。随后,他将手中的面具一同丢弃在了泛着气泡的沼泽中。
几个小时后,菲什女士在自己的办公室内面沉似水——侍者传回来的消息,竟然是布奇半途逃跑了。她揉了揉太阳穴,那双黑色的眼睛扫了扫面前站立不安的报告者,对方的鞋上布满了尚未来得及干涸的泥痕。
她用手背轻敲了敲额头,余光则撇见了一旁正平静站着的奥斯瓦尔德。
“奥斯瓦尔德,”她的眼睛一转,盯着那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的报告者,从对方略显狼狈的侍者服到一直低垂的头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企鹅人听见菲什女士轻微的磨牙声。
“你和他再去一次布奇逃跑的地方。”
那低沉的语气中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