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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从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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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的年岁,银粟,你不是前夏悼文皇帝那朝入的仕吧?”

少女眸中似有波光粼粼,她的堂兄舒衍之,正是悼文皇帝在朝的最后一年入的仕。百里菽比舒绿年纪小,断无可能是科举入仕。

百里菽的右边眼皮,跳了一下。

“你并非世家子出身,也不是隐世的大儒之后;那就只剩一条:

你是从吏,封的官。”

“稗吏的苦,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更何况是从吏封到八品官。百里银粟,你也太看轻你自己了。”

对面的百里菽长舒一口气,终是松了口:“那下官将自己所知,全部告与舒大人,舒大人可有答谢?或者,以咱们以往落成的两次商贸事,应当称之为,价码?”

“你想要什么?”少女盯着眼前的狐狸。

面前的工副突然跪了下去:“下官虽不才,愿为大人驱使!只求大人收留!”

百里银粟忽地如此,倒是给舒大人整不会了。她本以为此人会狮子大张口,要上一大笔钱,或是讨价还价,趁机多多勒索一番。她也已经做好了出大价钱的准备。

没想到,对方是想报效于她。

虽然不知百里菽想做什么,舒颜还是上前扶起他,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一女官,还是降官之后,前途不说黑暗,至少谈不上光明。”

同期的状元郎宇文泽如今在刑部顺风顺水,接连审了两桩大案子,极得圣心;同期的探花郎陈竹在吏部担任侍郎,负责百官考核事,清贵不已;

只有自己,除了空有“榜眼娘子”这个空名外,在虞部司半点活都没得干,还被排挤偷走公务用的小车。

“大人可知,如今朝中从龙派和降官派之分?”百里菽问道。

舒颜颔首。此事她在家中听堂兄舒绿提过。

如今在朝中,隐隐形成了从龙派和降官派。

降官们深耕本职工作多年,如现任礼部尚书便是当世大儒周荷,这位老尚书年已六十有六,对于各类礼仪事倒背如流,许多古老的习俗,世上少有人知,周荷却能随手拈来。

再如国子监大祭酒荀颍、司星宫首座东方椿、户部侍郎江迁,都在朝堂之中占有一席之位。

舒绿身居户部,听得有好事者甚至私下议论,言曰:江迁若非降官,怕也轮不到从龙派的胡逢春做这个户部尚书。

“从龙臣子们追随圣人起事多年,咱们圣人是个厚道人,登基后,未曾亏待这帮子陪着自己打天下的臣子,逐一封赏诸臣,君臣共享荣华。”百里菽喝了一口凉透了的茶水,道,“可降官们并没有错。他们也好好做了工作,未曾偷过一日懒。”

“工部里已经近乎全部是从龙派的天下了。”百里菽深叹一口气,“他们根本不信任咱们这种降官。”

“舒大人,您是新朝天榜的第一位榜眼,起步便是六品员外郎。您是唯一可能,打破这一局的人。”

“我舒氏一族皆是纯良守直之臣,我父是大农令,长兄是边军将领,百里菽,本官不会做党同伐异之事,辱没舒氏之名。”少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前朝党争严重、制度停摆,圣人绝不乐见这样的境况在新朝重演。”

舒颜听祖父舒太公说过,悼文皇帝山陵崩后,原工部四部司的许多官员便开始排挤父亲,鄙薄他并非世家出身授官,甚至不是科举选官;认为舒安民这种人和“斜封官”也没什么差别,愈发看他不起。

朝中乌烟瘴气,不同派系终日互相攻讦,好不热闹。

父亲见了这副场景,本想辞官归家,却被大伯拉住了。

舒安国告诉弟弟:并非要留在朝中,才能做事。

于是,第二日,舒安民便请命启程去了太原郡。太原郡素来是西北粮仓,又方经过一场战乱,正是需要重新补齐作物之时。

在这之后的十几年中,舒父的足迹走过了上郡、雁门郡等地,为满目疮痍的北方土地调节水土。

“下官不敢。舒大人,下官只是希望,您能允许下官和您同行。”百里菽神色恭敬,起身再拜。

一旁的西窗被吹开,沉寂许久的春风穿堂而过,日光在二人的脸上撒下碎金的影子。

“银粟,你起来吧。”

百里菽应声而起,随即,他听得少女说道:“给我讲讲工部的事。”

舒大人这是答应了。百里菽内心喜悦不已。

“大人,如今工部主事的,是尚书徐望大人。这位徐大人出身行伍,曾是圣人亲卫,早年也是员猛将。可惜在伐蜀之战当中,受了内伤,不能再干重活、上战场,圣人体恤徐大人,便让徐大人退下来,入了后方。新朝建立后,圣人从六部当中挑了个工部给他。”

关于伐蜀之战,即便是远在西北的舒家,都有所耳闻。

只因伐蜀一战太过惨烈,是新朝打的最为艰难的一战。西蜀易守难攻,后蜀皇室焦氏又据守不出,那一战,把新朝家底都快打没了。

“前朝之时,工部是贪墨事的重灾区,从尚书到小吏,没几个人手上是干净的。前夏后期的几位皇帝大兴土木、崇尚佛法,行宫和浮屠建了一座又一座,每造一座新的,工部的人都能吃得油光水滑的。圣人登基后,工部都快被换得只剩个空壳子了。”

前夏帝王重佛之事,多少也影响到了地方风气。幼年的舒颜和祖父祖母出行时,还遇到过集市上贩卖经书、开光佛像的,要价不菲。

姜帝崇尚道法自然,便改国教为道,还重修了邺都的紫霄观。

“徐大人不懂工事,但也算是位贤明的上官,有拿不定主意的事,都会找两位侍郎大人共同商议。上次徐大人内伤复发,告假了几日,便是左侍郎替徐大人进宫行的职。”百里菽继续说道。

“工部(司)、虞部、水部,三部司关系如何?”少女问道。

“工部(司)全员都是从龙之臣,大人。执掌工部(司)的汪大人是徐尚书亲信,如今工部势大,虞部、水部在圣人面前形同虚设。”

“虞部掌管山川湖泽,水部掌管水渠河道,都是国之大事,怎会形同虚设?”

“大人有所不知,新朝事忙,各部都要处理前朝留下的文书,一时顾不上;且工部勒令现下以陶邑公主建造事为重,为着天子嫁女,让虞部、水部之人全员待命。”

百里三郎答道。他们水部近日也被工部支使了数回,只是他官阶太低,不过从八品小官,是以没人想起来支使他。

“银粟,你进工部多久了?”少女忽而问了一个私人问题。

百里菽没想到舒大人会问这样的问题,云里雾里地答:“五年了,大人。”

舒颜眸色沉了下来:“我手上的河湖、水渠数据,比你进工部的年景还要大。”

她和元妙仪搬了好几日的书,有时搬地累了,也会席地而坐,随手取本书来读一读。

不看则已,一看则心中惊诧不已:前朝官场腐败,工部行事昏聩不堪,有许多陈年数据竟已是十几年前的老古董,十年间毫无更新。

日月流转,斗转星移,十多年过去,河泽改道、湖泊水位上升、坊市间新屋林立,十多年前的数据,根本无法用于如今的邺都乃至天下了。

“此事,工部大人们竟然无一人发现吗?”百里菽也倒抽一口凉气。

“大姜立国不过一年,工部先是要整合邺都土地,再是和户部一起统计人口,接着便得修葺皇宫、紫霄观,数线并进,这两样又都是大工程。等到这些工作都做完了,本可以腾出手来处理书库中的老旧数据了,却又遇上了帝女开府事。”舒颜解释道。

若不是虞部事忙,也不会随手指派两个新人,去处理谁也顾不上的,两栋楼的书——当然,的确有夏大人刁难的意思在里面。

“舒大人,愿意做这些事吗?”百里菽的眼神里写满了希冀。

即使这些事出力不讨好,即使这些事做好了无功,做坏了挨骂。

只是这些事,旁人或许不知利害,舒颜却是知道的。

少女缓缓闭上眼。她还记得,十一岁那一年,云中祁县隔壁的景县,遭遇走水事,难以自救,以至景县民众死伤者众之事。

那场祸事,延绵七日不绝,大风卷起数不尽的碎屑,烧焦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景县。祁县人在远处,只看见火光冲天,一片血色。

更糟糕的是,景县的粮仓也在那场大火之中烧毁大半,导致许多人没熬过那个冬日。

事后,景县县令被处死,连带着其余县官、镇守景县的军队,也都被株连、流放、降职。

然而,当祁县蔡县令来舒家拜访舒太公之时,小舒颜听得蔡县令不无遗憾地点出其中关窍:这场大火,分明是可以避免的。

景县在经济发展起来后,许多景民便开始扩建屋舍。但屋舍建地太密,蓄水池却未跟上屋舍增长的速度,更有甚者,连蓄水池也给填了。那年又是个旱年,水位线下到临界点,而陈旧的数据却未更新,以至于景县县官们并不放在心上,这更加剧了灾难的等级。

最后,即便县衙里备有砂石、溅筒等救火工具,也无力回天。

若景县有好好统计蓄水池的数量,记载下来,事后再要求当地增设、维护;若景县有及时更新河泽水位问题,早些做好预案,景县人也不会遭受七日焚火、至亲去世之痛。

舒颜没有相识之人在景县,可她忘不了那些哭声和喊叫声。

那些灾民痛苦地拉着孩子、老人涌入祁县和景县周边的其他州县,脸庞一片灰黑,那是被熏染出来的颜色,明明他们七日之前,也和家人在一起过着平静安好的生活,却因上官们的一时疏忽,而天人两隔,而且还是被活活烧死,连个全尸也无,甚至无法入土为安。

“银粟,你们水部近日有其他工作吗?”少女眼神澈明,看向眼前的青年。

百里菽会意,当下便行礼道:“下官,愿为大人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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