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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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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是染疫了也好中邪了也好,最好还是让他搬出来,若把病气过给太子可就麻烦了。”

保成想起那狗狗般的眼神,不免心生怜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他不管,“十二弟十分懂事,和儿臣很合得来,况且他现在身子太弱需要照拂,恐怕经不起一番折腾,儿臣身强体健怎会畏惧这点小疫。况且关照兄弟本是儿臣分内的职责。皇父放心,儿臣定会照料好十二弟的。”

“哦?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太子竟然也知道友爱兄弟了。”康熙感到有些意外,太子在兄弟们中间一向唯我独尊目无下尘的,今次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难免不让人起疑。

太子自幼丧母,皇帝对这个嫡子最为看中恩宠有加,恨不得将天下倾囊相授。前些日子皇帝御驾亲征准噶尔,战事接连告捷心中自是喜不自胜,太子留京监国理政也颇得人心,可父子二人之间却日渐生出了些芥蒂,一开口便难免含沙射影冷嘲热讽。太子虽说身份尊贵无比,在皇父面前也难免战战兢兢。

“从前儿子年少轻狂,和四弟他们多有龃龉,如今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定会恪守孝悌之义,尊敬兄长,友爱幼弟,不会再和他们计较争执了。”

“是啊,朕的太子已经是大人了。”皇帝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慨叹道。保成此刻还尚未意识到老父亲暧昧话语中潜藏的深意,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团子,“团子他一个人在做什么呢?”

安安桌前摊着一本《山海经》,旁边放着的一叠宣纸上画了满纸满稀奇古怪意味不明的涂鸦。他想象着上古洪荒时代的风貌,犹如奇异又绮丽的梦境。有乘着月亮起落的弧度在天空中游荡的巫女和兔子,通体赤红身上长着人脸的蛇,带翅膀的鱼,九条尾巴的狐狸,两个脑袋的猪,还有由鸟建立的国度……“你喜欢画画吗?我教你。”保成说着将他置于膝上,攥着他的手便要开始画起来。“我竟忘了,你是个左撇子。”说完又将他抱到身侧,攥着他的左手一笔一划地教。和太子在一起的时日总的来说是开心的,不必早起去上书房上课,不必面对兄弟们之间的竞逐,不必忍受那些老夫子们的陈词滥调耳提面命。太子虽然喜怒不定,有的时候凶巴巴的黑着一张脸,但他知道他并非真的和自己动气,他也知道即便贵为储君也无法随心所欲,也有许多无可奈何的困境,也要在皇帝面前小心应对。

一日太子下朝后便愁眉苦脸的,朝政的事二哥是从来不对他说的,只当他是个小孩子。安安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一双黝黑的眼睛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你知道我的心事吗?”保成苦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可即便保成不愿说,即便安安说不出,他依然能感受到二哥的满腔愁绪,这种感受不是从语言到语言,而是从意识到意识,从心灵到心灵。

转年,因噶尔丹贼心不死负隅顽抗,康熙下令三征准噶尔讨伐噶尔丹。皇帝带着大阿哥御驾亲征,太子继续留京理政。清军势如破竹,噶尔丹被逼自尽,准噶尔之役大获全胜。从西边跨越广袤海洋千里迢迢东渡而来的传教士们带来了名贵的宝石、奇异的香料、珍稀的钟表、还有兵器马具……包罗万象名士云集万方辐辏,帝国的盛世缓缓拉开了序幕。

一位少女倚靠在树荫下,打理着篮子里方采撷的花枝。她娇美的容颜让手中花都被她衬得黯淡了颜色。她就那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周遭的一切皆与她无涉。俄而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颤动,“有蛇!”只见那蛇越发逼近她,可那少女却始终无知无觉。可蛇却似乎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只是围绕着她转了一圈,似乎是想找她玩耍。“团子,闪开!”太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抽刀将一条斑纹蛇斩于剑下,四溅的鲜血染红了她周身碧绿的草坪。少女转头,那双美目中先是浮现出懵懂的迷茫、困惑、不解,以及无以名状的忧伤,转而才现出不安的惶恐,踉跄着起身欲避。

“公主殿下,小心。”一个陌生男人俯下身子扶住了险些跌倒的安安。他携他至安全的空地安抚他,“别怕,没事了,现在安全了。” 他在树下沾染了植物的汁液,脸颊上有晶莹剔透的水珠闪烁,如同清晨花木上的露水。他掏出手帕替他拭去。安安抬头端详着他,那年轻男子身材高大,金发碧眼高鼻深目,风度翩翩气宇非凡。温煦的阳光为他的轮廓镶上了一层金边,宛如艺术家精心雕琢的杰作。接着又拾起他的手深情一吻。安安虽对此举疑惑不解,可还是有样学样拾起对方的手回敬了一吻。这年轻男子一怔,接着脸上泛起了红晕,也在偷偷端详着他的公主,为这份美丽惊叹得凝神屏息。他眼里是不见底的深潭,撼人心魄,让人不能不深陷其中。以至于多年以后,他还能忆起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成为他颠沛流离的岁月中安定的慰藉、珍藏于心底的无价珍宝、指引他在暗无天际的大海上航行的灯塔。

“这些日子天气酷热潮湿,什么蛇虫鼠蚁都钻出来了,赵公公,你带几个人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遍,不可遗漏一处。” 太子在身后向宫人交代着。连下了几天雨,终于出了大太阳,空气中有种氤氲的溽热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说,那孩子是本宫的弟弟,你可不许打他的主意。勿谓言之不预也!”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在惦念着那个美丽却有些古怪的孩子,保成似乎看出了自己这位新朋友的心思,旁敲侧击地提点道。“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说完后又担心他听不懂,转而又补充了一句。

“弟弟?他不是您的妹妹吗?”

“哈哈哈哈,他虽然是从小就被当成是女孩子抚养的,可确是货真价实的男孩子哦!”保成狡黠地笑了笑。

他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本来还心存男女之防,要和公主保持距离才好,可他既然是个男孩子就不必恪守男女之间的那些戒律教条了。“我说的嘛,那孩子和殿下您似乎格外亲近呢。”

太子似乎并不想放过他,继续拿他打趣道:“他要真是个女孩子倒好办了,只消我去求求皇父,便可将她指婚于你,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中西合璧的佳话呢。哈哈哈哈。只可惜了,你没福气当我们大清的女婿了!”说着还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太子刁蛮无礼不着边际的脾气他是领教过的,只得无可奈何地顺着他的话:“皇上怎么会将心爱的公主嫁给外国人呢?”

“你有所不知,他的生母只是一位不得宠的常在,他若是位公主,八成要被送去蒙古联姻的。若是能嫁给你便可留在京城,对他来说或许还是好事一桩。更何况他还是个哑巴,去和亲都得被嫌弃是个累赘。”

“皇帝的后宫有那么多女子,有那么多人几年都见不到皇帝一面,这皇宫葬送了她们的一生,她们不是太可怜了吗?”他忙将话题宕开。

“那又如何?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什么奇珍异宝美女香车,只要是皇帝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能在宫里承蒙皇帝的恩泽是她们的福气,岂有之可怜之说?”

“就像中国有句古话说得那样,天下所有的土地没有不是皇帝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是殿下,您真的觉得是这样吗?”

“什么?”太子不悦地皱皱眉。

“皇帝真的能拥有天底下的一切吗?就好比我卑微低贱,您尊贵崇高,可是当我们的灵魂穿越坟墓,站在上帝面前时,我们难道不是平等的吗?”

“放肆!”太子心中不忿,区区一个教士,竟敢和自己这个储君高谈什么平等?可这一番话却在他的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只待时机成熟便默默生根发芽。

“可殿下,他生来就不会说话吗?”他语气中满怀关切,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他的。

“这倒不是。他小的时候还是能说话的,不能说话只是近一年的事。” 他用玩笑的口吻将太医的中邪之说转述了一遍,“当然了,这纯属无稽之谈。”对于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他早就不胜其烦了。接着又压低音量:“虽说邪之说不可信,可据我观察,他这里似乎有些问题,相比之下说不了话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何以见得呢?”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这孩子着实有些古怪,就是和别人都不一样,自小便是如此。他现在虽说不能说话,可从前毕竟也在阿哥所念过好几年的书,总该会写一些字的。可他整天都在画那些稀奇古怪不知所以的画,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不知前方等待他的将是何等艰辛的命运。

“既然你不会说话,那你想学手语吗?我可以教你。”他对太子的话不以为意,这个世界上难道不是每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吗?

学了半晌,安安用手指比划着(你叫什么名字?)(作者注:下文括号中的文字均为手语)

“我叫若朗,温若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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